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放一声令下,三人一起冲到后门处,吴放一脚踹开后门,腿部使劲抽了一下,他根本无暇顾及,进去就举着枪挨个房间搜查过来,这会儿陈兵已经醒了,他从卧室里出来,罗零一也听见动静跟着跑了出来,陈兵立刻把她推进去。
“你出来干什么,去里面儿呆着,听见什么都不要出声!”
陈兵门关上,不允许她出去,这是担心她的表现,可她完全不害怕,因为她心里很清楚,来救她的人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陈兵你放我出去!”罗零一使劲推门,陈兵压了一会门就去前面了,乱战一触即发,到处都是枪声和人的惨叫声,他们的人损失惨重。
他走了之后,罗零一就把门推开了,陈兵根本顾不上别人,直接朝周森所在的房间跑去,踹开门举起枪,也不看里面是谁,直接就朝人影开枪,开完了枪才发现那不是周森,那人慢慢歪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倒下之后,周森就站在他后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手里拿着枪,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子弹已经击中了他的胳膊,他惨叫一声,枪掉在地上,捂住了手。
“谁给你的枪?……”陈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仍然做着安慰自己的假设,“你抢了我兄弟的枪……”他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方才被他亲手打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这一次从江城一起逃出来的出生入死的兄弟。
陈兵心头一痛,一口血就吐了出来,周森快步上前,想要制住他,但后面忽然涌出一群人,直接拉走陈兵便朝他开枪,周森急忙躲到角落,避开他们的袭击,对方也不恋战,带着陈兵就要从后门跑,恰好遇见从后面包抄的吴放三人。
“放下武器!”吴放大喊一声,拿枪指着他们,出于警察的本能,他没有第一时间开枪,可对方的亡命之徒根本不给他下决心的机会,下一秒就开始朝他射击。
如果吴放的身体没问题,是完全可以躲开这一枪的,可他的腿本来就在抽筋,如今行动更加迟缓,就没能躲开那一枪,子弹直接穿胸而过,他痛呼一声,眯起眼射出一枪,打在护着陈兵那人额头上,那人登时倒地不起。
“吴队!”
立刻有人上来扶住吴放,吴放捂住胸口,满手是血,拿着枪的手还在指着陈兵一行人,陈兵直接用没中枪的手朝他们再次射击,身边的人带着吴放躲开了这一枪,周森从房间里出来,将陈兵身后的人踹到一边,将枪抵在陈兵后脑。
“别动,小心我的枪走火。”周森意味深长地说着陈兵曾经说过的话,随后冷声呵斥道,“让你的人都放下武器。”
事到如今,会有什么结果,陈兵已经非常清楚了。
其实,他一点都不怕死了,因为他知道被抓之后的结果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眼里迸发出慑人的光芒,假装着要放下手里的枪,众人屏息看着他,罗零一此时恰好从房间里跑到这里,见到陈兵有歪动手腕的痕迹,立刻大声说:“小心!他耍诈!”
陈兵震惊地看向她,她僵硬地别开头,陈兵的枪本来是要朝后面射的,忽然他调转方向,像是狠下了心一样,直接朝罗零一的方向开枪。
这样的变故太快,周森根本来不及阻拦,罗零一别开头也没注意到他接下来的动作,倒是吴放全程都注视着这一幕,他飞身而起挡在罗零一面前,在陈兵扣下扳机的下一秒他也扣下了扳机,子弹交叉而过,罗零一没有被击中,陈兵被击中胸口,直接倒在地上,彻底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只是,同时被击中的,还有吴放。
“吴队!”
罗零一惊呼一声,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吴放,直接摸了一手鲜血,她的眼泪唰一下子下来了,外面的增援警力也到了,警车的鸣笛声是罪恶的丧钟,吴放安心地闭起眼,努力地呼吸着,他被击中了要害,血不断流出来,人已经几乎没有了意识。
“吴队你怎么样!”罗零一慌张极了,她方寸大乱,她万万没想到,吴放会为了她挡枪,如果她不出现,也许就没有这种事了,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可是如果他不出现,刚才那把枪,也许就朝周森开过去了。
“老吴!”
周森此刻也赶到了这里,陈兵的所有人都被抓了,包括中了两枪的他,他还有意识在,他被带走的时候,眼睛一直定在罗零一身上,可对方却没有赏给他哪怕一个余光,这个女人,就是他冒险从江城带过来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他这辈子唯一动过真心的女人!
她终究还是骗了她,这个骗子,骗走了他这辈子唯一的一次真心,他这一生,真是失败到家!
“罗零一,你不得好死。”陈兵呢喃着恐怖的诅咒,罗零一闻言朝他望去,他没有在她眼中看见任何伤感和害怕,有的只是坚持与憎恨。
“你这个混蛋,是你害了吴队!”她居然冲上前来要杀了他,她满身都是吴放的鲜血,整个人像从地狱来的一样,如果不是身边的警察拦着,也许她真的可能会杀了他。
“你们拦着她做什么,就让她杀了我好了,反正我总是要死的。”陈兵阴测测地笑着说,“罗零一,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化作厉鬼也要上来找你报仇,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我,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他话音刚落,手就被手铐铐住,武警上前将他带走,他本来就中了两枪,这会已经迷迷糊糊,但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还是用全部的力量大吼道:“罗零一,你这辈子都欠我的!”
欠他的?她欠他的吗?仔细回想,好像他也没对她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从他的出发点来看,他甚至一直对她手下留情,还将她从警方的控制中救了出来,来到了这个“世外桃源”,可有一天,他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对为他编织的一个美丽的陷阱,试问谁能受得了?
信任是一把刀,当他将这把刀交给了罗零一时,她可以选择用刀来保护他,又或者是用刀把他捅死,他原以为对方会选择前者,但太可惜了,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陈兵被带走了,这栋竹楼被陆陆续续清场,救护车上跑下医务人员,他们来到吴放身边,罗零一远远听见他们似乎在说“凶多吉少”四个字。
怎么会这样?吴队凶多吉少?罗零一忽然想起了黎宁,还有她和吴队还在念小学的孩子。
那个坚强的女人在听她提起吴放的时候,总会腼腆地笑笑,与平日里柔道教练的形象差之千里,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小女人,会为了自己仰慕和喜爱的男人莞尔一笑。
如果她知道吴放现在的处境,她会怎么办?
她一定会很痛苦吧,这种痛苦没有人比罗零一更清楚了,因为她也曾经承受过。
她来到周森身边蹲下,看见吴放正拉着他的手颤抖地说话,他语气很不稳定,上气不接下气,强忍着要命地疼痛说着让人无法承受的话语。
“老周,这次……换我替你了,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我吴放,不是让兄弟自己冒险的人……”他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介怀,紧紧握着周森的手,在对方目不转睛地注视下吐出一口血,断断续续地说,“我这次怕是完了……回去,你别跟你嫂子讲,别讲我怎么死的,她会做噩梦。我的孩子,还有你嫂子……”他吸了口气,闭起眼,眼泪落下来,“就全靠你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呢喃,“我欠你的……也算还清了,当年萌萌被人抓走,如果我及时赶到,就不会出现那种事……你总觉得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因你而死,而我却觉得,全都怪我……如今,我也算是还清了,我救下了你现在的妻子和孩子……老周……我求你一定好好帮我照顾好、照顾好我的老婆……我的孩子……”说到这里,他彻底没了力气,眼泪混着血流下来,一直紧握着周森的手慢慢垂下去,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他嘴角的血慢慢滑落,落在肩上,染红了他的肩章。
医务人员立刻上前急救,可十几分钟过去,他们得到的结果却是……
“吴队已经去了。”
第五十六章
陈珊抱着电脑走进来的时候,就听见那句“吴队已经去了”。
她难以置信地冲进来,将电脑放到一边,挤进人群,看着那个曾经教导过她许多的队长面无生气地倒在血泊里,身上的警服被血染红,所有人都呆滞着一张脸,在场的其他警察全都不约而同地敬起了礼,吴放闭着眼,那样得沉静,却毫不安详。
其实,他身体一直都不好,进警队这一年多,陈珊了解到了他不少的事,知道他其实很想上前线,不愿意总是让其他兄弟冒险,但上面照顾到他的身体,再加上他指挥方面也比较有优秀,所以一直都让他在后面进行布控。
这是他出任刑警队长以来,第一次没有按照上面的要求躲在后面,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陈珊茫然地看着他的遗体,忽然崩溃大哭,她的哭声极具感染力,那些钢铁般的汉子方才一直强忍着眼泪,这会儿也不由跟着哭了起来。
“吴队,你起来,你怎么能死,你快起来,我上次说的话都是无心的,你的命也很贵重,为什么你要这样啊!你起来!”陈珊使劲摇晃着吴放的身体,可对方已经不会给出任何反应,“你还有很多事没有教给我……我还没有机会回报你对我的教导,你怎么能就这么离开呢……”
罗零一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听到这里,她哽咽地说:“都怪我,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吴队也不会死,他是为了救我……”
陈珊抬眼看向她,即便她十分不舍,可还是不愿怪别人。
“如果今天换做其他人站在那里,吴队依然会选择做同样的事。”陈珊吸了吸鼻子,“所以,罗小姐,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那些坏人……是他们害死了吴队,他们才最该死!”
罗零一靠着墙慢慢蹲下,双手抱膝,根本不敢去看吴放的遗体,在场的所有人都非常伤心,他们已经无心再去进行下一步的工作,全都愣在那里,大受打击。
在事件之中心的周森,反倒是最冷静的人。
五年前在公海,已经有一位兄弟因他而死,那时候对方甚至不知道他其实是警察。
他扶着吴放的身体慢慢站起来,冷静地说:“都别哭了,伤心等回去再继续伤,麻烦你们将老吴的遗体带回去。”周森将吴放的身体缓缓交给医生,医生也红着眼眶,他应下来,和其他医护人员一起将吴放的遗体放到担架上,抬上了救护车。
其实,这会儿周森身上也受了很重的伤,只是都是皮外伤,他可以挺得住。
可能稍微有点发烧,他觉得有些头疼,但还是强忍着头疼指挥说:“好好搜搜这栋竹楼,把有用的东西都带走,封锁现场,回警局,这地方不能久待,随时可能会有不要命的人来偷袭我们,到时候,老吴就白死了。”
众人立刻按照他的吩咐做,将每个房子都翻了个底朝天,把所有有价值的线索全部搜了出来,整合之后,封锁现场,准备撤退。
罗零一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周森走到她面前,赤红着眼,呼吸短促,声音压抑而低沉。
“走吧。”
他朝她伸出手,罗零一下意识便握住了,他毫不犹豫地带着她转身就走,她看看自己一身的血,以及刚才吴放倒下的地方,那里仍留着骇人的血迹,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的身体里有那么多血可以流,四年前发生的种种历历在目,与这时比,那时真的不算什么。
吴放牺牲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了总局,几百名参与此次抓捕行动的警察们怀着悲痛的心情将吴放送上了灵车,送回江城安葬。
罗零一注视着灵车一点点消失在路的尽头,她甚至都不敢回江城了,她无法面对黎宁,一想起她提起吴放时黎宁那欣慰甜蜜的笑容,她就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即便陈珊一再强调,吴队的牺牲不怪她,可她还是没办法原谅自己。
“如果我没出来就好了……”罗零一喃喃地说,“可是如果我没出来,出事的可能就是你,所以……周森,我真自私,我是个坏人,如果必须要选择一个,我肯定会选择让你平安。”
周森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地揽着她的肩膀,从今往后,他的确可以彻底地毫无顾虑地继续他热爱的人民公安事业了,可如果这要用他兄弟的生命来换取,他宁可不要。
然而,事已至此,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只能好好活下去,否则逝者的牺牲也没了意义。
周森亲自押解陈兵回江城,罗零一则和陈珊一起乘飞机回去。
陈珊变得很沉默,其实她很年轻,经历得也比罗零一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大概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缓和情绪,而成长其实不是一个慢过程,它其实是在某一瞬间,某一件事上,就可以让一个人长大。
经历了这次的事,陈珊今后,应该会比以前更加小心和成熟。
既然要回到江城,面对黎宁便是不可避免的事。虽然心里畏惧这一面,但罗零一还是第一时间去见了黎宁。
灵车比他们晚到一天,一路上做了许多工作,遗体回到江城时,还算保持完好。
入殓师已经为吴放整理过遗容,此刻他面容安详,双手平放在腹部,身着干净的警察制服,胸口悬挂着好几枚勋章,罗零一记得黎宁和她说过,吴队特别宝贝那些勋章,整天念叨着这是怎么得来的,连她都可以将每一枚勋章的来历倒背如流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再一次看见自己的爱人和那些代表着功勋的勋章,居然是在他离世的时候。
罗零一吸了口气,低声说:“对不起,嫂子,这都怪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黎宁就挥了挥手,沉声道:“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这不怪你,要怪,也该怪陈兵,是他开的枪。”她慢慢走到吴放的遗体前,看着那张自己看了近二十年的脸,苍白地笑着说,“其实,从嫁给他的那天开始,我就想过这是个危险的职业,说不定哪一天我就要和孩子一起送他走,可是,我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黎宁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她扑到吴放的身体上,悲痛地哭泣着,“老吴,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怎么放得下我和孩子!老吴……老吴!我还没和你过够呢,你怎么能先走呢?……”
罗零一不忍看这一幕,转开头望向了周森,周森面无表情地看着黎宁和吴放的遗体,双拳紧握,忽然,他抬脚朝外走,她顿时有不好的预感,立马追出去,可她出来得还是晚了,周森已经开车离开,罗零一犹豫了一下,直接在路边打了车,让出租车跟上了他的车。
车子一路开到了一间医院门口,罗零一对此再熟悉不过,这是陈兵监外治疗的地方,虽然大家都断定他会判死刑,但在法院的判决没有下来之前,他依然有享受治疗的权利。
周森下了车便进了住院部大楼,罗零一给了钱快步追上去,他走得太快,她得快跑才能追上,真正追上他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陈兵的病房外,几个警察守在那里,他们对周森已经特别熟悉,自然不会阻拦。
“周警官。”他们敬了礼。
“他在里面?”周森语调奇异地问。
他的语气让同事也有了点警觉,对方互看了一眼,才回答说:“在里面,医生刚做完检查。”
“哦。”周森一笑,显得十分和蔼,“结果怎么样?”
“挺好的,再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就可以康复。”对方如实回答。
周森冷笑一声,真是讽刺啊,刑警队长因公牺牲,而害死他的嫌疑人却健健康康的,过阵子就可以出院了,这很有趣不是吗?
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多没道理的事,每一个成年人都会遇见这样的事,并且无能为力。
“我进去看看。”周森抬脚想进去,那两人下意识阻拦,他挑眉,“怎么,我没这个权利吗?”
那两人愣了愣,又让开了,他的确有权利。
周森走进去,两人继续看着门,罗零一这时刚好到了,也想跟着进去,那两人却不能放她进去。
“对不起,我们也是秉公办事,不能让您进去。”
他们不认识罗零一,就算认识,以她的身份,也没有权利进去。
罗零一焦急万分地站在门外,十分担心周森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而在里面的周森,其实也很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保持理智。
当他看见陈兵好端端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漫不经心地将视线从窗外移到他身上时,他就觉得这个世界有时候真是太可笑了。
陈兵好像也深以为然,露出了耻笑的表情,啧了一声说:“吴放火化了吗?真有意思不是吗?你现在一定恨自己是警察不是真的罪人吧,如果你是,你就可以直接杀了我替你兄弟报仇。”
有那么一瞬间,周森觉得他说对了,但下一刻,他却轻轻笑了出来,坐到病床对面,平静地说:“法律会给我兄弟报仇,全天下的人都会歌颂他的离去,我没必要恨。”
陈兵眯起眼瞧他,周森面色冷凝下来,一字一顿道:“他用自己的生命维护了他热爱的公安事业,即便他可以复活重选一次,他也不会有一分一毫的犹豫,这就是你们这些匪徒和我们的不同。”
土匪的思路永远都充满了匪气,想问题永远走极端,一刻也不愿等待,总是愤世嫉俗。
而吴放,他用忠诚回报了百姓,用他的鲜血诠释了警魂,他虽然去世了,但永远不会有人忘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