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女流之辈,不敢上街抛头露面,因此就在自家楼上覌看。心里想,只消远远地看一眼就好,看看这个打虎的好汉,到底是怎样的英雄盖世。可是当二叔骑在马上缓缓地走来,奴家……见他气宇轩昂,却已经痴了三分。而武二爷,也恰恰看到了奴家,神色中,竟然也是一呆,随后一直盯着我看,移不开眼神……”
说到此处,潘金莲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发烧了……
“且住!”丁二苗一拍震山河,道:
“武二爷之气概,也是迷恋红粉之人?我不信,来呀,请出天子镜,调取当日武二爷披红游街的镜像。”
话是这样说,但是丁二苗的心里,也已经信了潘金莲的话。
因为从刚才,武松和潘金莲二人在大堂之上的表现,就可以看到一点端倪。
而且先前,武松见到西门庆的时候,咬牙切齿,那种情绪,也未必不是吃醋。总之,这个武松杀嫂案,内中当事人的感情,都非常微妙。
但是自己信了不行,还原事实,让大家都相信,后面的事才好办。
天子镜随后被请出,查验当时的实况录像。
武松虽然不在场,但是勘查司判官孟凡晋将天子镜对准天伤星的星位,也可以调出武松当日的影像。
只见人山人海的大街上,一匹高大的白马缓缓而来,马头上系着碗口大的红花。
马背上端坐一人,头系逍遥巾,身披大红披风,举目四盼,正是武大郎的老弟,打虎英雄武松。
三岔路口马头一转,武松上了潘金莲所在的那一条街。
——紫石街。
锣鼓开道,前呼后拥。
猛然间,武二爷的神色一呆,扭头仰视侧前方,一动不动如痴似醉。
天子镜里镜头一转,顺着武松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临街的一家木楼上,一个美貌少妇一手撩开竹帘,正欠着身子偏着脑袋,傻傻地看着武松……
武松胯下骏马继续向前,看着楼上的潘金莲目不转睛;而潘金莲手中的竹帘,也始终没有放下。
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里,都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里面。
偏偏勘查司孟凡晋敬业,把天子镜上的镜像调来调去,一会儿是武松的面部特写,一会儿是潘金莲的形象定格。
镜像不停地切换,这叔嫂俩,一个英俊一个美貌,一个痴迷一个多情的形象,反复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丁二苗心里叹息,武二爷和潘金莲,果然是……很般配啊。
唉……水浒若是二苗写,就让你们英雄美女,楼头马上红线牵!
只可惜,最后的结局不是美女配英雄,而是英雄杀美女,让人不胜惋惜。
“嘿嘿……这个就是我兄弟,我二叔,你看他那时候多威风。”武大郎踮着脚仰着头,也在看着天子镜,嘿嘿傻笑。
潘金莲整衣再拜,道:“天子镜在前,奴家不敢撒谎。想必上差大人,也已经看得清楚。”
丁二苗皱起眉头,说道:“那时候,你们就这样对看一眼,也很正常啊。你说武二爷对你始乱终弃,却又是从何说起?”
“回禀上差大人。世人都说我潘金莲秽乱不堪,但是奴家却是被世人所乱。”潘金莲咬了咬嘴唇,随后又道:
“武二爷……乱了奴家的心,西门庆,乱了奴家的身。奴家有罪,西门庆有罪,可是武二爷,也有罪!”
丁二苗立刻喝止,瞪眼说道:“无凭无据,不得妄议他人心思。”
“奴家自然有证据,请上差大人继续听。”潘金莲淡淡一笑,道:
“要是就这么初相逢的一个对视,我自然不敢乱说……时隔不久,武二爷和武大郎兄弟相聚,意外之喜。然后,武松就搬到了我们的紫石街家里居住。这期间好几个月,有很多事情,都是外人无法知晓的……”
丁二苗和崔钰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心惊肉跳,暗暗在想,难道武松和潘金莲,这叔嫂俩真的不干净?
“潘金莲,既然是对薄公堂,我就允许你畅所欲言。你和武二爷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一起说出来吧。”丁二苗沉吟了一下,示意潘金莲继续。
本来,丁二苗是没有什么八卦之心的,对于桃色绯闻,他不怎么感兴趣。
但是名人的八卦,吸引力就不同了。
就好比写书的,写一本武则天秘史,那么就会有读者争相来看;你要是写一本隔壁的李大娘秘史,估计你一个点击都赚不到。
武松和潘金莲,这叔嫂俩都是名人,一个流芳百世,一个遗臭万年。
所以对于他们叔嫂俩的八卦,丁二苗还是乐意听一下的。
潘金莲略一点头,继续说道:
“二叔跨马游街,和我对视半晌,虽然没有只言片语,但是却也算相识了。第二次见面,却是在我家里。那天武大郎领着二叔进门,对我说道,大嫂,快来见过叔叔。
我上前一看,天啊,原来我的二叔,可不就是那天跨马游街的好汉,打虎的英雄?
二叔更加吃惊不已,还没等我开口,他便叫道:原来是你?
这句话来的好生唐突,奴家面上一烫,叉手向前福了一福,道,叔叔万福。二叔这才醒悟过来,口称嫂嫂,并请我端坐,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
奴家念及二叔男人心粗,生活上无人照料,便请他来家里住。一者,家里热汤热水,早晚都方便。再者,也好叫外人得知,打虎的好汉,新来的都头,就是武大郎的亲兄弟,自家脸上有光。
二叔也很欢喜,当天就搬了过来,与我们同住。自此叔嫂相认一家团聚,倒也是其乐融融。
却不想,过了十几天,二叔突然生出一件事来,让奴家寸心大乱……”
第977章 大防
说到这里,潘金莲稍稍顿了一下。
武大郎急不可待,忙问道:“二叔做了什么事?”
丁二苗和崔钰,也一起看着潘金莲,等待下文。
“那日,武大郎不在家中,二叔突然拿出一匹彩色缎子,对我说道,这匹缎子,权给嫂嫂做几件衣服……奴家又惊又喜,便说道:叔叔,如何使得,既然叔叔把与奴家,不敢推辞,只得接了。二叔却道:嫂嫂无须客气,日后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武二。”
潘金莲面带羞涩,如初恋少女一般,道:
“收了二叔的彩色缎子,奴家心头撞鹿,难以平复。须知那时候,礼制最严,男女大防,人人都不敢逾越。叔叔给嫂子送布帛,还要赶着大哥不在家的时候,恐怕一个阳谷县,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上差大人,如果二叔对我无意,又岂会有这般举动?”
丁二苗看了看崔钰,崔钰微微颔首。
宋朝是最注重男女大防的一个朝代,其宣扬力度空前绝后。存天理灭‘人’欲,就是那个朝代,理学家们宣传的东西。
武松私下里给潘金莲送衣料,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都不妥当。
这要是被人撞见,那就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那啥也是那啥。
这样难怪潘金莲芳心大乱。
在那个朝代,男子给女子送衣料,几乎等同于今天,手持九十九朵大红玫瑰,高声疾呼我爱你的疯狂举动。
“呸呸呸……大嫂不可胡说,二叔不是那样的人。”武大郎连连摇头。
“是与不是,天子镜在此,照一照便知。”潘金莲看着丁二苗,希望验照。
丁二苗一挥手,道:“取出天子镜。”
鬼役手持天子镜上前,调出了当时的影像。
潘金莲说的没错,一间古香古色的房间里,武松手里托着一匹嫣红带绿的缎子,脸红红地站在潘金莲的面前。
而潘金莲的表情,却是又惊又喜,双眸明亮。
看着镜像,丁二苗心里一笑。
如果把武松手上的缎子,ps成红玫瑰,那么这个镜像,凭谁看,都是武松在向他嫂嫂求婚。
“武大郎,你也看清楚了,手里捧着缎子的,可是你的兄弟?”潘金莲看着武大郎,说道:“须知这次,可不是我在撩拨他……”
武大郎抓抓脑袋,道:“二叔是个粗人,只道长嫂如母,所以敬重你,你可不要想偏了。”
“呵呵……胳膊打断了往里拐,武大郎当然要偏着武二郎。”潘金莲一笑,又道:
“此后,二叔有又我送过几次胭脂口红,每次都是赶在你不在家的时候,却又如何说?长嫂如母,有儿子给老母买胭脂水粉的吗?”
丁二苗忍不住一笑,这个真没有。至少,过去没有。
“那是二叔心细,知道我没时间给你买那些。所以他每次上衙门点卯,回来的时候,从大街上,顺便给你带一点,也没什么啊。”武大郎嚷嚷道。
“大哥,你一会儿说二叔是个粗人,一会儿又说二叔心细。我就不明白了,二叔到底是粗人还是细作人?”潘金莲冷笑。
“二叔、二叔有时候粗有时候……细。”武大郎没话来,便强词夺理。
崔钰忍不住,扭头去一边偷笑。
“哼,大哥,怕是二叔粗细自如,随你心意变化吧。”潘金莲摇头一笑,道:
“我们家住紫石街,门前卖胭脂水粉的婆子不断。你也挑着炊饼担子,县城里走街串巷,哪里是没时间给我买?要多少胭脂水粉,需要二叔操心?女人家用的东西,二叔把来送我,这叫我能不想偏吗?”
丁二苗看着这武大郎两口子,且不插话。
潘金莲说的,的确有道理。武松送给嫂子胭脂水粉,别说是过去,就算搁在今天,也是很暖昧的表现。
“大嫂,过去的事,都别提了吧。”武大郎说不过潘金莲,又来打哈哈,道:“咱们好歹也是一家子,家里的事……”
丁二苗咳咳两声,道:“大郎哥,你且安静一下。大堂之上,说的都是公事,没有家事。”
“哦哦,晓得了晓得了。”武大郎撇撇嘴,退回一旁。
“潘金莲,武松送你布料和胭脂水粉,确实有逾礼之处。”丁二苗喝退了武大郎,看着潘金莲,一字一顿地说道:
“但是……我想问问。你们叔嫂之间,难道真的有过……肌肤之亲?”
此言一出,大堂之上一片安静。
这是武松杀嫂案的关键所在。
如果他们叔嫂俩有过苟且之事,那么武松必将声名扫地。武松可以杀西门庆,也可以自杀了。因为他和西门庆,没有区别。
“没有,肌肤之亲,确实没有,我不能冤枉二叔……”众人的注视下,潘金莲缓缓摇头。
“大胆,既然没有肌肤之亲,你又如何敢污口喷人,说武二爷对你始乱终弃?!”丁二苗一拍震山河,喝道:
“你害死武大郎,连累武松吃官司,不知悔改,还想玷污武二爷的名节,该当何罪!”
刚才潘金莲说没有肌肤之亲,丁二苗这才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武松的形象,算是保住了。
假如武松和潘金莲真的在一起滚过床单,那可就把自己给难死了。
一个万人敬仰的英雄,突然被揭开面具,变成了一个食色之徒,你该如何去审判发落?
“上差大人!”潘金莲不服,高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