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不可能听见。
“裴小寂,根据我多年来的经验。”
承影从识海深处窜出来,试探性小声道:“给昏睡的女孩喂药,最好也最常见的办法,就是嘴对着嘴——虽然我也不清楚其中原理,但你若是试试,说不定无师自通,自然就会了。”
这是哪门子的办法,不过是乘人之危。
裴寂抿了唇,垂眸望她。
他未曾与旁人有过亲密接触,和宁宁之间的牵手与拥抱都是头一回。若是真像承影所言,在她丧失意识时那般喂药——
一旦被她知晓,两人之间难免生出尴尬的隔阂。
那样的动作太过亲近,他哪敢逾越。
承影悄咪咪地满怀期待,却没能见到想象中的画面,只望见裴寂屏息凝神,紧张到近乎于胆怯地,将女孩拥入怀中。
宁宁很是难受般动了一下,双手在他后背毫无章法地游移,仿佛是要汲取更多热量,呼吸变得愈发急促。
裴寂能清晰感受到,她的炙热呼吸透过上衣,贴上自己皮肤的奇妙触觉。
像是点燃了一节鞭炮,火星刚一触上,酥酥麻麻的痒就在瞬间噼里啪啦扩散开。
“……别怕。”
他说得生涩,想来这辈子所有的耐心,全都交付在她一人身上。
少年人修长却粗糙的双手轻轻落在宁宁脊背,不敢太过用力,极尽温和、却也极为僵硬地开始抚摸。
慢慢地,她的呼吸平稳了一些,身体的颤抖也终于不再那样剧烈。
“我——”
裴寂从未说过与之类似的话,许多繁杂的思绪涌上嘴边,到头来居然只说了句:“我会帮你杀了它。”
说完了又不由得懊恼,这句话杀意腾腾,哪能在安慰人的时候讲出来。
怀里的小姑娘似乎比之前放松许多,安安静静伏在他胸膛。
裴寂敛了神色,再度将宁宁的脑袋向后微仰,把丹药送到她唇边。
补灵丹被推入口中,理应再辅以凉水灌下。他做得很不熟练,水壶下倾时,有缕清水从宁宁唇角漏出来。
裴寂没做多想地伸手将它拂去,直到指尖快要移开时,才后知后觉发现触上了宁宁的唇。
他从来不敢去想的地方。
洞穴里的火焰无声地在烧。
女孩苍白单薄的唇瓣微微张开,染了莹润漂亮的水光。
他一定是着了魔。
否则绝不会鬼使神差地抬起拇指,轻轻按在她柔软的唇珠。
然后顺着那层冰凉的水渍慢慢划过,自唇珠抚至嘴角。
十分柔软的触感,令人上瘾。
虽然宁宁睡着了,他却还是做贼心虚般将她按进自己胸膛,遮住小姑娘紧闭的双眼。
在昏暗温热的火光里,少年垂睫掩去眼底阴戾,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无声抬起右手。
那只方才触碰过宁宁的拇指稍一用力。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殷红的唇瓣上。
他没有察觉到的是,在不久之前,怀里女孩的睫毛轻轻一颤。
第93章
宁宁醒来的时候, 首先闻到一股冷冽的木植香。
她知道那是属于谁的气息,在意识混沌之际胡思乱想:不会吧,她怎么连梦里都是裴寂的味道?
……虽然之前也会偶尔梦见他啦。
浑身上下说不清是冷还是热,大脑晕乎乎的, 像生了锈的齿轮。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极梦境, 宁宁只当是在做梦, 竭力想要辨清当前的景象。
有什么东西咚咚咚地在跳,撞得她胸口发痒, 笼罩在周身的气息又温又软,让她情不自禁地试图更加贴近,伸出双手一点点抱紧。
宁宁在梦里继续悄悄想,原来裴寂抱起来是这样的感觉,她还以为会像块嶙峋的木头。
不过似乎的确太瘦了一些,随手一碰就是硌人的骨头, 她得带他去吃更多好吃的——
不对,梦里能和现实一样么?
要是在现实里, 裴寂哪会愿意让她像这样肆无忌惮地摸来摸去、搂搂抱抱。
少年人的身体消瘦修长, 抱起来带了点微妙的软,还有暖融融的温热。
宁宁越是靠近他,越觉得身体里的寒意在渐渐消退,剧痛不已的脑袋也终于恢复几分澄明清醒。
不知道真正的裴寂抱起来会是什么样。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把脑袋埋进对方颈窝, 从而攫取更多香气与热度。
那人心跳更快, 身体亦是明显一僵。
恍惚之间,宁宁听见裴寂的声音:“别怕。”
嗯?好像和梦不一样,听得清楚极了。
她的大脑在这一瞬间卡了壳,正是在愣神的功夫, 后脑勺再度传来剧痛。
梦里会觉得疼吗?
好像,大概,也许不会吧。
宁宁的脑袋轰地骤然清醒,保持着上一刻的姿势不敢动弹。
不会吧。
这里不是梦?她当真死死抱着裴寂,还、还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现在被她贴着的软软热热的东西……真是他本人?
宁宁的身体因为风寒,本是笼了层热气的。
如今这些气流腾地往上汇集,一股脑聚在脸颊上。
她仓惶得不知如何是好,耳边又传来裴寂的嗓音,或许是错觉,他的声线比平日里低哑许多:“我会帮你杀了它。”
然后是抚头,一颗丹药被送入口中。
柔软的触感从嘴唇中央轻轻划向唇角,宁宁猜出那是什么,心乱如麻间,只能屏着呼吸闭上眼,装作仍在熟睡的模样。
要是被裴寂发现她还醒着,宁宁就真的没脸再见他了。
他连自己的伤病都向来放任不管,自然从未照顾过别人。裴寂的动作僵硬又迟钝,把她重新抱在怀中。
宁宁的头顶有些痒。
想来是他将下巴埋进了她的发丝之间,覆在脊背上的手掌暗暗用力,却也极度克制。
裴寂真是嘴笨得厉害,想了许久许久,开口时仍是生涩到极点的话,一点也不浪漫。
“别怕。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他声音很轻,仿佛情人间的耳语呢喃,带了轻微颤抖,低不可闻。
可就是这样直白又简单的言语,落在宁宁耳边时,却有如清风拂过,熏得她眼眶微涩。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在修真界的日子每天都忙碌紧凑,修炼升级、秘境闯关、法宝争夺,她虽然与旁人相处时嘻嘻哈哈,却也会偶尔想起上一段人生。
爸爸妈妈、家里毛茸茸的猫猫狗狗、彼此畅谈过理想与未来的伙伴。
那是与如今截然不同的生活,她生活在家人和朋友的包围里,只要稍一伸手,就能触碰到满腔关怀与爱意。
后来阴差阳错来到这里,变成了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一个人,不得不慢慢学会硬着头皮独自闯荡。
宁宁从未想过,会有谁像这样小心翼翼告诉她,不会再让她受伤。
……干嘛要一本正经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啊。
积攒许久的委屈与孤独在心底戳破一个小孔,肆无忌惮地流泻而出,等她反应过来,眼泪已经不自觉地往下落。
裴寂一定是察觉到胸前的湿润,身体显而易见地陡然绷直。
然后衣襟被人轻轻一抓,怀里的女孩动了动脑袋,红着眼眶抬起头。
宁宁的面色苍白如薄纸,将眼眶晕开的粉色衬得更浓。
一双莹亮杏眼满满浸着水色,在明灭不定、倏上倏下的火星里,泛起浅浅幽光。
仅仅是被这样一望,他的心便慌不择路丢盔弃甲,软成一滩烂泥。
裴寂不知如何是好。
宁宁同样觉得有些尴尬。
她总不可能老老实实告诉裴寂,自己装睡了好一阵子,还被他的那句话感动到哭出来。
毕竟身为师姐,要脸。
一阵静默。
火光里的小姑娘吸了口气,满眼湿润地看着他,稍一眨眼,泪水就顺着白皙脸颊淌下来:“……疼。”
语气里有迟疑,有胆怯,也有点隐隐约约的撒娇。
更何况她还伏在他身上,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尽数落在裴寂颈间。
挠心挠肺,暧昧得让他浑身燥热。
裴寂喉头一动,垂眸为她拭去眼角泪痕。
他只想立马拔了剑,将伤她的混蛋碎尸万段。
他指腹生了老茧,划过宁宁细嫩脸庞时,惹得女孩匆匆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