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诀身为天羡子首徒、玄虚剑派实力最强的元婴弟子,不但面容俊美,性格更是儒雅温和,只需轻轻一笑,就足以引得诸多女修心尖震荡。
  更何况他是个剑修。
  剑修讲究以剑破万法,对战之时最是凌厉果决,拿着剑的男人谁能不爱,孟诀也理所当然成为了修真界里的万人迷角色,粉丝连起来可绕玄虚派五圈。
  托他的福,玄虚剑派镜前咕噜噜又聚了一群人。不知是谁叫了句:“白晔上场了!”
  与一心想要完成任务的永归不同,白晔此人很有偶像包袱。
  虽然也想在后宫争霸中崭露头角,但他必然不可能像前者那般豁得出去,因此上场上得极其矜持,走出了步步生莲的架势,任哪位古早男主见了都要赞叹一声:呵,好一只磨人的小野猫。
  宁宁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压低声音对身后的裴寂道:“你觉得他有几成把握?”
  裴寂本就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如今似是被他做作的姿态辣了眼睛,眸底透出显而易见的不耐烦,闻言沉声回应:“零。”
  她颇以为然,点头继续往台上看。
  白晔生得玉树临风,往原地一站,毋须太多言语动作,便自有一番飘逸隽永的仙人之姿。
  不少围观的女子下意识发出惊叹,旋即爆发出汹涌如潮的哇声一片。
  但见那年轻修士勾唇一笑,端的是眉飞入鬓、眸清似水,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腾空起身,长袖一舞,身后兀地出现一道粲然火光。
  崇岭之内高山挺拔、道路闭塞,与外界联系少之又少,镇中百姓鲜有见到仙门修士的时候。
  火光突现的瞬间,不仅台下观众呼声大涨,连台上坐着的魔君谢逾也是面色一变。
  宁宁终于明白,她心里那阵不太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位于浮屠境中,所见所闻皆是仙魔大战时期的记忆,而在这个时间段,魔族与正道修士不共戴天。
  白晔若是跳跳舞背背诗,甚至来个胸口碎大石都不为过,但这会儿动用五行符术,无异于自爆身份、往谢逾的枪口上撞,简直比美团还能送,谈笑风生间把自己生生送没。
  谢逾的脸色越来越差劲,白晔却对此一无所知。
  面如冠玉的青年左腾右挪,身侧仿佛炸开一朵朵绚丽夺目的烟花,在众人瞠目结舌之际,忽然眸光一动。
  人群里发出小孩诧异的惊呼:“这、这是——!”
  火光迸射之余,竟从烟火的间隙里窜出几缕莹亮水色,好似蛟龙出洞,凝聚成片地穿梭于火海之间。
  恰值此时疾电大作、金光憧憧,电光凝聚成圆环之势,照亮舞动着的雪白人影。
  玄镜之外有长老惊叹道:“竟是水火雷三行并用,不愧是少年英才!何掌门育人有方啊!”
  “三法并施,难度极大。”
  曲妃卿颔首道:“若是在平常,由于修为不足,这些水电火光会很快消散。但白晔是个聪明人,将灵气和雷电围绕在自己身边,如同一个密闭的茧,能有效减少术法流失。”
  何效臣满面春风地哈哈大笑:“过奖过奖!你们要是再夸,我该不好意思了。”
  曲妃卿所言不假,白晔以灵气为结界,在身边展开了类似于避水决的圆形阵法。
  灵气与符法皆被束缚于阵法之中,由于无法往外界消逝,便也显得格外浓郁。火光汹汹、水色晶莹,加之电光迅捷似游龙,绚烂得有如梦幻。
  除了谢逾的脸色越来越黑之外,一切都好。
  台上舞动着的白晔如痴如醉、青丝墨染,有如鸾回凤翥,一双水光潋滟的黑眸欲语还休,手里拿着的剧本名为《贵妃醉酒》。
  席间端坐着的谢逾杀气涌现,唯恐那仙门弟子暴起伤人,手中魔气缓缓凝聚,只等时机成熟抢占先机,脑袋里上演的剧目叫做《荆轲刺秦》。
  唯有站在人群里的宁宁一颗心提到了嗓子上,大感不妙。
  就物理学的角度而言,在密闭空间下,过热的水大量蒸发会产生蒸汽,使空间内压力不断提高。而当压力超过灵气泡可以承受的极限强度时——
  “快停下!”
  宁宁心急如焚,利用传音入密匆忙对白晔道:“把身边的灵气散开!”
  白晔不懂其间缘由,带了些许困惑地扭头望她。
  然后在下一瞬间,巨大的爆破音响彻四野。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快到所有人都只瞥见吞天食地的亮光陡然爆开,一抹美丽的白色在巨大冲击下弹飞而起,沿抛物线轨迹硬邦邦地往半空砸。
  然后吧唧一声,如同被烧熟的死肉摔在地上,冒出缕缕白烟。
  擂台上下,传来迷人的焦香。
  玄镜之外再度陷入沉默。
  沉默,是十方法会永远的康桥。
  何效臣刚喝下的茶水噗地喷出来,声线颤抖:“白——晔——!”
  他们这边乱作一团,席间谢逾的眼中也罕见露出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茫然与困惑。
  他原以为那名仙门弟子会趁其不备发动奇袭,可为何竟当众来了一场他炸他自己?这……这是正道的新型进攻方式吗?
  好高级好恐怖,好不走寻常路,真真叫他完全看不通!
  看着那团直挺挺瘫倒的死肉,这位多疑的魔君刹那间感到了难以名状的恐惧。
  场面惨不忍睹,宁宁咬着牙跑向白晔身边,不敢看更不敢碰。
  身旁的裴寂同样皱了眉:“我今夜在周家旁侧的竹林练剑,你若是做噩梦睡不着,可以来找我。”
  承影冷哼:“你之前可没说过要半夜练剑。”
  白晔身体抽搐一下,眼底有泪痕滑落。
  你这小子名不虚传,还真不是人啊。
  宁宁看着他没说话,满目尽是复杂的神色。
  当压力超过可以承受的极限强度,像高压锅意外爆炸那样,灵气泡也会砰地爆开,将泡泡里所有东西轰然炸飞。
  谁管那么多恩怨情仇仙魔纠葛,物理之下人人平等,这分明是根正苗红的《走近科学》。
  道法千万条,安全第一条,施法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白晔像是被送去非洲煤窑打了八百年苦工,面目全非到可以直接改名为“黑晔”。盯着宁宁颤颤巍巍张开嘴时,吐出一口飘渺白烟。
  “接下来……”
  他说着抬起右手,像是要与永归小师傅所做的那样,同她击一个掌:“就交给你们了。”
  宁宁看着他那只焦黑如烤鸭爪的手。
  宁宁只想拒绝。
  ——毕竟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动作,而是妥妥的厄运传递,谁击掌谁在空中玩七百二十度大转体。
  她本想查探一番白晔伤势,却被裴寂中途拦下。抱着剑的黑衣少年与她方才的动作如出一辙,伸手俯身时低低出了声:“我来。”
  宁宁只得点头,抬眸遥遥望向谢逾。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人脸上竟然会出现类似于恐惧的神色,但意料之中的是,谢逾周身已有杀气涌现。
  她以为接下来注定是场恶战。
  然而万万没想到,有名小厮模样的男人匆匆上台,于谢逾身旁悄声耳语几句。后者由最初的暴怒渐渐软化,显出几分惊诧与欣喜之色。
  谢逾头也不回地下台了。
  片刻之后再回来,身边跟了个身形颀长的白衣青年。
  “孟、孟诀?”所有变故都发生在转瞬之间,何效臣已经快要摸不清剧情走向:“他为何会与谢逾这般亲近?”
  纪云开往嘴里狂塞甜点,似是心有所感,嗤地笑出了声。
  “今日选妃暂且作罢。”
  与所有古早虐文男主一样,谢逾生有一副优越的好皮相,勾唇轻笑时眼尾稍挑,显出几分懒散的桀骜:“我身旁这位乃玄虚剑派天羡长老,从今以后,便是崇岭镇的贵客。若有谁对长老不敬,杀无赦。”
  为什么又又又是天羡长老!
  念及贺知洲在小重山里的所作所为,天羡子紧随何掌门脚步,嘴里糕点喷了满桌。
  玩归玩闹归闹,大家总爱拿天羡长老开玩笑。
  梵音寺、流明山与玄虚剑派的大宗风范一个接一个倒,三派长老清一色面无表情,只希望这场为他们而开的法事尽快过去。
  事故现场,宁宁同样是满脸的懵。
  孟诀在选妃开始的时候,曾道他会有事离开片刻。
  她还以为这位高岭之花般的师兄会放下偶像包袱,与那两人一起参加选妃101,没想到他非但光速搞定魔君,还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是玄虚剑派长老——
  谢逾为何还不杀他?
  “孟、孟道友?”
  白晔满目的不敢置信,勉强动用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点灵力,传音入密:“这是怎么一回事?”
  “哦。”
  孟诀笑意不改,颇为惬意地垂眸向台下打量,没往他们这边望上一眼:“我借用师尊名义叛出师门,把未来各大门派的计划和进攻路线全告诉他了。”
  永归:……?
  白晔:……?
  “此地说到底不过是场已逝的幻境,他无论知晓何事,都不会对未来造成任何影响。”
  孟诀道:“而我们恰好能以此为契机,让谢逾对我们的叛逃深信不疑——这岂不比入宫为妃靠谱许多?”
  两抹清泪,终于从两张灰头土脸的面庞上悄然滑落。
  白晔的心好痛。
  既然早就定了计策,孟诀那厮为何不透露一点风声?他们的翩翩起舞与放声高歌又算是什么?这群剑修能做个人吗?
  玄镜之外的长老们无法听见传音,正当面面相觑之时,忽然见到镜子里的谢逾哈哈大笑,带了几分揶揄地拍一拍孟诀肩头。然后洪亮的嗓音透过玄镜,传入在场每个人耳朵里:
  “天羡长老叛出玄虚入我魔门,实乃可喜可贺的大好事!原以为天羡子乃正道之光,不料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哈哈!”
  无论哪方都看不起临阵脱逃的懦夫,魔族也不例外。
  孟诀装傻充愣:“多谢魔君,魔君谬赞。”
  天羡子本人:……
  何效臣身为难兄难弟,很是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肩头。在身旁诸多同情的视线中,天羡子面无表情地端水,喝茶,指尖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