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兄长很是劝他低调一些,在自家兄弟面前吹吹大话也就得了,在亲朋面前还夸下海口,万一没过不是丢人得很。
  不过兄弟两个劝不住。
  何敬在进场那日,格外的神清气爽,骄傲自满,提着自己的小篮子就跟两个兄长挥手,叫他们回家等着好消息就是,他身子骨好,连着几日考下来依旧是精神抖擞的,何楠兄弟两个原本很是犹豫,没敢问他考得如何,生怕伤了他的心,反倒是何敬家去后一歇了歇,醒来就跟他们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问题,让他们放心。
  还让他们去包红封,准备喜钱。
  这样的情绪也让下人们都感受到了,他们倒是很想四公子能考上的,何家向来大方,能给报喜队发喜钱,对府上的下人也甚少吝啬,只要四公子考上了,他们就能得上一笔银钱了。
  欢欢喜喜的听他的指令去包喜钱去了。
  到了放榜这日,何家上下早早就起来了,还把前门给洒水扫了一下,欢欢喜喜的等着报喜队登门报喜。
  何敬没让下人去看放榜,还穿了身新衣裳,让何楠兄弟也换了身新来,说是喜事得穿个新,之后便拉着两位兄长等着了。
  他在前厅里还坐不住,隔一会便让下人去外边看看人来了没。
  科举报喜向来是大事,整个府城的人都关注着,半晌的天,大房那边还派了个丫头来问,问说小孙子何敬考上了多少名儿的。
  各种吹鼓打锣的声音在大街小巷响起来。
  到了晌午,报喜队的鼓锣声已经没了甚动静儿了,何府的丫头暗地里悄悄的传着信儿,还不时抬头打量紧紧关闭的房门。
  “听说啊报喜队已经把在府城里的秀才老爷们挨个走了个遍,如今已经家去了,那些早早就走了的,自有下边的衙门负责通传报喜的。”
  “就是可惜了咱们小公子没上榜的...”
  说着丫头们也不住噤了声。何敬早早就把自己给关在了房里边,如今何楠兄弟两个正在劝。
  “小饼,敬儿,你先出来好不好,就算没考上又如何,咱们还有的是机会,你才这么小就已经是童生了多厉害啊。”
  “是啊,赶紧出来吧。”
  兄弟俩翻来覆去的说,好一会儿,里头才传来个气鼓鼓的声音:“我不出来。”
  他脸都丢尽了哪里还敢出来的!
  何敬原本对兄弟两个不让他提及院试的事情还不能理解,如今这会儿院试没考上,宛如一巴掌被狠狠打在了脸上,躁得慌。
  “我不出去,我就要待在房里!”他在里边直跺脚。
  何楠兄弟两个最怕的就是他想不通,受了打击,如今听他在里边能跑能跳,声音洪亮的也放心了,不劝了。
  冷冷的扔下句:“行吧,你不出来就不出来吧,夜里吃晚食儿了你要是不出来我让人给你端到房里了。”
  作为一个兄长,何楠觉得他简直是尽心尽力了。
  小饼不想出门,怕丢脸,他就让他待在房里,他要是不想出来用饭,也给他端过去,对他是再顺从不过的了,说完,招了招三弟,兄弟俩头也不回的走了。
  又吩咐人先去大房那边报个信儿,让下人把那些红封都给拆了,准备好的喜布也给放进库房里头,还不忘让人去放榜处再确认一下。
  都这会儿了,放榜的地方早就没人了,何家的下人来回看了三四趟,见上边确实没有他们四公子何敬的大名,这才回去回了话。
  何敬先前还在房里鼓着气,好一会儿没听到房门外边的动静后儿,他侧侧了脸,倾耳听了会,果真是寂静得很。
  “人呢!”
  没一回,有丫头的声音远远回了来:“小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已经回前厅了。”
  这就走了?
  四饼抬腿就要朝外走,手刚一触到门一下又缩了回来。
  不行,他还不能出去!
  二哥三哥实在太过分了,娘让他们来护着他下场,让他们好生照顾他这个弟弟的,结果他都没考上,两个兄长都不知道多关心关心他的。
  就不能多说几句么?
  兴许在劝一会,他就能出门了!
  绕是他再是气得在房里走圈也没用,先前他不敢面对人,让伺候的下人都离得远远的,这会身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何景性子跟何敬不大对付,一听何敬没事,转头就变了脸:“早就跟他说了他考不上就是不听,不听也就罢了,反正考过了就知道了,非要出去显摆,他是知道不好意思了,二哥,咱们要是出门,别人还指不定要问呢,我都没脸的。”
  何楠脸上很是平淡,还告诉他:“不出门不就行了。”
  何楠喜欢考校各类书籍,整日待在书房的时间很多,若不是有那相熟的同窗邀约着,一日里也是难得出门的。何景不,他打小性子活泼,如今长大后虽说不如小时候喜欢往外跑,却也不喜整日的待在家中。
  他最怕的就是别人问他,他弟弟怎么没考上秀才的。
  天知道他怎么知道。
  他倒是知道,对何敬的学问水平也很了解,但架不住他这个幼弟自己没有这个认知,打从考过了童生后那尾巴都翘上天了,别说他们兄弟两个,这时候怕是他们娘来了都劝不住的。
  摊上这么个弟弟,他有甚么法子呢?
  刘氏在一直没人来报信的时候就猜到事情怕是不如意了,好不容易等何府那边来了人,把何安这个当大堂哥的招了来,跟他说:“二房那头都回话了,说是没考上,小饼性子犟,这会怕是指不定心里怎么难受呢,我这个当奶的问着他怕是不会说,你们打小一块儿长大,你过去劝劝,让他下回再考就是。”
  何安身上有个秀才功名,如今在府城里当个教书先生,日子倒是平淡得很,他自己倒是乐在其中,在娶妻后,身上的青涩也早就褪去,一身变得稳重踏实起来。
  他才从书院里回来,闻言脸上迟疑起来:“劝小饼,这就不用了吧。”
  他倒是跟着大饼何越一块儿长大,二饼何楠、三饼何景也称得上,但是四饼...
  打小就又懒又馋还不爱动,除了粘他二婶外跟其他人都不亲近,待到□□岁的时候性子突然变了,比三饼何景还活泼好动的,尤其是那一张嘴能把人给气活的。
  劝他?何安怕自己忍不住先摔门而出。
  反正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何安不觉得教了几年的书就能去撩那只小老虎的胡须了。
  “怎么不用,你小堂弟没考上,你们这些可都是过来人,有经验的了,你们说的话肯定比我老婆子说有用,我们这是差辈儿差得多,你见哪家的小辈儿甚么都跟长辈说的?”
  “就是你爹,还是我亲儿子呢,你看他甚么时候对我说过实话的?每回问都是好好好,他那一身疲倦好甚么好,好不好我瞎吗看不到的。”
  人上了年纪就爱念叨,刘氏也不例外,平日里多是张氏婆媳在她跟前儿,这婆媳两个是一个比一个话少,刘氏跟她们说着没甚意思,难免对着胆大儿的何安,就多说了几句。
  张氏这会儿就坐在一旁,闻言是一言不发的。
  她回来日子不长,生怕做过了又让何家把她送回去吃苦受罪的,如今当着婆母刘氏的面儿是向来不轻易开口的。
  不过张氏心里是有些想法的。
  她如今是学聪明了,遇事也不咋咋呼呼的了,出了老太太的房里,就指使儿媳妇楚荷去说:“你奶说的话别过心,你跟安子说一声,叫他过两日再去的,谁知道那头这会儿是甚么光景,我记着那小饼的脾气坏,免得让你男人去被骂了。”
  老太太压着她,张氏转头就有样学样的压着儿媳妇楚荷。反正楚荷得孝顺着她这个当婆母的,不然就是不孝。
  不过张氏虽说在儿媳妇跟前儿觉得她这个当婆母的要高一头,但她分得清,可不敢把人压狠了,又没那手段,也只有在说话的时候想着压一压的,争一争上风。她这许久没家来,一来儿媳妇已经接了管家劝,张氏生怕楚荷不把她这个当婆母的放在眼里,便想着杀一杀楚荷的威风,好叫她知道她张氏哪怕犯了错,但只要一日是这何家大夫人,她这个当儿媳的就得恭着敬着的。
  楚荷也不欲跟她在这等小事上争长道短的,轻轻点了点头,待见这个婆母跟斗胜的公鸡一般昂首挺胸的走了,略有些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她想在说话上别矛头,那就让她别。
  “夫人这脾气可真是...”身边的丫头都不知该说甚好的。
  当初张氏家来,楚荷还没如何,娘家娘楚三娘子却急得很,再三叮嘱让楚荷莫要跟张氏起了冲突,先看看这婆母的性子再说,生怕楚荷吃了亏。还给楚荷身边的丫头们说了好些回,让他们眼尖些,若是张氏敢欺负她闺女便立时回去通报。
  她一个当亲娘的,跟张氏可是同辈儿,别人怕,她可是不怕的。
  楚家那边担惊受怕了好些日子,生怕这张氏不好相处,但最后处了才知道,这张氏那就是个缺心眼的。
  就这种说话做事都摆在明面儿上的人最是一目了然,比那些心理藏事儿的笑面虎可强多了,都不用楚三娘子出手,楚荷这个儿媳妇就能把她给哄得团团转,偏生还让张氏以为每回都是她这个当婆母的占了上风。
  楚荷压根没把张氏的话跟何安说,只让他夜里前过去走一趟。两家血亲,二房有事他们大房哪有不出面的道理。
  “行,我一会儿就去。”何安对楚荷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的,在下晌后往何家走了一趟,这会儿何楠兄弟正在用晚食儿,见他来,让下人又添了副碗筷来。
  何安也不客气,坐下后还四处看了看,小声问兄弟两个:“小饼呢?”
  “房里呢。”何景撇撇嘴儿回他:“死活不肯出门,非说甚么丢了脸,让我们给端了饭菜过去也就罢了,他还让厨房给做了四五个好菜,跟他考上秀才似的。”
  别人家落榜了别说吃了,只怕哭都哭累了,他们家这个倒好,除了觉得丢脸别的一概没有感觉。
  丢脸他还大吃大喝的。
  何景觉得之前他那一番安慰简直就是浪费口舌,白说了!
  何安:“...”
  何安不意外。就跟他跟他奶说的那般,小饼用不着别人劝。
  何景放了汤勺,问他:“你是来劝他想开点的?”
  “把心放肚子里吧,他好吃好喝的好得很,估摸着过两日丢脸也丢习惯了,也就出门来了。”
  何安点点头,把四饼何敬的事儿给放下,问他们:“小饼考过了,你们准备何时回京城。”
  何楠回他:“先不回去了。”
  京城来的家书已经到了,米仙仙除了跟他们说了淮南郡主宗阑之的事,另交代让兄弟两个去寻了大伯何志忠,让他帮着找些人重新修建在老家的房舍,要用上等的砖瓦来修,这事儿必须得由何志忠来出面交涉,何楠兄弟几个虽说打小在乡下长大,但起房舍这等大事却是没经过手的。
  米仙仙也知道何志忠要管着两家铺子忙不开手,信上也明确的说了,那些乡下的走动由他去出面说项,给何楠兄弟指个门路,一样一样的交代下去让他们兄弟去办就是。
  再不济,把四饼派上用场也是行的。
  何楠道:“大伯几时有空,我们要过府上问过大伯才好做决定。”
  何志忠那可是个大忙人,成天在外的忙个不停,就是何安这个亲儿子对他的行程也是一知半解的。
  何安诚实的摇头:“这个我也不知,我爹如今在府城铺子里多,往常也是夜深了才得空家来,那时候我都睡下了。”
  “那今儿你就先别睡了,等大伯回来把这事儿给他说说,问问大伯何时有空,赶明儿得了大伯的回信儿再过来通知一声儿。”何家兄弟这般说道。
  何安突然就觉得这满桌的饭菜都不香了起来。
  他正想开口,见两个堂弟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何安到嘴的话只得咽了下去,换成了:“行,我今日就跟我爹说。”
  何楠兄弟也不盯着他了,还给何安夹了两筷子菜,叫还不够的话只管开口,让厨房人立时给做。
  “不了多谢。”何安对这种给个巴掌给个甜枣的路子再熟悉不过,早前她二婶还在的时候最是喜欢这种,何安没少上当受骗的。
  如今她二婶去了京城,又轮到她的儿子,他的堂弟们来了。
  何安也没忘了来的目的,依然尽职尽责的去四饼何敬房外说了会儿话,四饼没让他进去,兄弟两个隔着门说了两句,何安便走了。
  回了大房,把何家的事给刘氏说了说,让她安了心。
  张氏还不知道,只以为她儿子当真没去大房,儿媳妇楚荷不敢违抗她这个当婆母的话,也没管这些。夜里,楚荷已经披上了寝衣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了,何安一直坐着,半点没有要歇下的意思,她不由得问道:“这么晚了怎的还不睡,明儿不是还要去书院吗?”
  何安穿得整整齐齐的,闻言摆摆手:“你先睡,我还有事儿。”
  他说的是真的,楚荷一愣,嗔道:“有事儿,你有甚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大夜里的你不睡你想做甚么呢,赶紧睡吧,省得明儿没精气神儿。”
  “真不能睡,我有正事呢,你先睡。”
  何安是个先生,往日里早就歇下了,今儿为了等他爹,先前她还特意让人泡了壶浓茶来,这会儿就着浓茶喝上两口,又有些精神儿来了。
  lt;/divgt;
  lt;/div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