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声音还是很大?”陈柯尧语带惊讶。
其实不大。
只用听的,也能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那个酸奶盖子,他为了不发出噪音至少撕了半分钟。
是戎逸自己心神不宁。
他躺在陈柯尧的床上,睡在陈柯尧的被子里。而陈柯尧本人就在距离他不到两米的位置。
于是再细微的声音,都会在他的意识过度下被无限放大。
戎逸干脆坐起了身。当他昏暗的房间里转头朝陈柯尧的方向看过去,很快就吃了一惊。
“原来你近视啊?”
“是平光镜,”戴着眼镜的陈柯尧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电脑看久了眼睛会觉得晃,所以才戴。”
戎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转过了头。
从他躺下开始,陈柯尧就关掉了房间里的顶灯,如今所有的光源只剩下他的电脑显示器和旁边桌上亮度调到最低的小桌灯。这样朦朦胧胧看过去,脸上多了一副眼镜的陈柯尧显得有些陌生。
感觉怪怪的。
“你不睡吗?”陈柯尧问。
“我……”戎逸飞快地瞥了一眼他手里的酸奶,“我听你吃东西,饿了。”
陈柯尧闻言站起了身:“哦,你等一下。”
他替戎逸也拿了一杯酸奶。除了酸奶,他还顺带拿来了戎逸的牙刷和杯子,放进了自己房间的卫生间,方便他喝完以后就近刷牙。
这个男人在奇怪的地方总是格外细腻。
戎逸坐在床上,捧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酸奶,抿了一口,觉得有点凉。
于是他决定放一会儿再喝。
“是不是在我房间觉得睡不着?”陈柯尧突然问道。
戎逸看了他一眼:“你现在在工作吗?”
“不啊,在看电影,”陈柯尧说着似乎是按了一下暂停键,“睡不着要一起看吗?”
戎逸摇头。
他明天还得上班呢,喝完手里的酸奶就得继续努力入睡了。
两个人同时安静了一会儿,戎逸又问道:“你平时晚上不睡,就看电影呀?”
“也不一定啊,”陈柯尧说,“打游戏的话怕吵到你。”
“……其实你是富二代吧?家里有矿,所以根本不需要工作。”
“你小看我,”陈柯尧说,“你现在住的这间房子都是我自己花钱买的。”
戎逸将信将疑。
陈柯尧明明和他同龄,而他两袖清风到差点流落街头。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一点。
不过提到年龄,戎逸又联想起一件事。
“岚姐看起来好年轻呀,”他说,“我一开始还真以为她是你姐,保养的可真好。”
陈柯尧笑了起来:“她确实年纪不大啊。”
“……你都年纪不小了。“
“真的,”陈柯尧说,“她生我的时候才十七。”
“诶?”
戎逸十分惊讶。这年纪,连法定结婚年龄都还没到,明显是未婚生子。
“她和我爸就是因为我才不得不结婚的。”陈柯尧说。
戎逸突然想起来了,陈柯尧之前似乎提到过,他母亲再婚了。这明显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戎逸虽然好奇,但觉得似乎不该再多问了。
不过之前刻意避而不谈的陈柯尧却不知为何主动继续说了下去:“我爸和我妈是高中同学。不同年级也不同班级那种,我爸是我妈学弟。在我妈怀上我之前,他们几乎不认识。”
“那为什么……”
“因为抑制剂突然失效。”陈柯尧说。
简单一句话,就把所有疑问通通都解释了。
稳定的长效抑制剂是在近十几年才逐渐流行起来的,再那之前,人们还经常会为了发情期而苦恼。虽然是戎逸性别分化以前的事,但他多少也有所耳闻。
那年头里,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发情期而结合的伴侣比比皆是,并不稀奇。甚至一直到现在,有些偶像剧也依旧热衷于这样的桥段。两个陌生人因为意外标记走到一起,然后经历种种波折彼此从互不顺眼到相知相爱,最后迎来幸福的结局。
陈柯尧的父母单看外表其实十分登对。一个高大英俊的alpha,一个温柔美丽的omega,仿佛天作之合。
但最后的结局却似乎并不愉快。
omega的标记去除手术合法化才不到十年,而且至今依旧无法根绝后遗症。所有错误的结合,最终总要有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抱歉,”戎逸有些尴尬,“我是不是……”
“无所谓啊,”陈柯尧笑道,“他们现在都挺好,我也挺好,没什么不能提的。”
“……哦。”
戎逸点了点头,仰起头一口气把酸奶喝了个干净,接着被冻得一阵哆嗦。
陈柯尧倾过身来,把手伸到他面前。
戎逸茫然地看着他:“做什么?”
“盒子给我呀,”陈柯尧说,“你要丢在我床上吗?”
戎逸不记得自己最后是几点才睡着的了。
他又一次躺下以后依旧转辗反侧了许久。后来意识模糊间隐约听见陈柯尧似乎小声唤过他的名字。他不怎么清醒,便也没应声。
而那之后,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天被手机铃声吵醒时,戎逸头痛欲裂。
他神志不清一阵摸索,好不容易才关掉了闹铃,接着睁开眼又是一阵恍惚。
这是哪儿?
他茫茫然向四周看了一圈,最后在发现趴在书桌前的陈柯尧时吃了一惊。
说好了轮流睡,但这家伙最终还是没撑到天亮。他睡得特别沉,闹铃完全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戎逸在洗漱的过程中反复犹豫,到底要不要叫醒陈柯尧让他躺去床上。
好在等他换洗完毕走出卫生间时,这个刚才还趴着睡得死沉的家伙已经在被窝里了,而且看起来依旧睡得死沉。
戎逸哭笑不得,替他掖好了被子,接着赶紧出门上班.
睡眠不足绝对是人类大敌。
戎逸一世英名,却在周一的例行会议上当众小鸡啄米,甚至到了他该发言时依旧浑然不觉。
事后小张添油加醋,还非说他当时明显嘴角都是口水印子。
戎逸晕乎乎的,也懒得与她辩解了。
他觉得自己的状态有点儿不对劲。如果真的只是单纯缺觉,不该这么昏昏沉沉的。
一直熬到了中午,他对着外卖发了好久的呆,依旧毫无食欲,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病了。
反正工作也不忙,他干脆给自己放了半天假,打算回去好好补一补.
到了家门口,戎逸猛地想起来自己忘记买菜了。
前一天他明明计划好的,今天下班要去一次超市,买点新鲜蔬菜。陈柯尧这家伙特别挑食,愿意下嘴的蔬菜一共就这么几种,都不太方便保存,所以需要经常补充。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未免也太敬业了。班都不上了,还想着要给陈柯尧买菜做饭,图什么呀。
偶尔叫一次外卖,吃不死这个大家伙的。大不了自己买单就是。
这么想着推开了大门,突然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老师!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戎逸愣了一下,接着低头看了眼玄关,果然有一双陌生的鞋子。
紧随其后就是陈柯尧的声音。
“啊……有这么急吗……”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懒散,明显是没睡饱,“我最近状态不好,我也不想的。”
“已经又过了大半年了!”那个陌生的声音听起来崩溃至极,“距离第三本整整一年半都过去了!”
“……反正都一年半了。”陈柯尧小声嘟囔。
他们对话间戎逸已经走进了客厅。
正在与陈柯尧对话的是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此刻见到戎逸进来,立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陈柯尧十分好奇的模样,“……不舒服?”
“我……”
戎逸还没来得及说完,却见那个年轻人大喊一声:“我勒个去!难怪你说忙!我就说呢,你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忙个屁啊!”
“什么?”戎逸茫然。
“从此君王不早朝啊!”那年轻人喊道,“老师你还记不记得你再上个月和我说过什么?你说爱情的滋润让你思如泉涌!”
“我……”陈柯尧看起来十分尴尬,站起身来用力扯他胳膊,”你别乱说话!”
“天知道你这一个多月到底都涌了些什么东西!”
戎逸晕乎乎傻站在原地:“你们在说什么?和我有关吗?”
“没关系,”陈柯尧对着他猛使眼色,“你有个快递,我帮你收了在房间里。好大一包呢,你快去拆吧。”
戎逸闻言点了点头,刚要往自己房间走,背后又传来了陈柯尧的声音。
“错啦,在我房间。”
哦对,陈柯尧的母亲昨天过来了,自己的房间被强行征用了。
戎逸迷迷糊糊走进陈柯尧的房间,在关门前客厅里依旧是那个年轻人哀痛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