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容又被吓了一跳差点摔下来,王锦忙反手托着他的腰,他也赶忙就势慢慢滑了下去。
  王超一脸错愕的在楼梯口向上看,放出了“仿佛看到两个弱智”表情包。
  彦容快尴尬死了,藏在王锦背后不好意思看他。
  王锦板着脸道:“还能干吗,换了个新灯泡,该你干的事你不干。”
  王超喊冤道:“梯子坏了能怪我吗?”
  王锦还没说他弄坏梯子,他又抢着说:“又没人让我骑马马。”
  王锦:“……”
  王超丢下一句:“我买了麻辣小龙虾,好大一份,快下来吃。”转身就跑了。
  王锦不吃太油腻的东西,侧身问彦容:“要吃吗?”
  彦容很喜欢吃小龙虾,又怕现在下去王超会笑话他,可又一想,王超都对他说过那么大的秘密了,谁还笑话谁,便道:“要。”
  王锦说:“那我先回房间检查你的作业,你也别吃太多,不好消化。”
  他回了房间,彦容慢吞吞的下楼去。
  王超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吃小龙虾,回了家就不戴帽子了,光溜溜的脑瓜还有点反光,加上他被晒黑的皮肤,远看就像一颗卤蛋。
  他看见就彦容一个人,问道:“怎么就你自己?你老公呢?”
  彦容:“……谁?”
  王超跟他前男友好着的时候,什么都能叫得出口,现在也是一时顺嘴,结果看彦容一脸震惊的样子,反应过来对方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改口道:“我二哥怎么没下来?我买的可是三人份的。”
  彦容还在被“你老公”这个短语震的晕晕乎乎里,道:“他,他说这个太油了。”
  王超说:“他可真养生,要活大岁数……手套在这儿呢。”
  彦容拿了手套戴上开始剥虾,又问:“什么是养生?”
  王超道:“就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饭前便后都洗手,不熬夜不喝酒,十二点之前就睡觉,啪啪啪必须得戴套。”
  他这是纯耍贫嘴,彦容偏还一本正经的信了,点头道:“嗯,他就是这样。”
  王超:“……还真戴套啊?”
  彦容还不至于真对他讲自己和王锦的床事,说:“大哥把你留在餐厅里,没有揍你吗?我听王锦州说,大哥经常揍你。”
  王超被揭了短,辩驳道:“那是犯了错,这回又没犯错,好好的干嘛揍我……你没把我跟你说的事儿告诉我二哥吧?”
  彦容道:“没有。”
  王超把一只剥好的虾递给他,道:“没说就好。”
  彦容把虾塞进嘴里,吞了以后才问:“为什么怕让你哥哥知道?”
  王超道:“他俩护短,被他们知道就麻烦了。”
  彦容理解了理解,道:“你怕你前男友有麻烦?”
  王超脸色不太好看,含糊道:“反正你别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别说出去就行了。”
  彦容看他不想再说那个人,便道:“好,我发誓,我不会说出去的。”
  两人默默吃了一会儿虾,王超缓了过来,又一脸贱兮兮的说:“我二哥真每次都戴套啊?”
  彦容道:“不告诉你。”
  王超不满道:“我都跟你说我那么大的秘密了,你也太小气了。”
  彦容想了想,说:“那我和你分享一个秘密,你也不许告诉你哥哥。”
  王超心想这年纪的小孩能有什么秘密,最多就是学校有女生给他写情书不想让二哥知道这类的。他说:“好啊,我嘴巴最严了。”
  彦容拿了小龙虾外卖送的湿巾,把手擦干净,还是有些犹豫的样子。
  王超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干脆,你看我,要说的时候哪有半点犹豫。”
  他其实就是随口一说,但彦容真被激着了,道:“我才没有不干脆,我告诉你,我怀疑王锦州不是真的喜欢我。”
  王超好笑道:“你是不是洒?不喜欢你他跟你玩什么骑马马?我小时候都没骑过他。”
  彦容皱着脸道:“他有圣母病,你知道吗?”
  王超:“……啥?啥病?”
  彦容低下头,道:“他现在喜欢我,可能是因为我年纪小,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家人,没有人爱我。”
  王超奇怪道:“就算因为心疼你才喜欢你,那他也是真的喜欢你啊。”
  彦容道:“不一样的,如果他喜欢的是弱小的我,以后怎么办?我不可能一直这样,我总会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等我变得强大起来,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别人的时候,他可能就不会喜欢那样的我了。”
  王超听得糊里糊涂,道:“我觉得你想太多了,我二哥是特别有责任感的人,这么说吧,将来如果你们俩会分手,肯定不是他提出来的,他不是那种会说分手的人,他会对你很负责任的。”
  彦容抿了抿嘴唇,说道:“我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可是我不想有一天会变成他的责任,我希望我对他的意义,和他对我的意义是一样,我会爱他到永远,他怎么能只爱我几年?”
  第五十四章、代沟
  少年们的烦恼,在很多成年人看来,总是会有些近似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像现在王超看彦容,就觉得是他想太多。
  世上那么多相爱的人,分分合合并不一定总关乎情爱,那么多的七年之痒、中年离异,大多也不过是鸡毛蒜皮之间起了龃龉嫌隙,饱满新鲜的爱情在日复一日里变得陈旧粗粝,甚至被那份爱原本的主人所嫌弃,没人愿意再提起它,偶尔想起年少时竟会爱上这个人,都会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狗眼。芸芸众生里能牵着手走到夕阳红的伴侣,到最后常常也是为了责任。
  这个道理,成年人都懂,可彦容是不懂的。
  他认为他给王锦的是全部的自己,他希望王锦也回应他同等分量的爱与信任,这才是公平的。
  他总是强调自己不是小朋友,心心念念盼着自己能快点长大,无非是想能成为一个真正能和王锦并肩站在一起的男人。
  他希望自己能长成王锦身边的一棵树,可是王锦似乎只希望他当一株藤蔓植物。
  这不是他想要的公平,也不是他理解中的爱情。
  和王超树洞以后,他不但没觉得心情变好,反而更郁闷,王超不能理解他,他想,可能“大人们”都不会理解他,不然王锦那么会猜人心的人,居然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沮丧的和王超道别,上楼回了房间。
  作业册整整齐齐放在书桌上,浴室里有水声,王锦在洗澡。
  他推开浴室的门,王锦正在洗头发,脑袋上全是洗发水的泡泡,闭着眼睛道:“彦容?”
  他应了声:“嗯。”
  王锦道:“你先去改一下你的作业,有道物理题错了。”
  他听到门又被关上,以为彦容去改作业了,就打开花洒冲洗头发,冲的差不多了,抹了把脸睁开眼睛。
  彦容背靠着门站在那里看他。
  王锦怔了下,问:“怎么了?”
  彦容一脸深沉的说:“我想问你个问题。”
  王锦关掉水,道:“你问。”
  彦容想,还是问一问比较好,也许王锦根本就不是那样想的呢,王锦和王超又不一样,王锦那么聪明,情商也很高,而王超……看起来不是太聪明的样子。
  想是这么想,可还是有可能从王锦口中听到让人难过的答案,彦容的视线变得有些躲闪,不太敢直视王锦的眼睛,最后无意中落在了王锦的小腹下方。
  浴室灯光很亮,细节也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他还没有这样长时间观察过那里,觉得好像比印象中要好看一些。
  王锦:“……”
  彦容无语道:“你是勃起了吗?”
  王锦:“……这个不重要,你想问我什么?”
  对着已经有些站起来的那里,彦容又问不出来那么严肃的问题,说:“还是等下再问,你快点洗。”
  他懊恼的拉开门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王锦穿着浴袍出来,薄薄的布料不能遮掩什么,看起来是已经平复了下去。
  他先问道:“改了物理题没有?”
  彦容道:“改了。”
  王锦便到桌前拿了作业册翻开看,边看边道:“刚才想问我什么?嗯,改对了,下次认真一点,粗心大意可不行。”
  彦容道:“知道了。我想问……你那时候喜欢金越什么?”
  王锦诧异的转过头看他,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彦容却很认真,接着说:“他一点都不帅,人品也不好。”
  如果是别人,这就真的是怀着嫉妒在人身攻击了,可彦容不是,他就是表达疑问,他就是觉得金越长得不好看、人品还坏。
  王锦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彦容抱着膝盖坐在床边,仰着脖子看他,说:“他对我说,是他追求你,但你是因为同情他,才答应和他在一起。”
  王锦:“……你又见他了?”
  彦容道:“不是,他跳槽之前跟我说的。”
  金越说,他是小地方考到北京来的,单亲家庭,家境也不好,是家乡的高考状元,可到了北京,就像土鸡掉进了凤凰窝,突然间的落差让他产生的巨大的自卑,为了隐藏这种自卑,又故意想表现的高傲,却适得其反的招来了反感,在同学间人缘很差。大一那年的期末考他考到了前三名,奖学金却没他的份,他自然很生气,到系里找导员讨说法,导员不在办公室,在那里帮忙整理材料的几个学生积极分子反而对他一阵奚落,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言不合动起了手。老师们回来后,又几乎一边倒的说是金越先找麻烦,委屈悲愤到无以复加的情况下,当时也在场的王锦站出来帮他说了话。
  金越说,他从来没有见过比王锦更温柔更包容的人,刚开始是他一厢情愿的爱上王锦,但王锦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家里条件好,长得帅,对谁都和气,和那时学校里爱出风头的帅哥们不一样,王锦很特别,在女生里人气很旺。他知道他和那些女孩子比起来没有优势,能被王锦注意到,也不过是因为他在系里被人围攻的时候很可怜,想和王锦经常在一起,就只能一直都很可怜。其实那时候家里给他的生活费足够他在学校的开销,可他就只买学校餐厅最便宜的素菜,穿洗得发白的外套,王锦叫他出去玩,他提前一个小时出门挤公交转地铁,就可以狼狈的出现在王锦面前,然后告诉王锦这样能省下打车那二十几块钱。
  金越说,他卖惨卖的最后连自己都相信了,他表白的时候,王锦甚至都不敢拒绝他,在一起以后,他说想要什么,王锦都会给他,王锦说他以前太辛苦了,要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给他。
  金越说,后来他演累了,他其实根本没那么惨,可是王锦偏偏总是那么惯着他,他明明也已经被保研,也进了不比王锦实习单位差的同等级医院,可王锦还是觉得他是个需要被保护的弱鸡,从来没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恋人,他觉得王锦并不爱他,只是爱那种保护弱者的成就感。他那时候鬼迷心窍,找了个女医生谈恋爱,他想激怒王锦,想让王锦意识到他也是个男人。果然王锦是被他激怒了,可他也付出了惨痛代价,再也无法挽回他和王锦的感情。
  金越最后说,王锦是个天生适合做医生的人,他对病人永远怀着悲天悯人的情怀,他的圣母病深入骨髓,对弱小的人会不自觉的产生保护欲,可是王锦自己恐怕也不清楚,这保护欲到底等不等同于爱。
  王锦的脸上露出几分荒唐可笑。
  彦容追问道:“你是因为同情他,才要和他在一起吗?”
  王锦把他的作业装回书包里,道:“不管为什么,反正已经过去那么久,再谈也没有意义,我现在都只把他当成一个旧同学。”
  他是真的不想再说这个人,也不想让彦容误会他对旧爱还有心怀芥蒂。
  可这个说法落在彦容耳朵里就是模棱两可,他听不懂,他又想问王锦是不是因为他无父无母没人爱才肯喜欢他,嘴唇却只动了动,没有问出来,如果问了以后,他也和金越的下场一样,永远失去王锦的话,那要怎么办?
  也许王超的想法更有道理,何必一定要知道对方爱你的真相,能在一起的时候,不如就先好好在一起,这样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