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晗哭得没什么力气,唇色发白,整张脸也惨白。
只有那双眼睛,越哭越亮。
谢盈知道她两天没吃东西,拧开一瓶黄桃罐头:“我小时候发烧我妈就给我买这个,桃罐头,逃厄运,吃吧。”
秦晗拿着一个小铁勺,一勺一勺,默不作声地吃掉了整瓶罐头。
然后她像是才回过神,用哭哑的嗓子说:“不好意思,我一个人都吃完了。”
“就是给你买的,还有一瓶,还吃吗?”
秦晗摇摇头,换下衣服,去卫生间洗澡。
晚上她躺在床上,谢盈从上铺探头出来:“小秦晗,要我陪你吗?”
秦晗依然摇头。
在那之后,遥南斜街和张郁青,再也没出现在过秦晗生活里。
临近考试,所有人都在静心复习。
秦晗从那个周末之后,比之前更忙,每天5点起来看书,夜里12点才关上小夜灯睡觉。
图书馆,自习室,教室,每天都是这几个地方。
周末也不回家,留在学校看书。
有时候秦母打电话来,秦晗只说图书馆学习心静,不回去了。
年底有几个节日十分热闹,平安夜、圣诞节、元旦。
室友们或者班级里的同学频频聚餐,秦晗也会到场。她戴着圣诞帽,安静地听其他人高谈阔论或者开玩笑,安静地笑着。
期末考试前一天,秦晗帮着谢盈划重点。
她垂着眸子安静地在讲义上面画下一条下划线,然后标了个星号。
谢盈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小秦晗,你好些了吗?”
秦晗抬起头,淡淡地笑了笑:“我很好呀,你当时不是很快就好了么,我也一样的。”
谢盈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到现在都还会梦到前男友,梦到他考了帝都市的学校。梦到分手才是梦,而现实中他们还在一起。
所以她知道,秦晗也没放下。
她们只是都把那些情绪,藏到了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考过试后,班里又聚过一次会。
班长说,每个人都说一句话吧。圆桌上的人依次发言,最后到秦晗那儿,她没吭声,好像在发呆。
班长叫秦晗:“秦晗,到你了,说点什么吧。”
秦晗猛然回神,端起装了橙汁的高脚杯,却只吐出三个字:“敬明天。”
她记得有一个人,在所有人都失意时,笑着举杯,说敬明天。
那是盛夏空调下的一顿火锅,蒸汽腾腾,他隔着水雾看向她,眉眼含笑。
明明才刚过了几个月,像是过了几年一样久。
过年前,秦晗查到自己的成绩,各项成绩都是第一名。
秦母虽然不注重成绩,看了秦晗的成绩单后也很开心,对秦晗说:“我的小晗真棒,下学期要保持哦,妈妈今天给你做大餐吧。”
秦晗说:“妈妈,我下学期要换专业了。”
“换什么专业?”
“特殊教育。”
“特殊教育是什么教育?”秦母露出一些疑惑。
其实秦晗在这之前,已经很多次尝试着提起自己转专业的事情了,但秦母都没仔细听过。
秦晗说:“就是那种教残障小孩的专业。”
秦母皱起眉:“怎么想到学这样的专业,听起来很辛苦。”
“我有一个朋友。”
秦晗停顿一瞬,认真地看向秦母,“他的妹妹是唐诗综合征,我是因为他才了解到这个专业的,我很喜欢特教。”
“我不同意。”
秦母非常严肃地看向秦晗,“小晗,这种老师太累了,要吃很多苦,你受不了的,听妈妈的,别转专业了。”
秦晗沉默了几秒,忽然说:“妈妈,你知道我那个朋友吗?”
“什么?”秦母的目光飘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怎么会见过,你没带回来过,是哪个朋友,高中的同学吗?”
秦晗摇了摇头:“不是。”
她说了一些自己对这个专业的了解,妈妈还是那句话,不同意。
“反正妈妈不同意你做这么辛苦的事情。”
秦晗那段时间心情都有些差,她没管住自己,说了一句重话:“爸爸会把更多信任给自己亲近的人,而你总在怀疑。”
她说完,也觉得自己说话过分了。
再看过去,秦母果然是红着眼眶的。
“对不起。”
秦母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回卧室去了。
秦晗一个人在客厅觉得闷,空着脑子往外走。
临近新年,到处都有种喜泰祥和的感觉,秦晗家的小区里,物业人员正在往树上挂彩灯。
该热闹喜气的,但秦晗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她顺着人群走,有顺着人群上了公交车。
发现自己习惯性地在往遥南斜街走时,秦晗在公交上不知所措,正好车子停下,她挤下车。
那是一站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又随着人群进了公交站不远处的商场。
商场里放着英文版的新年好,一个童声在唱,“happy new year,happy new year......”
秦晗不知不觉走进超市,她没什么可买的,只在走过糖果展架时,停住脚步,买了一桶棒棒糖。
付过款,她从超市走出去。
电梯口堵着一群人,个个都拎着年货礼盒,还有穿了红色小棉袄的宝宝,被家长抱在怀里。
秦晗站了一会儿,干脆顺着楼梯往下走。
楼梯通道没什么人,她剥开一刻棒棒糖,放进嘴里。
垃圾桶满得几乎溢出来,秦晗把棒棒糖的糖纸放在了垃圾桶盖子上。
牛奶味的棒棒糖,很甜。
生活好像没什么变化,依然会考试,依然会有寒假,依然会过年。
吃糖也依然会觉得甜。
但她感觉不到开心,总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空了一块。
-
“青哥,我给你念念啊,要买五花肉,里脊,大骨棒,咱奶奶说了,要是有鸡,最好再买一只鸡。”
罗什锦看完单子上自己狗爬的字,挺不满地抱怨,“你说说,遥南的肉市场多好啊,非让关门,买个肉还得来超市,多不方便!”
前阵子禽流感,卫生部门加强管控,遥南斜街的肉类市场直接被封了,说检验不合格。
也被街坊们抱怨过几天,慢慢也就算了,改变不了的事儿,抱怨也没用。
张郁青“嗯”了一声。
超市里人特别多,放着童声版的《happy new year》,罗什锦在嘈杂中叹了口气。
他还记得那天他赶到医院,他青哥租了临时床坐在走廊里,手里攥着一根棒棒糖的小棒,不知道在想什么。
医院走廊里都是消毒水味,刺鼻,罗什锦总觉得有什么从张郁青手里往地上掉,大半夜的,他也没细看,弯腰刚准备捡起来,突然顿住了:“卧槽!张郁青!你干他妈啥呢!”
那还是罗什锦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张郁青。
主要是他太震惊了,他青哥手里的塑料棒已经被攥得扭曲了,戳破了皮肤,有血淌下来,滴在地上。
张郁青被罗什锦吼了一嗓子,才慢慢回神。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拿纸巾随便擦了两下血迹:“哦,没注意。”
那阵子丹丹在手术,张奶奶住院又出院。
等罗什锦切实地意识到他青哥状态不对,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张郁青以前也是工作狂,现在更狂了。
简直是疯了。
罗什锦有一次忍不住:“青哥!你这哪是熬夜,是熬命呢?”
张郁青甚至还笑了笑:“不忙点什么总觉得不舒服。”
罗什锦隐约明白是因为什么,那辆车他青哥没再提过,秦晗也没再来过。
他问过张郁青:“是不是吵架了......”
“没机会吵。”当时张郁青是这么说的。
在超市里挤了半天,罗什锦和张郁青才买够老太太想要的东西。
一年里他们都是随便糊弄一口就算吃饭了,只有除夕,张奶奶会亲自下厨,罗什锦和他爸也会去帮忙,几个人凑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
算是忙碌的一年里,短暂的放松。
结过账出了超市,电梯门口全是人,罗什锦唉声叹气:“中国咋就有这么多人呢,这得啥时候能下去啊。”
张郁青说:“走楼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