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秋白再次去到云理寺,是在十二月接近年底的时候。
  那天是个阴天,本市因怨魂作祟,开始变得混乱,宿逸每天都能接到好几个电话,那天他的手机也响了,他早上接了个电话,没过多久就出门了。
  黎秋白和他可谓是寸步不离,他们一同到了云理寺,黎秋白没有进去,他在外山等候。
  宿逸见到了慧慈法师,两人聊了几句,围绕的是之前南边那突兀出现的邪气,也就是在那以后,外界才慢慢的发生了变化,而这次他们有了新的发现。
  你最近发生什么了吗?慧慈话锋忽转。
  宿逸拿着茶杯喝水的动作有一瞬的停顿,他抬眸看去,淡淡道:发生了一些事,不过都是我的私事。
  他这话的意思便是不准备和慧慈探讨他所谓发生的事了。
  宿逸转头看向门外,说:来客了。
  .
  这里和黎秋白上次来的时候有了变化。
  十二月天冷,树叶上结了冰霜,山里充满着瘴气,白天大多数鬼魂不敢出来作祟,纷纷隐了身形,但黎秋白仍能在四周隐约感知到游魂飘荡过的气息。
  黎秋白坐在寺门口不远处的一棵树杈上,看着今天进出的来客,有的是香客,而有些则和普通人有着很细小的差别,显然是业内人士。
  上午十点,黎秋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只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黎秋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舒予。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运动装,头发也没有往后梳,而是随意的搭在额间,比上次西装革履的样子显得年轻了不少,洋溢着青春活力。
  黎秋白指尖一丝黑气溢出,在空中飘飘荡荡往舒予那飘去,还没近身,舒予似有所感,转头往黎秋白的方向看去,黑丝线般的气消散在空气中。
  黎秋白背靠着树干,抬手掌心穿过了树叶,嗯真敏感呢。
  黎秋白从早上,等到了傍晚,也没有看到宿逸从里面出来,他坐在树上打了个哈欠,直接跳下了树,不想他刚落地,背后就被符篆打了个正着,黎秋白一时不妨,扑倒在地。
  果然啊,我就说有味道。舒予从后面的树丛走出来,他双手揣在运动上衣的口袋里,哈着冷气,不停的跺脚哆嗦道,嘶,让我好等啊。
  黎秋白坐起来,反手撕了背后的符篆,符篆瞬间在他手中化成黑灰,撒在地上的枯叶之中,不见踪迹。
  舒予见状,闲适姿态顿时变得警惕,他扯着嘴角道:你这鬼,有点凶啊。
  他看不见黎秋白,只看得见符篆的轨迹,光闻气味,舒予一开始闻到的是很淡很淡的气息,但刚刚对方毁了符篆的时候,有一瞬间味道让他错认为自己面临濒死之时。
  你一个人吗?黎秋白问。
  舒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作出防备的姿态:呵,你猜。
  无聊。黎秋白说,我不想和你打。
  上次是你吧。舒予问。
  黎秋白:什么上次?
  舒予:中学女生厕所事件。
  黎秋白答道:我不记得了。
  是吗舒予说话期间,迅速甩出一张符篆。
  黎秋白侧身躲过,那符篆却像有生命力一般,直直往他脑门上冲来,黎秋白抬手一挡,符篆在他掌心化出火花,又成了灰,洋洋洒洒落了地。
  你有点烦。黎秋白说。
  要出手了吗?
  舒予霎时间抓紧了手中的保命之物。
  下一秒,狂风骤起,寒风冷冽,犹如刀子般刮在舒予脸庞,他连连后退,脚下突然不知道绊倒了什么,往后跌去。
  这股风让他的嗅觉变得没有那么灵敏,勉强辨别出黎秋白的方向,还没感觉到杀气接近,脸上蓦地一疼,就像被什么东西碾过。
  舒予心头一凉,拿出手中之物,脸上又是一疼,这回他感觉清楚了,这感觉就像是被鞋底踩过。
  在他拿出手中东西的瞬间,一切气息都消失了。
  黎秋白离开了。
  就像他所说的,他不想和舒予打,真应付起来,舒予很麻烦,和他打毫无意义,黎秋白进了云理寺内,他四处晃荡着寻找宿逸的身影。
  空荡荡的庭院,不见僧人,庭院中种着一棵参天大树,看上去年头不小了,隐隐泛着圣洁的气息,人类接近它心灵都好似得到了净化,对于邪物来说,也有些许镇压的作用。
  黎秋白直直从它旁边走过时,心头微感不适。
  留步。黎秋白听到身后一声轻唤。
  他脚步顿住,转头看见了穿着袈裟的和尚,和尚手中拿着禅杖,站在回廊上,黎秋白遥遥与他对望,他认出了这是上次和宿逸在禅房谈话的慧慈法师。
  黎秋白显露了身形。
  和尚,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他问。
  慧慈笑而不答,反道:你不该来这。
  黎秋白肆意妄为的说:我想来就来,这世上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慧慈轻声叹息被风吹散: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吧,宿
  他转着佛珠的手一顿,话语突然止住,面露惊诧的神色看向黎秋白。
  不久前,他得出了一个大凶卦象,而就在方才,他算出来的卦象,和面前的黎秋白正对上了。
  慧慈收了佛珠,拿出一个木鱼,看来,贫僧是不能放你走了。
  那可不是你能决定的。黎秋白扬眉嚣张气焰飞涨。
  慧慈闭眼念着佛经,他的木鱼每敲一次,黎秋白都感觉耳朵被震碎,他后退几步,也用出了真本事。
  寺外风起。
  傍晚天色渐沉。
  舒予赶到时,黎秋白和慧慈斗得热火朝天。不消片刻,慧慈的攻击逐渐弱了下来,今夜留宿在寺内的人察觉到不对,陆续赶来,围观者此景。
  一人一鬼周围骇人的气场让人无法接近。
  又是一声木鱼敲击声,黎秋白脸上黑色符文若隐若现,宿逸本在去往寺外的路上,察觉到不对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觉暗道不好,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慧慈真正的动手。
  慧慈念的佛经仿佛近在耳畔,黎秋白被嗡嗡嗡的声音吵的脑袋疼,他毁了慧慈手中的木鱼,慧慈拿起禅杖,朝他挥了几张符篆,佛珠断裂,珠子散落在地上,黎秋白连连后退。
  慧慈吐出一口鲜血,旁边围观的人惊呼一声,对持间黎秋白的气压过了慧慈,慧慈败了,他支撑着禅杖单膝跪地。
  寺外数道阴魂出现,黎秋白半边脸被符文遮盖,透着诡异,数月前他们在南边感受到的阴邪气息,此刻重现。
  宿逸瞳孔紧缩,垂在腿边的手收紧。
  黎秋白往人堆中一瞥,对上他的目光,勾了勾唇:后会有期。
  说罢,他后退两步,隐了身形。
  站住!有人用独门技巧捕捉到黎秋白的身影,但来不及告诉同行人,黎秋白动作很快的撤退了。
  慧慈又吐出一口淤血,舒予扶住他,慧慈推开他的手,道:劳烦叫众位过来,贫僧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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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占有你的身体11
  宿逸自从收养他的道士死后,就一直是独自一人生活,从十七岁到现在,已经十年了,生活里陡然闯入另一道身影,起初还有不适应。
  后来他渐渐习惯了时不时在他视野内晃悠的黎秋白,也习惯了总在他洗澡时神出鬼没的黎秋白,羞耻心对于对方来说,形如虚设,他总是能很直白的表达出自己所需所求,在他面前毫无遮掩。
  一人一鬼保持着这种关系。
  宿逸不曾考虑这样对不对,但他仍对自己略为偏离轨道的行为感到迷惑。
  他外出解决事件时,黎秋白也跟在他身边,宿逸一般不需要黎秋白的帮忙,也从来不会主动请求他帮忙,于是,黎秋白每每都能趁着宿逸解决事情时离开一段时间。
  黎秋白并不打算一直跟在他身边,他要打造属于自己的势力,他深深的清楚明白,唯有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才能受自己的掌控。
  宿逸从小到大,被鬼魂觊觎的次数不下百次,无数鬼魂想要挤出他的魂魄,获得他的躯壳,黎秋白不是例外,也不会成为例外,这也是他接近宿逸的最终目的。
  他们本就应该处于敌对位置,这是属于他们的归宿。
  九月天气转凉,夜晚温度下降,窗外吹着凉爽的微风,公寓楼隔音很好,宿逸在浴室泡澡,黎秋白躺在客厅沙发看电视。
  阳台突兀的传来哒哒的两声声响,黎秋白转头看去,外面一片漆黑寂静,天空的月亮被云层遮掩,零星的几颗星星闪烁。
  阳台外冷风吹过,一团黑气漂浮在空中,黎秋白站在阳台门后,抬手拉开了阳台的门,黑气犹如附有生命,直直冲向了他的额头。
  风吹过他的黑色短发,他闭了闭眼,脸上黑色的符文若隐若现,几秒后又隐了下去。
  这是他放出去和手下人联系的□□。
  目前为止,黎秋白在鬼魂中显露真身的次数不多,以至于也有部分的鬼魂并不服从于他,他的出现让阴气成倍增长,外界正值阴气旺盛时刻,鬼魂作乱,阳世要开始乱了。
  他要抓紧时间了。
  宿逸,我饿了。黎秋白的身影显现在浴室内。
  宿逸靠着浴缸,半掀开眼帘看向他,黎秋白走过去,蹲在浴缸旁边,笑得讨巧,灵动的眸子干净清澈,薄唇颜色浅浅,惹人怜爱。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宿逸从水中抬手,指腹落在他的脸侧,我和你说过,我洗澡的时候,不要进来。
  黎秋白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宿逸的掌心也是凉的,但不及黎秋白皮肤的冰冷,黎秋白道:可是我饿了。
  他凑过去亲了亲宿逸的嘴角,宿逸垂着眼帘,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黎秋白自发吻过他的唇,毫无章法技巧可言,他上半身倾身,不知不觉中追随着宿逸,不过半响,他重心不稳落入浴缸中。
  透着冷意的水沁透他的衣服,让他感到一阵舒适凉爽。
  黎秋白双手撑也宿逸的胸前,低头看了看水面,眼底泛着亮晶晶的光彩:宿逸,我可不可以也在这里面洗澡?
  他拨动水面,说:我喜欢这个。
  宿逸:
  他抿了抿唇,道:随你。
  他这么说就是同意的意思了,黎秋白眉眼带上了笑意:谢谢你,宿逸。
  宿逸扣着他的后颈,将他拉向自己,和宿逸冷冽气质不符的是他温热的唇。
  几分钟后,宿逸松开黎秋白,闭眼让他出去。
  黎秋白没有出去,反倒凑到他颈间嗅了嗅,说:你现在的味道,又变得好闻了。
  宿逸抓着他试图作乱的手,沉声道:够了,出去。
  黎秋白张嘴在他颈侧轻咬了一口,妥协的说:好吧。
  这种情况在这小段时间里,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宿逸不是体质原因使得身体产生变化,而是因为情动。
  即使他再不想承认,但他仍旧无法否认,他的身体对黎秋白一个鬼魂产生了反应,简直太过荒谬可笑了,他们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自从黎秋白在他眼中不单单是一个鬼魂开始,他对黎秋白的感觉也在变化,宿逸厌恶失控遵循本能且迷失自我的感受,然而这次他的反应,全因他的念头而起。
  他现在的做法,和养鬼并无区别。
  宿逸仰头瞳孔中印出白炽灯光的倒影。
  可笑。
  黎秋白得到了能在浴缸泡澡的允许,就每天准备好足够的冰块,在浴缸放上一半水一半冰块,往里一躺,浑身都舒坦。
  宿逸毫无防备去浴室时,时不时就会受到视觉冲击。
  白色的浴缸水中浮着冰块,黎秋白脸色惨白的躺在里面,闭着眼睛睡了过去,犹如他在家藏了一具尸体,初次看见到这画面时,宿逸额角都在隐隐作痛,后来慢慢竟也就习惯了。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黎秋白乐于冰镇自己,身上冷气一日更甚一日,宿逸对他失控的次数增多,却仍旧留着一层底线,不愿失控于其中,他也曾思考过,把黎秋白留在他身边的决定是否正确,然而未曾得出答案。
  市内悬疑事件增多,黎秋白能感觉到阴魂在增加。
  城市带着一层灰色色彩,雾霾天天空阴沉沉的,宿逸坐在餐桌前,放在桌上的手机上播放着一则中学学生厕所上吊案件新闻,黎秋白附在他身后,问:你今天要去看看吗?
  宿逸移开目光:嗯。
  黎秋白道:最近这些事好像很多。
  的确,比以往多了不少,甚至比鬼节过后的那段时间还要忙碌。
  宿逸最近手头上的工作都放下了,云理寺那边人手紧缺,联系上了他,不止他们的城市,据说其他区近来也处于不可控的状态之内,怨气、阴气、阴间之物急剧增加,这种情况实在罕见。
  傍晚,天边落下晚霞,染红了半天天。
  黎秋白随着宿逸来到了事发地点,那是学校的一间女厕,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厕所被封了,解决这次事件的人除了宿逸,还有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外表穿着体面,看似是商场的精英人士,文质彬彬谈吐不凡,他礼貌和宿逸打过招呼,眉头轻蹙。
  冒昧问一句,你最近有没有去过墓地之类的地方?
  宿逸偏头,冷眸微敛,怎么了?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一种死亡的气他刚说完,宿逸身上那种淡淡的气息就消失了,他笑了笑,可能是我闻错了吧。
  黎秋白坐在阳台上,从窗口看到男人的侧脸,这个男人的鼻子很灵。
  黎秋白舔了舔唇。
  又听到里面的男人问宿逸: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哦,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舒予。
  他对宿逸伸出手,宿逸顿了顿,回握了一下:宿逸。
  双方一触即离。
  他们在里面勘察,黎秋白自主飘远了。
  舒予,原剧情线中,是宿逸的一大助力,和宿逸一起灭了鬼王的人,能力不俗,家大业大,从事这一行单纯因为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