来人正是刘一手。
刘一手藉着夕阳的余晖望着她……女孩梳着两根大辫子,白嫩的小脸,还有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真是漂亮啊。
也好像似曾相识。
留一手不由得起了亲近之意……倒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是想跟对方多说几句话,“小江?你来这里干什么?”
往街道办公室的牌子一看,“怎么?你也想找工作?”
“嗯!”江一水实话实说,“我爱人出门了,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家闲的难受,我就想着找份工作,哪怕是临时的呢?总比在家待着强!我在农村住惯了,一天如果没有个营生,不干点活儿,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留一手笑了。
这孩子真实在。
看样子也是个能吃苦的人。
略顿了顿,“那,我倒是有个活儿,就是特别累。”
江一水眼睛一亮,“没关系啊!啥活不累呀?在家躺着,时间长了还腰酸腿疼呢。”
“工资也不高啊。”
“那也比没钱强啊!我在农村顶着日头种地插秧,一天才三分钱,你还能比这个低?”
说实话。
留一手并不是一个随和的人。
随和不起来!
以他的身世背景,多少有些怀才不遇,平时根本就不爱搭理人,可他对江一水有一种不为外人道的好感,总觉得江一水像极了自己的一个故人,所以,就莫名的有一些回护之意,“既然你不嫌弃,那我就跟你说一说,我们饭店现在需要一个刷碗的。”
“刷碗的?”
“对!是个临时工,一个月给八块钱!不过话我可得说在前头。只能干一个月,因为现在那个刷碗的刚生了孩子,在家坐月子呢!你大概也知道我们饭店现在是国营体制,也算是个铁饭碗,想进去的人多,我没那个能力给你正式安排工作!至于临时工嘛,我倒是可以去跟经理说一说!”
说的够清楚了。
人家尽力了。
现在也确实是这个情况。
铁饭碗的工作不好找,即便是安排个临时工,那也不容易。
江一水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立刻弯腰道谢,“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干。不会给你这个引见人丢脸的。”
就这么答应了?
如果向东要是在,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舍不得媳妇在外面给别人刷碗。
刘一手一听她说话客气,赶忙摆了摆手,“你快别这么说!我一个后厨帮手的,有什么脸面可丢?再说了。我一看你说话办事,就是个稳当的孩子!你也不用有压力,能干多少干多少。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见见厨师长和经理!”
他还是很热心的。
不但介绍工作,还打算把江一水亲自带到饭店去。
可见他对江一水的喜欢了。
江一水是个行动派,做事不喜欢拖,“那就今天晚上吧!今天晚上你们饭店开业吗?”
留一手眯着眼睛笑,“你这孩子性子真急!饭店晚上当然开业了,我们营业到8:00。那,我现在就把你带过去?”
“行!那现在就走。”江一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到街道办事处来,应该还有事儿没办完吧?那我就在这儿等一会儿。你去忙!”
做事情很周到。
也很为他人着想。
刘一手点了点头,“你等我一会儿!我就找街道主任说句话。用不了多久。”
话一说完,转身进了办公室。
江一水站在外面等着。
抬眼一瞧天空……
深秋的夕阳格外美丽,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慵懒的撒到地面上,像是一张网……一张思念丈夫的网。
向东才刚刚离开。
她已经开始想念了。
仿佛身边没有了那个最爱。
城里的天空都不一样了。
****
与此同时。
宋家的客厅里。
宋元斌难得的回家早,老婆孩子都不敢怠慢,围着他坐在餐桌旁。
宋家的两个大儿子都结婚了,带着老婆孩子,都住在父亲的小楼里,吃饭的时候,一家子呼呼拉拉的,只有十几口人。
宋元斌的目光左右一扫,不禁皱了皱眉,“老三呢?宋玉怎么还没回家?她不是忙着考大学吗?也不复习功课?一天就在外面跟狐朋狗友们瞎逛?简直蹉跎光阴。”
他在外面是领导,在家也是绝对的权威,别说是几个孩子了,就连老婆毛子君,一看他面色不对,也不敢多说话,都静静地把手放到膝盖上,等待着他的下言。
宋元斌拍了拍桌子,“瞧瞧,都到了晚饭时间了,我们一家人等她?这孩子,简直是越来越不知道分寸。”
“你消消火!少说一句。”毛子君小心翼翼地开口劝,“老三今天上午在家看书来着,下午是约同学去讨论课本上的问题,这才……”
“你少替她打掩护。”宋元斌厉声喝斥,“慈母多败儿。这孩子都是平时你给惯坏的!”
毛子君不服的小声嘀咕,“我又怎么了?”
“你还敢犟?”
孩子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插言:“……”
可巧了。
就在这个时候,宋玉回来了。
大概是没料到父亲在家,更没料到会有一场雷霆震怒等着她……还美呢,边摇着手里的小提包,边哼着歌,表情愉快地进屋了。
宋元斌一声低吼,“干什么去了?”
把宋玉吓了一跳,“啪”一声,手里的小皮包掉到了地上。
她赶忙弯腰捡起来了。
唯唯诺诺地站到一边,“爸,你在家?”
“废话!”宋元斌瞧着女儿,“你是不是希望我永远不回来才好?我不回来,就没人管你了。”
“我哪儿有?”宋玉翻了个白眼,小声的嘀咕着,“这也不知道是发的哪门子邪火,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放肆!”宋元斌使劲一拍桌子,“我本来还想给你留点情面,不在家里面前说你。和你这不嚣张的样子,简直让我看不下去。怪不得外人说你没家教,你都给我丢脸。”
宋玉看了一眼饭桌上的兄弟姐妹,两个小侄子都在,眼巴巴地瞧着她。
宋玉觉得没脸了,低着头,不回话。
宋元斌冷哼了一声,“我问你,你最近在外面都干了什么?别跟我撒谎!也别捡好听的说。”
“我……”宋玉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母亲,“妈?”
毛子君在桌子下面捅了捅丈夫的腿,“老宋,孩子就算有错,你也应该跟她讲明了,这么不清不白的发火,算怎么回事啊?再说了,两个小孙子也都在桌上了,你别把他们吓到。”
“我管不了这么多。”宋元斌瞪圆了眼睛,“她让我在外面没脸,让人家指着鼻子骂我不会教育孩子,我还给她留脸?”
宋玉不服,“谁呀?谁敢指着鼻子骂你?我找他去。”
“你可拉倒吧。”宋元斌目光冰冷的扫向女儿,“你还敢再去找人家?还敢再去勾引有妇之夫?当一个可耻的第三者?”
第三者?
这年月,就是作风不正的破鞋呀,都可以游街了。
宋玉的两个嫂子听到这儿,连忙站起身,捂着的孩子的耳朵,直接回了卧室,临走之前还没忘了给宋玉一个鄙夷的白眼。
宋玉挂不住脸了。
眼眶也红了,“爸,你这是听谁胡说八道的。这简直就是血口喷人,是污蔑我!”
“污蔑你?”宋元斌一看女儿还强词夺理,不知道认错,干脆“蹭”的一下子,从饭桌边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她的面前,用手指戳着她的额头,“人家向东都找到我办公室了,说你不要脸。人家怎么不说别人?”
啊?
向东?
宋玉没屁了。
知道东窗事发了。
也不敢在父亲的面前狡辩了。
她这么一沉默,就等于是默认了,兄弟姐妹都是正派人,忍不住在旁边插话,“老三,第三者插足?这种事你也去干?你咋想的?插足要插成功了,我们也不说什么!还被人家男方点着名的骂?甚至告到爸爸那儿了?女人做到你这样,可真是够贱的。”
贱?
被家人这么定义着……平时一向心高气傲的宋玉怎么受得了?
眼泪啪啪的掉了下来。
赌气的一扭头,“用不着你们说我。”
“啊?你说什么?”宋元斌气得脸都白了,抬手就给了女儿一巴掌,“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知道检讨,你给我滚。”
宋玉双手捂着脸。
哽咽着冲出了大门。
东北的天黑的早。
她站在小院的门口,又冷,又饿,有茫然,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也没有一个家人追出来。
真尴尬!
再回头看看家里的灯光……晕黄而温暖,可那份温馨,好像已经并不属于她了。
宋玉觉得自己被家人彻底的嫌弃和鄙夷了。
可她并不检讨自己,反而把这一切难堪,都归罪于江一水。
心里病态的以为,如果没有江一水,向东还是自由的,那就不会这样断然拒绝自己的追求,更不会告到父亲那里,弄得全家人尽皆知。
她咬着牙,捏着拳头,心里诅咒了江一水100遍~你让我难堪,你也别想好!
一转眼珠。
有了坏主意。
干脆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大步消失在夜色中。
去哪儿了?
去市政府的独身宿舍了。
找到了二楼的一个小单间,理了理头发,拽了拽衣摆,这才抬手敲门。
“谁啊?”
几乎是立刻,屋里响起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紧接着,房门一开。
左中山把头探了出来。
他是新调入市委秘书处的秘书,工农兵大学毕业的,今年27岁,家里也没什么背景,就是一个农村孩子,靠着几分聪明劲儿和会看脸色,才一步一步进入了仕途。
他好奇的挑了挑眉,“宋玉同志?怎么是你呀?找我有事吗?”
“嗯!咱们能不能进去说?”
“那好!请进吧。”
云中山闪到了一边。
宋玉缓步而入。
说实话……
宋玉打从心里往外是看不上他的,可她需要一个替自己办事儿跑腿的人……赵思诚老谋深算,左右逢源,表面上虽然对宋玉挺尊敬,可她压根就指使不动人家。
所以,宋玉在秘书处里琢磨了一大圈,就把视线落到了左中山的身上,平时也给了他几分小恩小惠,今天正好能用上他了。
她也没绕弯子,颐指气使的直接发话了,“左秘书,我想请你帮我办件事儿!有一个叫江一水的人,就住在帅府街6号……”
她是知道地址的。
上一次赵思成当着她的面,问过向东这个,她当时就用心记下了,“我想让你帮我注意一下江一水的所有情况,比如,她接触什么人了?现在在做什么?收集一个完整的材料!及时向我汇报。”
汇报?
她真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如果不是靠着父亲的余荫,她以为她是谁呀?凭什么能指使别人替她办事?
左中山善于钻营,也想多拉拢一些人脉,所以,两个人处于互相利用的目的,这就一拍即合了。
他恭恭敬敬地点头,“放心吧!宋玉同志,我马上就去查!明天就给你个汇总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