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嘲笑和挖苦,君瑞卿都能装作听不见,可是他的出生,却是他最不想让所有人知道的事情。
  他是单亲家庭,父母离异之后,就跟着妈妈相依为命,妈妈对他很好,将他当成命一样,只是可惜,他的妈妈,有病。
  重度的抑郁症,病的时候,总会疯狂地害怕他也离开自己,就像是他爸爸一样。
  于是,他的妈妈在病的时候,会把他关起来。
  有时候是狭窄幽暗的柜子,只够他整个人蜷缩着,有时候只是一个箱子……
  再后来,妈妈病死了,没人把他放出来,等到有人来救他的时候,他也差点死掉。
  这是君瑞卿的死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挖了出来,当成笑话一样地问他,那时候是什么感觉?
  君瑞卿生平第一次有想要杀人的冲动,他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跟那个人同归于尽,这时候,却有人比他更快,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们够了没有?有什么资格拿一个努力聪明的人开玩笑?太过分了!”
  那一天,那个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如同一抹阳光一样,填补了君瑞卿心里的某个空缺,再也没离开过。
  展颜,展颜。
  君瑞聊心里默念。这两个字,他怎么能够忘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的面孔像烙印一样,印在他的心中。
  那是那样的美丽,高贵,温柔,可爱,像桃花一样的唇儿,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她是他的女神。
  他疯狂的搜集着所有她的资料,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努力让自己做到最好,再难,再苦的日子都咬着牙挺过。
  期望有朝一日,她的眼底有他。
  然而,就在他快要成功时,她却突然的死了。
  如果是生死病死,那么他最多也就伤心难过痛苦。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女神,竟然是惨死,死不瞑目。
  墨家的冷漠,世人的流言,墨安昱的妥协,他的肝肠寸断;
  他的肝肠寸断,墨家无情,墨安昱的醉生梦死,还是世人的流言;
  一幕幕,一场场,一声声像魔鬼般噬咬着他的心口,刻骨怨毒的恨啊,越酿越陈,越陈越恨,连同他五脏六腑,七经八脉,都被恨意沾染。
  他坐在她的墓碑前,看着黑白照片里如花儿一样的她,他流不出一滴泪来。
  他只是在心里对她说,展颜,那些欠了你的,我会帮你一一要回来;那些害了你的,我会帮你一一打回去。
  君瑞卿深吸一口烟,努力平复下翻涌的心绪,笑了笑道:“冥神曾说过,‘人啊,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来到这个世间’,她既然来了,我又怎能让她白白走这一趟。”
  墨君夜看着前后判若两人的君瑞卿,心里也暗暗惊骇。
  他最初锁定这个人物时,以为妈妈和他也许是旧相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妈妈甚至到死,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你爱她?”
  “爱?”
  君瑞聊冷冷一知,“你不觉得爱这个字,太简薄了些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配得上她。我如此,墨安昱也一样。”
  “所以,你杀了他?”许久不说话的墨安晏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他这些天,天天泡在公安局的档案科,一点点翻录哥哥生前的那场车祸,寻找蛛丝马迹,越查越心惊。
  君瑞聊淡淡而笑,“他这样的人渣,需要我杀吗;一个连自己老婆的仇都不敢报,天天只知道酗酒麻痹自己的男人,在我心里他早就是个死人了。”
  “你什么意思?”墨君夜神色一厉,眼中怒意汹涌。
  君瑞聊摇摇头,脸上的神色很不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花钱买通了修车行的人,在刹车上动了一点小小的手脚,然后就……怦……哈哈哈。”
  “君瑞聊,你这个混蛋!”墨安晏彻底怒了。
  颜颜,终于,你是我的了。
  ☆、第220章 真相(二)
  君瑞卿冷笑道:“混蛋吗,我不觉得。既然他这么想念他的老婆,我就成全他。我只是不知道,他到了下面,有没有脸面去见展颜。”
  墨君夜只觉得脚底涌上寒意,冻得他的心隐隐生痛。这个男人,已经偏执到令人可怕地步。
  君瑞卿却浑然不觉。
  “至于那个许美玲,她应该感谢墨老爷子将她藏到了小岛上,不然的话,她的坟头的草应该有几米高。这种蠢女人,说真的,她连展颜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过,杀她,真的是脏了我的手。”
  “你个神精病啊,你妈哪里得罪你了。”墨凛听得毛骨悚然。
  君瑞卿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仿佛他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在他的眼里和垃圾匹配。
  “至于,墨老爷子”
  墨君夜和墨安晏同时身体一颤。
  “我爷爷的死,也和你有关?”
  君瑞卿黯然片刻,将目光落在墨君夜身上,“如果我说,他才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你有没有意见?”
  “”墨君夜哑然。
  “如果他不是为了所谓的墨家名声,还有那个贱种,还展颜一个公道,那么整件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我之所以让他多活了那么多年,是因为你墨君夜。”
  墨君夜再好的涵养,也被君瑞卿这一句话,惊得无以加复。他很清楚这话里的深意。
  父母离世时,他还小,墨氏其他族人虎视眈眈,有爷爷护着他,他可以顺风顺水。
  而他,是妈妈留在这个世间的唯一血脉。
  “第一次下毒,的确是我让墨凛做的,只可惜,棋差一步,我漏算了楚家老太太。”
  “所以,你后来又找准了机会,在酒店动手,并把脏水泼到了我的头上。”沈韩强忍住心里的惊讶,沉沉开口。
  君瑞卿睨了他一眼,笑道:“只能说,你的运气不好,正好撞到了枪口上。回头有空,你可以去西山上个香,让菩萨保佑一下运道。”
  沈韩看着他怡然自得的开起了玩笑,惊讶变成了惊恐。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他有着怎样疯狂的人格,为什么杀人从他嘴里说出为。如呼吸一样轻淡。
  君瑞卿侧过头,深目看了眼墨安晏,“展颜的事情中并没有你,所以,你活得很自在很逍遥。你得庆幸你对墨氏集团没有太多的野心,不如,墨氏将不会存在这个世界上。”
  墨安晏活了三十几年,头一回觉得深深的恐惧。
  这个对墨家恨之入骨,但凡对不起大嫂的人都要报复,墨君夜执掌墨氏,他看在是大嫂儿子的份上,网开一面,如果是他接手,那么墨氏他确实很庆幸。
  “好了,故事都说完了,我也觉得一身的松轻。”
  君瑞卿拿起茶杯,一口气喝完,动作优雅的如同一个高贵的绅士,而不是恶贯满盈的杀人犯。
  喝完,他冲着墨君夜笑了笑,“其实,那副画一出来,我心里就觉得不对劲。但是,又怎样?”
  又怎样?
  这话什么意思?
  墨君夜一怔,薄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君瑞卿唇角露出一丝浅浅笑意,似有讽刺,“其实,没有那副画,她的样子我也记得。之所以冒着危险去拍,不过是不想让其他人的手,脏了她。没有人配得上,我也一样。”
  墨君夜看着面前笑得坦然的男人,心里不知道是恨,还是怒,亦或是怜悯。
  他已过五十而立,却依旧孑然一身,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这二十几年了,他营营汲汲,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报仇。母亲的死,像是一张网,网住了墨家所有人,也网住了他的一生。
  可悲吗?
  可叹吗?
  可怜吗?
  “你,去自首吧,在监狱里好好忏悔你的所作所为。”墨君夜开口。
  “忏悔?”
  君瑞卿惨然一笑,“是应该好好忏悔。你们哪个陪我去警察局?这个故事太长了,长到我不想再说第二遍,希望你们其中的一个,可以为我代劳。”
  座上三个男人面面相觑,末了沈韩站起来,“我陪你走一趟吧。”
  君瑞卿站起来,笑道:“可否让我上个洗手间。茶喝多了,有些尿急。放心,我不会逃,也不想逃,我累了,真的累了。”
  沈韩没有答话,而是将目光看向墨君夜。
  卫生间,就在这个包间里,他就是想逃,也逃不掉。墨君夜点点头。
  君瑞卿挺直了背,一步步走过去,他走得非常的慢,也很稳。
  到门口是。他回过头,目光平静的落在墨君夜的身上,笑道:“真想不到,他那样一个没用的男人,竟然生出你这么个出色的儿子,人生啊,当真寂寞如雪啊。”
  门缓缓关上,包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还在震惊当中,细细消化着刚刚的故事。
  “怦!”
  一声巨响。
  沈韩一惊魂,像离弦的箭一样冲过去,一脚踏开卫生间的门。
  “他,怎样了?”墨君夜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听出有些发抖。
  沈韩咬了咬牙,“他开枪自尽,刚刚我应该跟进去的。”
  墨君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
  “跟进去,结局也是一样。他说了,他累了,既然累了,就找个地方让他休息下吧。”
  市夏天的尾巴,在下过几场暴雨后,温度一下子凉了下来。
  秋天,如期而至。
  灵塔园里,人依旧很少人。
  顾明意一手捧着花,一手被男人牵着,走上台阶。
  她不是很明白好好的,为什么墨君夜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不过想着他这几天的不对劲,也只将疑惑放在心里。
  “冷吗?”墨君夜回首。
  “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