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谁能想到,谢逾竟会成为魔君呢。
  眼看曾经无比骄傲的周倚眉从云端跌落云底,而她一步登天,成为了陪伴在魔君身旁的人,那些滋生多年的妒忌终于烟消云散,顾昭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活。
  只有一点。
  谢逾似乎仍对周倚眉旧情未了,哪怕口中说得多么厌恶,可眼睛骗不了人。
  等到去往鸾城,她就可以与周大小姐永远说再见了。
  顾昭昭心头欢喜,本打算继续收整行李,却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方才进屋的那人没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站在门口,不知是否正在看她。
  她胸口一跳,仓惶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周倚眉。
  顾昭昭感觉不太妙,往后瑟缩一下。
  她居然连说话的勇气都不复存在,磕磕巴巴好一会儿,才破了音地惊呼出声:“你、你想干什么?”
  她没有忘记,周倚眉曾经是个根骨卓绝的剑修。
  只可惜在她的怂恿之下,那只拿剑的右手被谢逾生生折断。
  “你别想打什么歪主意!若是伤了我,谢逾定然饶不了你——侍卫呢?丫鬟呢?都去哪儿了!”
  周倚眉没理会她的大喊大叫,手中白光一现,出现一把锋利长剑。
  孟诀缓声道:“以气化剑,这位小姐修为不低。”
  再看窗外,虽然还未到傍晚,天空却已经全暗了。
  乌云聚成庞大的漩涡,阴沉沉倒挂在天幕上,仿佛要将所有光亮吞噬殆尽,空留沉闷且单调的黑。
  也因此,当月光般的雪白剑意凛然涌动,如汹汹雪瀑映亮女子侧脸时,勾勒出的杀气才会像方才这般冷冽而瑰丽。
  这女人一定是疯了。
  她竟是……以左手拿着剑的,
  顾昭昭被吓得瑟瑟发抖,周倚眉则自始至终面无表情,望向她时不像在看活物。
  像在看一块恶心至极的垃圾。
  剑气嗡鸣,白衣女修上前一步。
  顾昭昭还想求饶,小腹却猝不及防被剑气猛地一撞,浑身剧痛之下,噗地从口中吐出鲜血。
  周倚眉懒得同她多话,语气极淡:“安静。”
  她不想听见这人的声音。
  顾昭昭哭成了泪人,想道歉求饶却不敢,只能一边发抖一边掉眼泪。
  而那提着剑的疯女人一把提起她领口,不由分说将顾昭昭往屋外拽。
  她哪敢反抗,只能跟着周倚眉一步步往前。
  府邸里的侍从丫鬟皆昏昏倒地、没了意识,顾昭昭看得心头大骇,开始盘算如何能尽早让谢逾发觉此等惨状,只有他能治治这疯——
  不对。
  她兀地瞪大眼睛。
  周倚眉拽着她去的方向并非别处,正是谢逾的卧房。
  她隐约有了预感,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不……求求你,不要!是我错了……!”
  她下意识想要求饶,瞥见对方淡漠的脸孔后狠狠一咬牙,哑声道:“你真以为他会信你的鬼话?待会儿谢逾见我受伤,准会立马杀了你!”
  周倚眉沉静如死水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笑。
  充满了嘲笑、不屑与怀疑的笑,冰冷如刀,仿佛在一字一顿地问她:“你确定?”
  顾昭昭不确定。
  她知道谢逾对周倚眉怀有特殊的感情,爱恨交织,最是叫人癫狂。
  随即便是破门而入的砰响,当她还在为那道眼神心惊肉跳之时,周倚眉已经踹开了谢逾的房门。
  而正如她所料,房屋里的男人微微一怔,并没有立刻出手。
  谢逾终究还是对周倚眉心存不忍。
  “阿逾,救我!”
  顾昭昭来不及细想其它,涕泗横流地扯着嗓子喊:“她疯了,周倚眉——”
  话音未尽,小腹之上又是一阵剧痛,血花跟旋转花洒似的喷出来。
  ——周倚眉竟然敢当着谢逾的面伤她!
  谢逾对顾昭昭好歹有几分情,见状蹙眉怒起,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周倚眉冷声打断:“上前一步,我会杀她。”
  她没说谎,长剑架在顾昭昭脖子上,剑修杀人不过转瞬之间。
  两张对峙,场面陷入僵局。
  “说。”
  周倚眉面无表情:“当年为他准备伤药的是谁?”
  她就知道疯女人会来这一出!
  顾昭昭目眦欲裂,用颤抖不已的声线大声喊:“我……是我!阿逾救我——啊!”
  一缕剑气毫不留情穿过她右手手掌,剧痛难忍。
  “最后一次机会。”
  周倚眉的语气依旧没有起伏:“当年为他准备伤药的是谁?”
  顾昭昭一边流眼泪一边干呕,快哭吐了:“我、我说!求你别杀我呜呜呜……我全都说!是小姐,是小姐准备好一切,托我去送的!”
  谢逾浑身猛地一震。
  周倚眉微微抬起下巴,仿佛在讨论某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口吻里甚至带了几分慵懒意味:“继续。”
  谢逾那废物男人压根就靠不住!
  顾昭昭气得牙痒痒,迫于威胁只能继续往下说:“所有东西……都是小姐准备的,我、我撒了谎……我愿意做牛做马来赎罪!小姐饶了我吧!”
  脖子上的长剑更靠近了一些,惹来生生的疼。
  周倚眉:“继续。”
  “私奔……私奔也是我告的密!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顾昭昭不敢看谢逾的眼神,低头死死盯着地板,即便如此,还是感到一阵覆盖而下的浓郁杀气。
  属于魔族的杀气。
  周倚眉对她的声泪俱下与谢逾的惊骇皆是置若罔闻,淡声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么?”
  她没有杀她!
  顾昭昭的眼瞳瞬间亮起来:“小姐,求你饶了我吧!我愿意用这一辈子来补偿,你不要杀我,好不好?”
  周倚眉:“哦。”
  周倚眉:“忘了说,这是你的遗言。”
  顾昭昭的脸色本来就糟糕透顶,听闻此言,立马变得比吃了苍蝇更恶心。
  她本来是想破口大骂的。
  然而横在脖颈的长剑白光倏然,她疼得浑身发麻,大脑停滞,什么也记不起来。
  顾昭昭颓然倒在了地上。
  周倚眉抬眸瞥向不远处的男人,拭去剑上血迹斑斑:“清楚了么?”
  天边的光亮已然尽数消散,在铺天盖地的幽寂里,谢逾面如死灰。
  而跟前眉目清绝的白裙女修仍在自顾自继续说:“药是我送的,功法我给的,请是我求的——你难道就不曾怀疑过,她一个侍女,哪有那样大的能耐?”
  他怎会未曾怀疑,顾昭昭的话里有太多含混不清的猫腻。
  可一旦顺着那个思路想去,背后的真相让他畏而却步,不敢深思。
  ——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俊美无俦的青年浑身颤抖着后退一步,双目猩红。
  他在心底一遍遍问自己:谢逾,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谢逾自出生起,就注定没有未来。
  一个身份低微的奴隶,打骂尽是家常便饭,没有人愿意施舍善意的眼神。
  周家的少爷小姐们犹如远在天边的月亮,想要见上一面都难,以他的身份,更不可能有丝毫接触的机会。
  想来他与周倚眉的相识极为俗套,外出赏花的小姐将玉佩落在路旁,奴隶少年将它拾起,怀揣着跳动不已的心脏朝她靠近。
  他怯怯地说:“周小姐。”
  然后周倚眉笑着转头,也笑着向他道谢。
  谢逾那天晚上辗转反侧,许久没有睡着。他对于外表向来毫不在意,却在那个夜里一遍又一遍地想,要是当时能把脸上的灰尘擦干净就好了。
  从没有人对他那样温柔,微微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把所有光芒都聚在身上。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追随那一道光。
  哪怕大小姐并不在意他,对他忽冷忽热,对于谢逾来说,只要每天能见她一眼,那就很开心了。
  周倚眉答应同他离开崇岭的时候,谢逾高兴得像在做梦。
  被家丁们围在巷子里的时候,同样像是身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