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吕暖暖都一无所获。归璨就像是人间蒸发了,到处都找不到他的行踪。
吕暖暖几乎发了疯一样去找他,但还是徒劳无功。她已经去过自己所有能去的地方,拜托过自己所有能拜托的人。可是茫茫人海要找一个人又谈何容易。
以蒋谦修为嘉宾的三期特别节目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期。吕暖暖强打着精神,保持着饱满的精神状态录制节目。但一到中场广告休息时间,把音源切换到了广告录音之后,她就疲态尽显,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她这副疲惫的样子被蒋谦修尽收眼底,他问:“你累了吗?”
吕暖暖摘下耳麦,摇了摇头:“还好。”
蒋谦修反倒笑了:“怎么可能还好,看你的黑眼圈,你已经很久都没睡好觉了吧?”
何止是没睡好,她几乎就没睡。归璨不见了,她怎么可能安稳地睡着。
蒋谦修对这点心知肚明:“他在你心目中……就这么重要吗?”
“蒋谦修,我不想骗你。”吕暖暖向他坦白道,“我很牵挂他,也很在乎他,我觉得我……大概是爱上了他。这也是我下意识会拒绝你的原因。蒋谦修,我不讨厌你,甚至喜欢你。但是那种喜欢是家人之间的喜欢,我面对你时不会怦然心动,不会脸红心跳,也没有丝毫的悸动。”
蒋谦修问:“可是你在面对他时就会有这样的感觉,是吗?”
吕暖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是。”
蒋谦修大概是没料到她会回答得这么直白,不由得露出苦笑:“我真的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因为一个机器人吃醋。”
“彼此彼此,我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喜欢上一个机器人。”吕暖暖叹气,“所以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别担心。”蒋谦修安慰她,“他会回来的,有我在呢,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你。”
这下反倒是吕暖暖有些意外了:“你愿意帮我?”
毕竟现在的归璨对他来说可是情敌。
“你以为这些天来我没帮你?我已经尝试了各种方式去找他,还拜托了许多朋友……但可惜没找到他的行踪。我是很嫉妒他没错,但他不仅是你喜欢的‘人’,更是老师最后的作品,是老师留给你最后的念想。我知道他对你而言意义非凡,当然要帮你找他。你天天顶着这两个大黑眼圈,我看着可是会心疼的。不过我背地里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居然都不知情。”蒋谦修说,“那看来以后我为你付出了什么,我都要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我也受够了没有回报的付出了。”
吕暖暖问:“如果以后也一直没有回报呢?你是不是就会放弃了?”
“那是当然。如果看不到希望,我当然会放弃。但你也不要小看我对你的执着。”蒋谦修对她眨了眨眼睛,“毕竟我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的。”
说话之间,短暂的广告时段结束了。指示灯一变换颜色,吕暖暖和蒋谦修就迅速进入状态,重新扣上了耳麦。
“各位听众朋友,欢迎回到《倾听心声》,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吕暖暖。坐在我身边的,仍然是我们本期的特别嘉宾,蒋谦修先生。”
蒋谦修配合地做出了回应:“大家好,我是蒋谦修。”
吕暖暖顺着事先准备好的谈话提纲说了下去:“在之前的节目里,蒋先生已经向我们讲述了很多有关于人工智能领域方面的知识。在最后的这期节目里,我们特意向各位听众朋友征求了他们最想听到的话题。通过整理反馈意见,我们发现听众们最感兴趣的,还是您这个人本身。大家都想知道,您在私下是一个怎样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有着怎样的想法——蒋先生,您能和我们分享一下最近您在生活中遇到的趣事或者烦心事吗?”
节目是事先排练好的。虽然台词并非是逐字逐句商定完毕的,但大体的问题和回答都已经列出了提纲。可蒋谦修的回答却和台本上的说法大相径庭:“烦心事……我倒还真有一件。前几天,我刚刚被我喜欢的女孩子拒绝了。她心有所属,已经喜欢上了别的男人。”
听到这番回答,吕暖暖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现在是直播,她完全不知道蒋谦修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不过,幸好蒋谦修并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但我并没有放弃。我喜欢的女孩子并没有和她喜欢的那个人在一起,而且在我看来,那个男人配不上她。”蒋谦修说着,头却转向了吕暖暖,深情地看着她,“所以我要继续留在她身边,直到让她意识到,我才是更合适的人选。”
吕暖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节目突然陷入沉默。在直播节目中,如果长时间没说话是要算作播出事故的,主持人绝对会为此受到处分。
蒋谦修反应十分迅速,把自己的话接了下去:“那么吕小姐,你最近有遇到什么烦心事吗?”
“我……”吕暖暖终于回过神来,“我弄丢了一个人,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我希望我能尽快找到他,让他回到我的身边,我……我真的很想念他。”
“别担心。”蒋谦修安慰她,“你一定会找到他的。地球是圆的嘛,走散的人一定能够重逢。”
归璨躺在公园的长椅上,正百无聊赖地盯着手里的收音机发呆。
时至今日,他还是不能很好地融入地球人的生活。为了避免身份暴露,他只能小心谨慎地避开人群,藏身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比如他现在待的这个鲜有人来的公园。
他离开吕暖暖已经好几天了。在这几天里,他一直努力寻找其他阿尔法元件的下落。他去了很多地方,无线装置的探测范围也很广,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没有找到有关于其他阿尔法元件的线索。也许吕暖暖手里的那个阿尔法元件真的是地球上独一无二仅有的一枚。
想到吕暖暖,归璨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很想她。
他不辞而别,走得决绝,既没有留下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没给吕暖暖留下一点线索。
其实这话说得也不对。他在走的时候,带走了一部收音机。
迫降到地球的这段短暂时间里,他竟然养成了听广播的习惯。收音机真的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哪怕相隔千里万里,只要打开开关,自己就能听到她的声音。
所以他才没忍住,在离开的时候带走了这台收音机。哪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可至少自己留在地球的这段时间,还能听听她的声音。
他也告诫过自己,既然下定决心要离开,就不要再拖泥带水地有所眷恋。
话虽这么说,可每天到了凌晨两点钟,他总会忍不住打开收音机,收听那档在深夜才会播出的《倾听心声》。
今晚的嘉宾仍然是蒋谦修。听到吕暖暖和蒋谦修的声音同时响起时,归璨就立刻联想到了两人正亲密地坐在一起的画面。
归璨干脆翻起了巨大的白眼来宣泄自己心里的不满。横竖他现在不用再去装什么机器人,他终于可以遵循内心的想法肆意地做出表情了。
这期有蒋谦修的节目虽然让他听得窝火,但他并没有关掉收音机。他连节目里插播的广告都认认真真地听完了。
“你是否在过度劳累之后,腰腿酸软,精神不振,感觉身体被掏空?”
归璨一听,跟着广告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几天他也算是身心俱疲。原本吕暖暖就让他烦心到不行,自己白天还要到处奔走寻找阿尔法元件的下落,几天下来,他早就身心俱疲累得不行,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累出了毛病。
腰腿酸软,精神不振,这正好就是他现在的状态。听到广告上的症状和他的完全吻合,归璨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广告继续从收音机里传来:“这是肾透支的症状。快使用xx肾宝片,把亏欠的补回来,她好我也好。”
归璨若有所思,自己原来是“肾透支”了。
这时广告结束,节目再次开始,吕暖暖的声音又重新出现了:“在之前的节目里,蒋先生已经向我们讲述了很多有关于人工智能领域方面的知识。在最后的这期节目里,我们特意向各位听众朋友征求了他们最想听到的话题。通过整理反馈意见,我们发现听众们最感兴趣的,还是您这个人本身。大家都想知道,您在私下是一个怎样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有着怎样的想法——蒋先生,您能和我们分享一下最近您在生活中遇到的趣事或者烦心事吗?”
接下来就是蒋谦修的声音:“烦心事……我倒还真有一件。前几天,我刚刚被我喜欢的女孩子拒绝了。她心有所属,已经喜欢上了别的男人。”
听到这里,归璨不由得一愣。
蒋谦修喜欢的人是吕暖暖,这一点他可以笃定。那么吕暖暖就是“心有所属,已经喜欢上了别的男人”。
她不喜欢蒋谦修吗?那她喜欢的人是谁?
难不成是自己吗?
归璨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把收音机举到自己的耳边,紧张地听着。
收音机里仍旧是蒋谦修的声音:“但我并没有放弃。我喜欢的女孩子并没有和她喜欢的那个人在一起,而且在我看来,那个男人配不上她。”
归璨听到这里,愤愤地磨了磨后槽牙——你才配不上她,你连只蟑螂都配不上!
但他的想法蒋谦修自然不会知晓。
蒋谦修继续说道:“所以我要继续留在她身边,直到让她意识到,我才是更合适的人选。那么吕小姐,你最近有遇到什么烦心事吗?”
“我……”吕暖暖的声音终于传来,“我弄丢了一个人,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我希望我能尽快找到他,让他回到我的身边,我……我真的很想念他。”
归璨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她说的那个人,难道是他吗?
接着又是蒋谦修的声音:“别担心。你一定会找到他的。地球是圆的嘛,走散的人一定能够重逢。”
听到这句话,归璨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星空。
他想到了自己被迫紧急降落到地球时的场景。宇宙浩瀚无垠,所有的星球都离自己那样遥远,只有地球触手可及。这颗蔚蓝色的星球虽然让他心怀恐惧,却如此美丽。
如果他没有降落到这里,也就不会遇到吕暖暖,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地球是圆的,这是他亲眼见过的事情。可地球真的是圆的吗?如果地球是圆的,那么走散的人为什么不能重逢?
归璨出神地看着星空,忽然间想明白了。
地球真的是圆的。
但世界不是。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节目已经结束了:“不知不觉中,时间又到了这么晚了。今天的《倾听心声》就到这里,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吕暖暖,期待与您的下次再会。我会在这里一直等待着你。”
吕暖暖说出的“再会”两个字让归璨心头一动。
他突然很想去见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她一眼,他也知足了。
这个念头在忽然间变得越发强烈。归璨发了一阵呆,最终还是从长椅上爬了起来。
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去见她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可是想念她的念头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击败他的克制。
归璨暗暗地下了决心,他只看她一眼,然后就彻底远走,再也不和她见面。
与此同时,吕暖暖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
蒋谦修叫住她:“暖暖,我送你回去吧?”
吕暖暖摇头:“不用了。”
“可是天都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
“没关系,我每天晚上都走这条路。”
蒋谦修有些无奈:“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呢?”
“因为我不想骗你,也不想骗自己。蒋谦修,我不喜欢你,所以也不能接受你对我的好意。我怕你会生出不该有的误解和期待,这对你太不公平了。蒋谦修,你的殷勤和付出在我这里是得不到任何回应和答复的。”吕暖暖固执地拒绝了他,“对不起。”
“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回心转意。”蒋谦修不再强求,“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吕暖暖点了点头,走出了演播室的大门。
电台离她家并不算远,加上深夜地铁和公交车早已经停运,出租车也很难打到,所以她一般都选择步行回家。
虽然路灯昏暗,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不过这条路吕暖暖已经走了无数次,闭着眼睛她都能走回家,所以她并不害怕。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常走夜路早晚会撞到鬼。吕暖暖才走到一条小巷子,就看到前面昏黄的路灯下站着几个身影,高高大大,像是一群男人。
她下意识地顿住脚步。那群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向她这边走来。
“吕暖暖。”为首的那个男人露出阴森的笑容向她逼近,“我们在这里已经恭候多时了。”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吕暖暖不由得心里一紧。这时候,她也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看清了来者的面容——
江贺然。
才短短一段时间不见,江贺然已经大变样。之前他凭借着英俊的外形和绝佳的气质成了台里的新秀,平步青云,节节高升,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骄傲和自信。可是现在,他像是换了一个人——满脸胡楂,目光阴鸷,满身颓疲。
之前她和江贺然的相处并不算愉快。先是江贺然暗算她,后是归璨帮她出气,新怨加上旧愁,她才不信江贺然带着这么一大帮人是来好心送她回家的。
吕暖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找我有事?”
面对危险,她必须想办法自保。可现在是深夜,四周根本没有人,即便是呼救也不会得到回应。而且她脚上还踩着高跟鞋,想跑过这群大男人谈何容易。
“吕暖暖,”江贺然不怀好意地走到她跟前,“你知不知道你害我失去了多少东西?我的事业,我的未婚妻,我原本一片光明的大好前途,全都葬送在你手里!”
吕暖暖后退一步:“葬送你前途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少拿大道理来教训我!”江贺然咬牙切齿,“我是被你和你那个什么鬼男朋友一起亲手毁掉的!要不是你们来砸场,我现在已经和高澜结婚,还清赌债,开始新的人生了!你把我重新来过的唯一希望给掐灭了!”
“就算高澜帮你还清了赌债,你以后就不会再赌了吗?”吕暖暖质问他,“如果你能克制住自己,现在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江贺然死死地盯着她,突然冷笑一声:“几天不见,你的嘴巴倒是变得厉害了。吕小姐,看来你好像还没明白你的处境啊。”
“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想给吕小姐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江贺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弹簧刀,在吕暖暖眼前晃了晃,“我知道吕小姐的爷爷是大名鼎鼎的吕聿怀博士,而且那个老头子前一阵子死了——想必他应该给你留了许多钱吧?”
那把危险的弹簧刀在灯光下闪出了寒光。
“吕聿怀到底有多少钱我不知道。不过以他的身价,如果他唯一的宝贝孙女被绑架,那么拿出个几千万的赎金应该也是应当的吧?”
听到江贺然的目标是图财而不是害命,吕暖暖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那你的算盘可打错了,我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你即便是把我绑了,也拿不到一分钱的赎金。这样吧,你不如先把我放了……”
“你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可你不是还有个亲爱的小男朋友吗?”江贺然突然冷笑,“虽然我不清楚他的身份,不过看样子他应该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吧?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我的赎金可以比预先的更多呢?话说回来,你那个男朋友呢?看来他很忙啊,都没有时间来亲自送你回家?还是说你们已经分手了?”
江贺然所说的“男朋友”当然指的是归璨。吕暖暖觉得那句“还是说你们已经分手了”无端有些刺耳,她皱了皱眉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请你不要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吕暖暖的脸颊上立刻印上了五道红彤彤的指痕。
“你很硬气啊。你是不是根本没意识到,现在的你处境有多危险?”江贺然两眼通红,已经是怒极了。
吕暖暖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再次抬起手臂,顺势要再打下去。
“喂!”
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让所有人都下意识转了头。吕暖暖看到归璨站在巷尾,刚刚那声“喂”正是他喊出来的。
他的表情看起来包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愤怒、震惊、难以置信。他大概根本没有料到江贺然会动手打吕暖暖。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吕暖暖,你的男朋友赶过来英雄救美了。”江贺然又抬起了手,“他是不是被吓傻了?要不然我再打你一次给他看看?”
江贺然说着就又扬起手。他就是仗着人多,估摸着归璨单枪匹马的不敢硬碰硬,才敢这么肆无忌惮,想要羞辱吕暖暖和归璨。
可出乎意料的是,归璨竟然一个人直直冲了上来,还没等江贺然做出反应,归璨就一脚踹到了江贺然的头上。
江贺然猝不及防,直接跌倒在地。他正觉得头脑发蒙,归璨就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刚刚是不是这么打她的?”
他还来不及回答,归璨就又甩了他一巴掌:“连我都是由着她欺负的,你居然敢打她?”
江贺然还想还手:“你一个男人,打架居然甩巴掌?”
归璨上去又给了他一个大嘴巴:“你一个男人,居然有脸打女人?”
江贺然挣扎着想要起身:“我手里有刀……”
归璨完全没听出这是一句威胁,又甩了他一巴掌:“你就是把刀送给我我也要打你!”
原本异星人的体能就远强于地球人,归璨又用足了手劲,江贺然没几下就被他打得头昏脑涨。吕暖暖生怕归璨一怒之下做什么出格的行为,急忙制止了他:“归璨!”
归璨这才转过头,站起身来,和吕暖暖再次面对着面。
上一次他们离得这么近,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他不懂什么叫绑架,也不知道吕暖暖正面临着危险。他原本决定无论如何都不在她面前现身,只远远看她一眼就离开。可是当他看到她被人打了一巴掌,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归璨支吾起来。他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现在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你被打疼了吗?”最后说出口的只剩下这么一句。
吕暖暖不由得鼻子一酸,声音里都带了呜咽:“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不知道怎么,一看到他,原本能够忍受的委屈竟全部迸发了出来。
她已经习惯了对他撒娇了。
她向前迈了一步,直接紧紧地抱住了他,头埋进了他的胸口。
归璨感觉自己胸口的衣服被什么濡湿了,那是她的眼泪。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归璨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江贺然朝地上啐了一口,却吐出了半颗碎牙和些许黏血。归璨的身手果然不能小觑,江贺然立马犯怵,连滚带爬地回到自己带来的那群人的身边。
那些人是他带来的帮手,也是他欠下的巨额赌债的债主。他们用各种方法折磨江贺然,逼他还钱。江贺然走投无路,才想出了绑架吕暖暖这个馊主意。
现在可倒好,这群原本让自己避之不及的债主反倒成了江贺然的靠山。一回到那群人的身边,江贺然立刻来了底气:“你这小子也是个拎不清的,我们大哥在这里,你居然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归璨松开了吕暖暖,把她挡在自己身后:“哪一个是你大哥?”
江贺然立刻拉出一个人高马大满身肥膘的壮汉:“你认得我大哥吗?”
那位大哥正抽着烟,乜斜了归璨一眼,态度十分傲慢。
归璨很诚实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呵,不知者无畏,连大哥都不认识,怪不得你现在还这么淡定。东西南北几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爹……不是,哥,把您的‘那个’亮出来给这小子开开眼。”
大哥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半截短袖往上撸了撸,露出了一个文身。
江贺然指了指那个文身:“你见没见过这个?”
归璨仔细一看,口水差点儿不争气地流出来了。这东西他不光见过,而且还吃过!
“见过,小龙虾。”
“我看你才是真的瞎!”江贺然咬牙切齿,“什么小龙虾,这是蝎子!道上大名鼎鼎的蝎哥你都不认识!”
这位蝎哥生得膘肥体壮,连胳膊都比常人要粗几圈。这么一条生猛的胳膊,文身师总不能纹一只瘦瘦弱弱的蝎子上去,就只能往胖了画。这蝎子一变胖,还真有点像小龙虾。
吕暖暖在一旁没忍住笑出了声。
归璨扭过头来问吕暖暖:“蝎子是什么?”
吕暖暖想了想:“蝎子……是一种和小龙虾长得很像的动物。”
“小龙虾和蝎子不是一回事?”
“当然不是一回事。”
“蝎子不能吃吗?”
“呃……能吃。”
“哦。”归璨把头又转了回来,“那不还是小龙虾吗?”
正在抽烟的蝎哥被归璨气得鼻孔直冒烟。
“虾哥……不是不是,蝎哥,蝎哥。”意识到自己叫错了的江贺然连忙改口,“别跟他小子废话了,直接干他!”
蝎哥早就怒不可遏,一声令下,一直在旁边蠢蠢欲动的混混就冲了上来。
归璨捏了捏拳头,直接迎了上去。
冲在最前头的那个人手里挥着一根木棍。归璨向前跑了几步,跃到了巷子里的垃圾桶盖上,借着冲力在空中做出一个飞踢,把那根粗长的木棍生生踢折了。
拿木棍的人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紧跟在他后面的三个人也不由得一愣,被归璨抓住了破绽,还没出手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打头阵的四个都落了个惨烈的下场,剩下的两个小弟也就没了恋战的打算,下意识地往回跑。
眼看这些人没了再打的意思,吕暖暖拉住归璨就想和他一起趁乱离开,不管怎么样都是对方人多,再这么耗下去对他们没有好处。
“归璨,咱们先走。”
归璨正要去追:“可是他们刚才打你了。”
“没事的,已经不疼了。”吕暖暖踮起脚来摸了摸归璨的头发,她知道这是最能安抚他的办法,“已经不疼了,乖,我们回去。”
看归璨那副委屈的小表情,就好像刚才被打了一巴掌的人是他一样。吕暖暖不由得觉得好笑:“乖,跟我回去。”
归璨和她僵持了两秒,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被她拉走了。
江贺然也知道大势已去,只能跑路,可嘴上还要占着便宜,骂骂咧咧,语言极具侮辱性。
归璨这才走出去不到几步,听到江贺然的骂声,他就停了下来。他虽然听不懂那些脏话的意思,但江贺然的语气已经让他隐隐猜到了那些话的含义。他回头问吕暖暖:“他是在骂你吗?”
吕暖暖唯恐他再发怒失控,半路死机,于是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可江贺然偏要占这个嘴上便宜,仍旧不依不饶咒骂着。
这次归璨没有再问吕暖暖,他直接冲了回去,把江贺然扇成了个猪头。
江贺然的两颊被归璨几个巴掌扇得高高肿起,归璨却仍然觉得不解气。他想骂回去,但无奈自己肚子里骂人的词汇实在是不多。地球上骂人的话他只会一句,他骑在江贺然身上边扇巴掌边骂:“多喝热水!多喝热水!听见了没有,我让你多喝热水!”
江贺然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但他被打成这样根本不敢多问,只能哀哀求饶:“别打了,我喝,我喝,大哥我回去就喝热水!让我喝开水都行,别打了!”
归璨正打得专注,完全没留意自己身后有个人在悄然逼近。那个叫蝎哥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长长的西瓜刀,无声无息地绕到归璨的身后。
吕暖暖瞬间被惊出一身冷汗:“归璨,小心身后!”
可是已经晚了。哪怕归璨应声闪躲,那把刀还是在他背上划上了一刀,将他的衣服豁出一道口子。
天色昏暗,吕暖暖看不清归璨的伤势,焦急地想要上前。归璨却叫住了她:“不要过来!”
归璨神色如常,那一刀似乎完全没有伤到他。吕暖暖这才放下心来。
也是,归璨是个机器人嘛,钢筋铁骨,没有这么容易被伤到的。
蝎哥知道归璨身手不凡,但他手上有西瓜刀傍身,而对方手无寸铁,那么眼前这个对手应该是没什么胜算。想到这里,蝎哥大喝一声,举刀就向归璨劈头盖脸地砍了下去。
归璨躲都不躲,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把砍向自己的长刀。
眼看那把刀就要砍到归璨的脸上,吕暖暖尖声大叫。只是那把锋利的钢刀却如同脆弱的玻璃一般碎成了无数碎片,又像纸片一样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转眼之间,蝎哥手里就只剩下一把刀柄。他一下子傻了眼,完全无法理解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呆愣了几秒后,蝎哥直接扔了自己手上仅剩的刀柄,大嚷大叫地跑开了:“鬼啊!妖怪啊!”
哪怕平日里的蝎哥威风凛凛,在遇到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后也只能连滚带爬地逃命了。
直到他跑远了,归璨才松了口气。
吕暖暖也拖着发软的双腿来到他跟前:“你没事吧?”
归璨摇摇头,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没事。”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后背轻轻贴在了墙上。
“快让我看看!”吕暖暖不管他那套,执意要看他的后背,“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里面的零件!”
归璨根本拗不过她,被她生生地扳过身子,露出了自己的后背。
吕暖暖不由分说,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线掀开了归璨破烂的衣服。但等吕暖暖一掀开衣服,她就不由得愣住了。
归璨的后背上出现了一道不算深的伤口,但仍能看到有血液正从伤口中缓慢渗出。
有血有肉,他分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不敢相信地伸手轻轻碰了一下那道伤口。
剧烈的疼痛从被触碰的地方传来,归璨冷咝一声,后背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吕暖暖看到自己的指尖上沾了血,暗红的、黏稠的、真真切切的血液。
所有的真相都已经被她看到了,归璨也就卸下了面无表情的伪装,无奈地笑了。他忍着疼痛,静静地看着吕暖暖。
吕暖暖果然愣住了。她看着归璨,一脸的不敢相信。
下一秒,她就该大声尖叫、夺路而逃了吧?毕竟在他身上有着太多的不可思议,他是超越了地球人认知的存在。
哪怕凶神恶煞如蝎哥,在遭遇了这种事情后也只能把他当作是妖魔鬼怪,害怕地逃走。更何况是柔弱的她呢?
吕暖暖逐渐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归璨的手:“跟我走。”
归璨停在原地没有动弹:“去哪里?”
“回家。”吕暖暖没有丝毫的犹豫,“你的伤口还在流血,我得给你消毒包扎伤口!”
她又拽了归璨一下,可是归璨纹丝不动:“快走啊。”
归璨盯着她:“你不害怕我吗?现在你知道了我不是机器人,难道不好奇我到底是什么?我可能是妖怪,也可能是其他可怕的东西,你难道一点儿都不惊讶?”
“怎么可能不惊讶。”吕暖暖回答,“我是不知道你是什么。可你是归璨,不是吗?”
归璨还在发愣的时候,吕暖暖已经拉住了他的手。
“走,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