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这个家很怪,很不像一个家。他也知道池岁认真的算,也只能算半个哥哥。而且这个哥哥,从来都不亲近家里的任何一个人。
  其实他也是一样的,他同样不亲近池世行,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就没有把池世行当过父亲。而余艳,不识字不读书的时候,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除了买点什么吃的给他,实际上小时候很少和他交流说话。
  所以,他也是没有太过亲近的。
  但池岁是例外。他不喜欢家里的每一个人,但是要除了池岁。
  虽然他哥也不怎么和他说话,好像同他也很冷漠的样子。但实际上,池岁会对他说的话有反应,有回应。他第一次生病,余艳没回来之前,已经喝过他哥煮得糊烂的白粥,还有切成了四小块,难以下咽的退烧药。
  那钱是他哥自己攒的,他也知道。
  他觉得,池岁或许跟他是一样的,讨厌家里的每一个人,但是对他还是喜欢的。
  但偶尔也会觉得不是这样的。因为他偶尔也会感觉池岁对他的冷漠,让他总觉得,池岁看他和看家里的另外两个人是一样的。
  他中午去问题,也有听见办公室里的老师说,池岁去附中的艺术节,好像是有奖了,那边在联系,问池岁要不要去附中读一年。
  这是前三的额外奖励。
  他哥走得太快了,快到他觉得跟不上。
  但最最主要的是,他哥居然没有和他说。
  就像画画这件事,也从没透露给他。
  余艳开了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小盘水果,放到池铮的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就你读这么久的书,到头来还是比不过随便画几笔的。
  你爸也是个没用的,拿个钱也拿不到,还给别人白养这么久的孩子!
  要我说,还不如就听我的,最开始就不要让人池岁读什么书,就该跟着一起打打工,好歹那也有钱呢!
  哪像现在哦,啧啧啧,要钱也要不到。人小孩赚得了钱,也不给你!
  余艳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又是对着池世行冷嘲热讽了一顿。
  池铮坐在桌前,手里的笔捏得紧紧的,皱着眉头看卷子上的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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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轩河中学好像做什么都要比别的学校慢一拍。
  十二月份, 大都学校早早的就结束了学生们最期待的运动会,开始缓慢地步入期末倒计时。轩河中学就偏不,每年都要挨到十二月份, 等到期中考试完了, 诶, 再慢悠悠地告诉你,我们要开运动会。
  运动会, 参加什么项目不重要, 能拿多少奖也不算太重要, 最重要的是, 可以心安理得的偷懒不上课。
  哥, 大哥,爸!作为钦定的体育委员方程松,每到抓壮丁参加体育项目的时候就特别的惨, 一个班一圈下来,哥哥姐姐喊得嘴都起泡了, 才陆陆续续的把项目凑上了人。
  就剩个三千了。
  三千米耐力跑,就如同这个名字一样吓人, 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来报。本来以前这项目也好说,没人报, 那就弃权嘛,多大点事儿?
  但就是某一年弃权的人太多了, 整个学校参加三千米的居然就仅仅八个人!毫无疑问,那一年参加三千米跑的学生, 拿奖最轻松的一次。
  数来数去就八个人,八张奖状,正好分完。
  但校方就不干了啊, 这么点人,大部分都弃权了,这像个什么运动拼搏精神?那跑不完,就走也得走完!
  接着就下了死命令,三千米跑每个班限定人数是两名,但是只允许弃权一名。也就是强行要求必须有人参加。
  深哥,你看这三千米,多么豪华而低调的数字,多么宽敞而一览无余的操场,方程松把整个教室绕完了一圈,最终无奈之下,盯上了严久深,像不像为你专属打造的运动项目!咋们整个班,我觉得就深哥你能驾驭这四百米跑道的操场!
  严久深笔在手上转了一圈,啪嗒一下落在了桌上,吓得方程松往后退了一步,但报名表是半点没有挪动。
  我觉得严久深重新拿起笔缓缓开口。
  嗯嗯!方程松以为有希望,忙不迭的点头。
  你也挺适合的。严久深轻笑了一瞬,红笔在纸上飞快地打着对错。
  最近给池岁布置习题,顺便改题还挺好玩的。附中的进度比这边快得多多了,高三刚开始,这边还在上新课,附中高二下早就结束新课,第一轮复习进度都过半了。
  他刚过来时,还浪了有一个月左右。他自己的进度和班上所有人的进度都不一样。他在第二轮复习了,相对基础的知识也不怎么看了,主要是攻克一些薄弱的项目,顺便跟着第二轮复习的大纲走。
  拿到题,解题的思路一般都有,但逻辑思路有了,他总是会忘记一些很小的基础知识,估分偏差还有点多。
  最近混着池岁的题一起东看一点,西搞一点的,倒还从其他地方拉分了不少。
  运动会?他一点也不感兴趣,有那功夫,还是多刷刷卷子早点结束这噩梦一般的第二轮复习,休息一阵再开始第三轮复习。
  然后再保持着写题的感觉,等高考那天就没什么太担心的了。
  嗯不是!方程松欲哭无泪,抬起自己没二两肉的胳膊,你看看我这样子,像是能跑的吗?大哥,求求你了,没人去,秦老师会把我宰了的!
  严久深依旧不为所动。
  深哥我上次还帮你来着!这次这个小忙,你不会拒绝我吧!
  严久深:我会。
  方程松垂头丧气了好一会儿,忽然想到在体育办公室碰到的人,清了清嗓子,慢动作地将报名表拿回来,一副惋惜的语气,哎,我刚还在办公室听见这次检录的人员都让高一的学生来。
  好像,在办公室还看见那个谁了。
  严久深动得飞快地笔停下,偏头瞥眼望向方程松。
  就高一三班那个方程松拖长了语调,就是不说出来。
  报名表拿来,敢骗我,你就完了。
  方程松连忙把报名表递上去:那哪敢呢,我真在办公室遇见了。
  看严久深真在三千米报名那里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方程松还觉着有些稀奇。
  不是我说,那个小同学究竟怎么招你喜欢了?我可是为你鞍前马后!随叫随到!我请你帮个忙这么难,我一抬出人小同学的名字,你就毫不犹豫要去了?
  严久深没说话,写上自己的名字就扔给了方程松,意思是可以滚了。
  我可是听说了的啊,方程松虚张声势地咳了几声,声音放低,就之前不是人小同学素描本里几乎都是你那事吗?怎么说呢,可能学校严肃处理他那同学的事,大家彼此都闭口不提的。
  但人的本质就是好奇,我仔细想了一下,要我遇见这情况,那我铁定第一反应绝对是这人喜欢我!不是我自恋呸,我本来也不自恋,反正吧,我就觉着你这反应太不正常人了!
  除非方程松眯了眯眼,语气笃定。
  再多说一句话,你今天就别想从这个位置竖着回去了。严久深扔了笔,拿起桌上的试卷套题,准备出去。
  方程松立马收声,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间,要下课了,晚自习估计又不会回来了。多半就是跟池岁在一起的,明明最开始还能在阶梯教室碰见池岁,结果严久深来一次,好家伙,池岁也跟着不来了。
  这俩之间没啥别的关系,方程松表示他铁定不信。
  池岁在办公室绕了一圈,手里拿着一本秩序册还有工作牌,再加上一个小奖杯,刚回到教室坐下,下课铃就响起了。
  他运气好,每个项目都有人,避免了被抓壮丁的悲惨遭遇。
  就是需要检录几个项目,到时候还得守在警戒线边上,守着秩序,站好几个小时,也是挺累的。
  估计是有了上一次王老师临时拉他出去,严久深来现在都卡着要下课的前一分钟左右过来等他,先去吃饭,然后慢慢地走到老教学楼去,从后边绕一大圈,溜进去,学习一整个晚自习,再回家。
  每天都充实得没办法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了。
  等教室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池岁将刚刚放在抽屉里的小奖杯一股脑塞进书包里,随便抓了书上的几本书,赶紧出去了。
  运动会,参加什么项目没?严久深像往常一样,顺手要把手里的试卷放到池岁的背包里,但今天却被池岁躲了一下,伸手拿过了他的试卷,自己放书包里。
  严久深皱了一下眉,没多想。
  没参加,但是得检录。池岁心虚地把书包拉开了一个下口,将卷子塞进去,自始至终都没让严久深看到书包里面。
  严久深了然地点点头,嘴唇动了动,想问点什么又憋了回去。
  高中这边的食堂是日常人多,但初中那边是日常人少,而且,菜品还很多。
  池岁和严久深往那边走了会儿,正好碰见了池铮。
  池铮看着状态不太对,见到了池岁也没像以往那样兴高采烈地蹦过来打招呼,就只是挥了挥手,然后站过来了。
  哥,你过来吃饭吗?一起吗?
  池岁顿了顿,眼尖地注意到池铮手心里有伤的样子。
  疑惑地垂头,池岁算了算日子,还没到两个月,而且高林遇也没找他说要续费什么的啊?哪里来的伤呢?
  好。池岁想着池铮自己也藏不住话,说不定就像上次那样,不小心就说出来自己放学路上遇到了什么。
  但可惜的是,这一顿饭下来,池铮就问了几句艺术节怎么样了,还有运动会有参加什么没,就再没说话了。初中是不强制上晚自习的,不过有人留下来,那教室就有老师在。
  池铮吃完饭就回教室了,只是走的时候,那神情依旧颓靡。
  你弟,可能遇什么事了。严久深心不在焉地道,绕到老教学楼后面,带着池岁上楼了。
  池岁也在想着:嗯。
  小朋友,我有点挺好奇的。严久深拿钥匙把门打开,然后进去,锁了门,迅速缩到书堆里坐下去,顺手给池岁的座位整理了一下,你不喜欢家里那两个大人对吧?
  不喜欢。以前这么提起来还会觉得不对,但现在池岁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种不喜欢了。
  因为他们不像家人?严久深注意着池岁的表情。
  池岁仰头看着严久深,黑彻的瞳眸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嗯。
  但站在你的角度,池铮也应该不像吧?
  池岁把书包松开,抱在身前,这么一问,他就知道严久深想问的是什么了。
  他其实也是不喜欢池铮的,有时候挨骂也是因为池铮、被经常拉来作对比奚落的时候,也会提到池铮。他也确确实实不喜欢池铮,会对池铮保持沉默,会用对那两个大人的冷漠态度,对待池铮。
  他不能骗自己的内心。这种事来多了,也就不再有什么期望,不期望正常家人之间的亲热关系,不期望什么兄弟友爱。总之,冷漠看待亲人之间的关系,他就会少受伤一点。
  可是,池铮也会对他好,也会为他反驳余艳的奚落,虽然最终也没什么用。
  可能就像他日记里写过的某些愿望,或许池铮也是有这样的愿望的。
  确实不像,我也会有讨厌他的时候。池岁慢慢地说,但是,我偶尔也想过这样的日子要是有个大哥哥能拉我一把什么的
  原本说着还算流畅的语调,在视线逐渐和严久深对上,就变得磕磕绊绊了。
  我想,池铮会不会也,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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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这个问题, 白为年也想过。
  人在泥沼中挣扎的时候,总是会想象突然出现一根绳子将自己扯出去。虽然明白不切实际,但也就这么想一想, 随后依旧自我挣扎。
  不过长大后, 就很少去想这样的问题了。
  也变得更加的冷静, 或者说不近人情,更加现实了。
  直到, 一时兴起, 翻开了池岁的日记, 才想起那些日子里, 曾想象过的美梦。
  严久深了然地点了一下头, 自然地岔开了这个话题:放松一会儿,等下写题就没得休息时间了啊。
  好哦。
  池岁拉开书包把试卷习题本拿出来,趁着严久深没看他又低头望了一眼被他揣在书包里的小奖杯。
  和那天那个在台上的老师说得差不多, 半透明水晶的,中间是一颗鼓鼓囊囊的糖果形状。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嫌之前五色的太俗气, 糖果形状也改成了透明的,但在阳光的照耀下, 会反射出微弱的色彩来。
  什么时候给出去好呢?
  现在肯定不太合适。他听到有这个小奖杯的时候,就想好了, 一定要拿这个奖,然后送给严久深。
  甚至最近发现红姨的小超市里新进了新的糖果, 也想着买下来,塞到糖果罐里, 假装就这么送出去了。
  池岁拉上书包,想了想还是等会儿回去的路上拿出来就好了。
  严久深早早地把划了题的练习册摆到了他的桌上,旁边放着的是参考题。池岁学习是真的从头到尾学习新知识一样, 这些东西在他的脑海里也就一个好像听老师说过这样的印象,别的就全没有了。
  接收知识的这一过程,总是枯燥的,尤其每天需要接收的知识量还很大。但这也怪不得别人,谁叫他自己,仅有的上课学习时间,全用去涂涂改改了。
  反正一直也没对学习有什么兴趣,再来以往听着余艳一直嘀嘀咕咕的闹腾,他也烦,干脆就不管了。
  最开始写不来题,严久深给他讲的时候,他老觉得不自在,盯着那题怎么都坐不下来,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很好的哥哥,要让他做写题这样令人崩溃的事。
  但是想着是严久深让他写的,既能每天见到严久深,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哥哥身边转悠,他就强迫自己早就习惯在学习的时候神游物外的心思,通通注意到题上来。
  很痛苦,真的很痛苦。
  后来可能是教题这个人比较好看,听着听着居然就这么过来了。再听着听着,逐渐发展成了,看见题就想写一写过过手瘾。
  尤其看见严久深也在写题,就更加的,想写了。
  这一定是另类的学习方式。
  但长时间接受太多的知识,身体就会非常容易的疲惫。也就是亢奋劲过了。
  池岁上一秒还在激情地分析例题的答题思路,下一秒就双眼迷离,差点一头撞到桌子上去。好在危机反应救了他,磕一半就陡然坐直了身体。
  瞥眼看了一下桌上的黑色小闹钟。
  九点了,距离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还有四十分钟。
  但他已经开始犯困了。
  严久深还在做着自己的复习题,一点也不见犯困。
  池岁小小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再掐了一下大腿内侧的肉,清醒了瞬间,拿起笔继续琢磨例题。
  但不得不说,文字题真的是催眠的好帮手。盯着满满当当的字,没一会儿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头也一晃一晃的,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样子。
  砰的一声。
  脑门直冲冲的砸向了桌子,这下不仅池岁自己清醒了,严久深也从做题的沉思里醒了。
  一扭头就看见,池岁别扭地捂着自己的额头,疼得直吸气,眼神明显可见是犯瞌睡惊醒的茫然无措。
  你怎么来我看看,瞌睡了?严久深伸手撩开池岁额前的碎发,还好,没起包,就是红了。
  困了?严久深给池岁揉了几下,确定没啥大事,就松了手,学习是挺容易累的,要眯一会儿吗?
  池岁点头又摇头,砸这么一下,瞌睡都给砸没了:已经醒了。
  醒了?严久深失笑,那行吧,实在困了我们就早点回去,小朋友正在长身体,可不能熬夜。
  池岁捏着笔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羞赧着不敢抬头。
  他居然真的睡!着!了!
  还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接下来说什么也不能再睡着了!
  但事实证明,有时候事与愿违是真的。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一道阅读题,接着就在下一道阅读题上糟了殃。
  池岁是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胳膊上不知道掐出了多少的小红块,硬是撑着不让自己瞌睡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好像还听到了人声?
  正费力地思考着他是不是已经开始做梦了,忽然眼前一黑,他被拽到里面那个位置坐着,严久深伸手挡在他的身前,望着门外戒备着什么。
  池岁醒了一小会儿。
  听清楚了外边传来的声音。
  绝对有其他人!我上来前都看见了!有个地方瞧着就是亮的!真是的,你们还非不信我!
  可我们都上到最上面来了,除了我们的手电,哪里有亮着的。你别不是上次来吓傻了吧?
  不可能!我回去问我奶了,我奶说我没遇到脏东西,那上次那俩绝对跟我们一样也是学生!上次我们被他们吓到招来门卫好一顿骂!你不想吓回去?
  想是想,但我们能找着人吗?
  亮光的地方吗?
  好像就他们这里了吧,但是窗帘也是拉上的,门缝里的光,好像也没有太起眼吧。再说他们以往都会拿书随便堵一堵。
  池岁眨了眨眼,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黑暗将所有除了眼睛以外所有的目光都变得敏感。应该是怕他被吓到,严久深一条胳膊横在他面前,隔一会儿还摩挲了一下他的头发,无声地说着,他在。
  外面那几人顺着走廊一路过来,沿路的门都打开瞧了几眼。很快就敲到了他们这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