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莎莎坐在八楼新闻部的办公室里,略带拘谨地打量这个地方。
同学们都纷纷选择了别的部门,只有她坚持来新闻部。
“怎么这么旧,好奇怪啊。”韩莎莎环顾四周自言自语道。
在高端明亮的雾江电视台,新闻部的环境确实有些老旧,带着一些上世纪的沉闷。
这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几张简单的桌子,有的还能明显看得出是淘汰货。
宽大的黑色扶椅也露出了黄色的海绵垫,几张办公桌也坑坑洼洼,唯一吸睛是一幅巨大的照片墙,但明显也不是近期拍摄的。
韩莎莎好奇地凑了过去,其中有些照片有明显的泛黄痕迹,上面的人好些她都不认识。
但如果让上了点年纪的人来看,他们或许能辨认出这群人曾经见证了雾江这座小城从改革开放后的蓬勃发展。
他们中有专注挖掘社会新闻的秦东梁和陈彩英,也有负责医疗新闻方面的韩自明。
现代的新闻业分工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单一了,随着科技的进步和信息的爆炸式递增,很多新闻要兼顾各个方面,这也就催生出了新一批的全媒体人才。
往下面一点看去,韩莎莎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荀烟的身影。
那是一张培训学习期间的大合照,照片里的荀烟有着跟现在很不一样的笑容,扬着一张明媚的小脸,在一群实习生中分外惹眼,像一朵新生的玉兰花,纯洁淡雅。
“你在干嘛?”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韩莎莎一跳,她回头看去是面无表情站在门口的荀烟。
其实这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询问,但是因为那张严肃的脸,让韩莎莎心里不由有些没底。
她强忍下心绪,故作俏皮地回答道:我看这里有照片,就想看一看,但好像都不认识。
荀烟慢慢走近,目光在照片上作短暂地停留,轻轻地说道:“这些都是电视台一些资历比较老的记者了,你年纪小,不认识他们很正常。
她指了指墙上的照片,“看,等下你要去见的秦主任也在这上面呢,他是我们新闻部的主任,也是我们电视台的副台长。”
荀烟走向自己的工位,又搬了一张椅子招呼韩莎莎过来坐,“喝水么?那边有杯子你可以自己去倒。”
荀烟看着面前的女孩还是紧张的神色,只得尽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亲切,“莎莎,你是决定要在我们新闻部实习了么?刚刚你的几个同学已经选择了自己实习的部门,如果你想在我们这里呢有几句话我要提前跟你说。”
韩莎莎抬起了头认真地看着荀烟,“新闻部可能会比别的部门稍微辛苦那么一点,需要经常在外面跑,说是实习呢其实可能今天就立马需要出去跟新闻,等下秦主任回来看他安排你跟着谁。”
“我现在手头有个稿子需要改,你没事可以先玩玩手机,或者那边有一些我们之前的出版的报纸,你可以自己先看看。”
韩莎莎乖巧地点了点头,把椅子往外挪了几公分,尽量不打扰荀烟的工作。
早晨的阳光洒在荀烟的身上,让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显得柔和起来,她十指翻飞在键盘上敲下一行行的字,有时又不住地皱起好看的眉头仿佛在斟酌应该使用那个字句。
韩莎莎心里想,这是个奇怪的姐姐,时冷时热的,但是很难让人不产生好感。
或许是因为她在专注工作时认真的神情,或许是因为她实在是个好看的女孩,而好看的人总是容易获得人的好感。
好一会儿,办公室才陆陆续续回来了一些人,他们都神色匆匆,刚从外面回来放下设备就马不停蹄地打开电脑检查自己的拍摄素材,生怕漏掉什么重要的画面。
几批人从内间办公进进出出,最后一个带着憨憨笑容的男生在这边停住,荀烟,秦主任找你,还有....这位小实习生。
荀烟点了点头,起身示意韩莎莎跟着她走。
新闻部的主任办公室,一如既往地烟雾缭绕。饶是荀烟已经很习惯烟味了,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还是被四处弥散的香烟熏的睁不开眼。
她无奈地喊了声秦主任,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
秦主任正拿着水壶浇花,这间办公室摆满了他每次外出采访带回来的各种植物,大大小小地高高低低地堆满了一切有空间的地方,简直是硬生生地在这方天地里开辟出一个花园来。
秦主任放下水壶,掸了掸大靠背椅上的烟灰缓慢地坐下坐下。
他喝了口茶,说道:“小荀,这个小姑娘是跟你一个学校毕业的吧?你们年纪差不多就由你带着她吧。下午两点半市里有个引进人才的交流会,你也带她一起去。”
“好的,主任。我知道了。”荀烟应下,准备带韩莎莎出去,却又在门口被叫住。她安抚地朝韩莎莎笑了笑,让她先出去等她。
转身关上门,荀烟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的对话。
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站起来了,示意荀烟靠近一些,他有些难过地说:“小烟,我知道这些年来,你过得很辛苦,可是是时候放下了。”
他垂下手“那件事情你不要再继续追查了,这几年你一直把自己封闭起来,除了工作就是到处找线索。你已经不小了,当年你这个岁数你妈妈已经怀上你了。我跟你妈妈同事这么多年,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她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会难过的。”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心“出事前你妈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可是你看看现在的样子。我已经很久没见你真的开心过了,你这样子你妈在天之灵怎么能心安啊。”
荀烟咬了咬唇瓣,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颤抖地说道:“秦叔叔,你也相信我妈是意外身亡么?”
她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动,甚至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她那是谋杀!谋杀!秦叔叔,您看过我妈的最后一面么,她平时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最后身上居然没有一块好的。她这样,我怎么可能去安心过我的生活?在查到事情真相之前我是不会放弃的!”
“哎。”秦东梁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他想再说点什么,但是最终没有,他叹了一口气,大手一挥地道“你去吧。”
“嗯。” 荀烟点了点头,慢慢地走出了里间的办公室。
对于秦叔叔她是感激的,因为害怕被过多牵扯,在母亲报道过那件爆炸性的新闻后不少人都与她断了联系,就连之后的葬礼也没有多少人参加。
但这位秦叔叔,却一直念着老同事的情分,忙前忙后地帮忙料理。
甚至在后来,荀烟考取了母亲生前工作的电视台,许多同事并不想与她这带有争议性的新人共事,也是他力排众议地给了荀烟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些年,荀烟昼夜不停地工作,台里大的小的事都愿意第一个上,除了是想证明自己,更是不想让这位叔叔为难。
今天的这番话确实是他的肺腑之言,只是荀烟却无法接受。
最亲近的人不明不白的离开如果没有一个能合理说服自己的理由,她如何才能放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