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缓缓倒在身旁,后侧烧断的木头猛地砸下来,唐靖柏眼睛猛地瞪大,使劲朝着秀娘扑去。
“砰——!!”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定死窗户的几层木板却猛地从外面被猛地破开,一道黑影在火光之中飞跃而入。
赵云怜一脚揣在那火红的木棍之上,可火势越烧越大,“咔嚓——”又有一根木棍忽然砸下来。
唐靖柏急道:“小心!”
赵云怜反应不及,一下转身将两人护在怀中,背脊猛烈一疼,喉咙忍不住溢出痛苦的闷哼声。
几道黑影紧跟着飞入屋内,将几人全部带了出去。
唐靖柏扯开秀娘身上潮湿的被褥,秀娘受伤并不严重,一到开阔清新的地方便缓缓苏醒了过来,见她转醒,唐靖柏这才转身看着方才突然闯入的黑影。
到光线比较明亮的地方,他才发现那身衣服是深蓝色,料子十分名贵。
赵云怜背对着他,属下扯开衣服将酒洒在伤口上,撕开一匹白布包扎起来。
唐靖柏将秀娘安置到一旁,走到恩人面前正准备跪下,手腕被人稳稳地扶起,男子声音低沉而清润:“大哥不必客气。”
男子脸上落了些灰黑,却依旧难掩矜贵俊逸的五官,那脸的轮廓和皇上十分相似,可眉眼之间的水光,几乎给了人温柔的错觉。
唐靖柏蹙起眉,迟疑道:“七皇子……”
赵云怜点了点头:“大哥,我们先离开。”
枫儿的人在通州找到他时,他便立刻派人赶往两阳,给母亲送完药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
“殿下,抓了三个活的。”
赵云怜点了点头,眼眸冰冷地看着地上被捆起来的三个人:“续好他们的命。”
手中的手镯沾了些灰尘,赵云怜捏起衣袖擦了擦。
枫儿的暗卫将这手镯连夜送往通州时,他便知道情况比以往都要危急。
他赶忙加快了进度,让沈福提前中计,送完药之后立马往两阳赶。
他追上唐映枫时,她已经跑死了三匹马,他的马已经快不行了,却又来不及等到下一个驿站。
唐映枫下马将缰绳递到赵云怜手中:“七哥哥,拜托你了。”
一行人离开这间客栈赶往附近的其他住处,唐靖柏带着秀娘上去歇息,赵云怜仍在下面的马厩同下属说些什么。
唐靖柏关好门,走到赵云怜身边:“敢问七皇子,要杀我们的刺客又是谁派出来的?”
下属选好了一匹马,又将水和干粮备好之后,将缰绳递到赵云怜手中:“殿下。”
赵云怜接过缰绳:“大哥,你和大嫂先好好歇息,我去接枫儿。”
唐靖柏皱起眉:“枫儿也来了?”
今日这刺客,他一时之间分不清来源。而赵云怜的出现又太突然……
赵云怜双眸累得泛红,整个人已然是强弩之末。唐靖柏撩开下摆,单膝下跪:“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赵云怜赶紧将人扶起:“都是一家人。”
马蹄声跺跺跺响起,直到赵云怜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唐靖柏都还没反应过来那句话的意思。
他转头看着赵云怜的下属:“殿下他……什么意思?”
*
赵云怜将好马骑走之后,唐映枫便牵着已经快累垮的马慢步行走,白十九和白十八陪在她身边,也累得不行。
这附近没什么可以歇脚的地方,三人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处山洞。
唐映枫已经一天一夜没进水,她整个脑袋都直嗡鸣,眼前泛着昏黑。
白十九赶紧上前握住唐映枫的肩膀:“公子!”
白十八赶紧道:“我出去找水!”
他们白天已经在这儿附近找过一圈,并未发现水。这里荒郊野岭又是深夜,谁知道会有什么危险。
唐映枫睁开眼睛沙哑道:“不必,白天再去。”
她一个女子,昼夜不停地骑了五天的马,他们都快有些吃不消了,现在才倒下,已经是极为不容易。
若不是七殿下及时赶到,后果难以想象……
鼻子和喉咙如同火烧一样,又干又痛。明明是盛夏,夜间的时候却格外的冷。
唐映枫躺在山洞最里面,忽然想起小时候。
她那时才九岁,跟着哥哥们去郊外打猎,追着一只兔子时,不经意之间迷了路。
天色渐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开始有些惊恐,她抓这毛茸茸的兔子缩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怕到后面竟然睡着了。
恍惚间有人打着火把走近,脸被烤得热热的。
她缓缓睁开眼睛,赵云怜正打着火把站在自己面前,火光跳跃在他温润的眉眼中,那张小小的脸便成了更俊朗清晰的轮廓。
唐映枫喃喃道:“七哥哥。”
“嗯,”腰肢被有力的手臂勾住,她被人抱了个满怀,那声音一如幼时那般回答道:“……是我。”
第六十五章 指尖滚烫
听到他熟悉的声音, 唐映枫这才从回忆里钻出来。
她无力地靠在赵云怜的肩窝上,趴在他耳边轻声问:“大哥怎么样了?”
赵云怜抱着她坐下, 唐映枫坐在他腿上,舒舒服服的窝着。
“没事了,我留下人将他们一起安顿在了附近的客栈里。”
吊在胸口的气这才舒下去,唐映枫困倦至极,眼皮不停地打着架:“父、父亲那边……”
赵云怜亲了亲她的耳朵:“我早已派人先行赶往两阳,枫儿先睡吧,没事的。”
唐映枫婴宁着答应,昏沉的头脑却早已失去所有思考的能力,靠在赵云怜身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梦见了许多事情, 上一世的这一世的, 相似的迥异的失去交织在一起, 光怪陆离地在脑海中闪过。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一声又一声:“枫儿……”
“枫儿?”
“枫儿……”
唐映枫皱着眉,极其困难地睁开眼睛。
赵云怜眉宇之中都落上了青灰, 眼球泛着红,神情却是温柔的。
“七哥哥。”
赵云怜轻声道:“我的人送了两匹马过来, 我不放心卫国公, 打算亲自过去一趟, 枫儿你要同我一道去吗?”
唐映枫清醒了几分,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赵云怜拿过带好的干粮和水,递到唐映枫手中,又扔给白十九和白十八一些。
父亲在军营中, 必然不会行刺杀之事,汪焕此次也留在父亲身边,赵怀亦他们如果想动手, 必然是用亲近之人。
七哥哥和她的人昨日已经抵达军营,将她的信递到了父亲手中。只要父亲提高了警惕,以父亲的谨慎,汪焕得逞的几率便很小。
可唐映枫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几大口咬着硬邦邦的馕,又灌了几口水下去,赶紧随赵云怜为往两阳赶。
*
战火刚歇,两阳可谓是一片废墟,唐半山写了第三封信送往京城,告知陛下,希望能从云鹿州和通州调些木材、粮食过来。
帐帘子拉开,汪焕提着酒走进来:“快些休息吧将军,这战事停了您还这么累。”
唐半山垂眸将手中的信折起来封装好,递到素平手中:“送出去,再把其他几个副将都叫进来。”
汪焕将酒放到桌上,看了眼素平的方向,问:“叫他们进来干吗?”
唐半山爽朗笑道:“这场仗打了几年,好不容易胜了,都是你们这些人的功劳,这几日一直忙着边防老百姓的事儿,今个儿好不容易闲下来,可不得好好犒劳一下你们?”
汪焕指尖摩挲着酒坛粗糙的外壳:“可我这酒只够咱俩喝。”
唐半山好酒,但不嗜酒,而且只好好酒,一般的酒根本入不了他的口。
前几日端过来的酒,唐半山闻闻味儿便没喝,今天这酒是他花了好大功夫搞过来的窖酒……
汪焕掀开酒坛上面的红布,醇厚的清香一下扑鼻而来,唐半山嗅了嗅走到汪焕身边:“这酒哪来的?”
汪焕又将红布盖上:“知道您好这口,特意去旁边县一家百年酒窖要的,这么好的酒可不能拿给他们糟蹋了。”
唐半山眸光闪烁地看着汪焕的手,笑道:“是挺可惜的。”
正说着,几个挎着刀的大粗汉子从外面走进来:“汪将军说什么呢,什么酒不能给我们糟蹋啊?”
说话这个,是汪焕的副手,名叫李湘。
汪焕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其余几人纷纷笑着附和打趣。
玩笑完后,几人赶紧对着唐半山行礼。
唐半山掀开下摆坐在首位:“坐下,饭菜马上端上来。”
汪焕将酒坛子往下收,一双粗粝的大手稳稳地抓住他的手,汪焕抬眸看去,唐半山深沉的眉眼隐藏在暗处看不真切,声音一如往常的平稳威严:“要是一坛好酒都不能共享,岂不是显得老夫我太抠门?”
其余几人纷纷笑道:“就是啊汪将军,您可是真不厚道啊!”
“哈哈哈哈哈!”
李湘此次立下的战功也颇丰,战事结束之后升了不少,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也没注意到汪焕的脸色,打趣道:“将军都发话了,这酒是不是也得给我们这些粗人尝尝啊?!”
说着,抱过汪焕手中的酒坛子,扯开红布就要往碗里倒。
手中虚汗一下冒出来,汪焕猛地站起身,一巴掌打在李湘手肘处的穴位,手指忽然失去抓握的力气,酒坛子从指尖脱落,划过桌沿,狠狠砸在了地上:“砰——!”
酒水四溅,清冽的酒味一下散溢地满屋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