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巧了,平时她最多半个小时就入眠,今晚酝酿许久却仍是辗转反侧大脑清明。
  难道是因为要离开太激动了吗。
  桑白终于放弃坐起拧开台灯,有点口渴,她干脆准备下楼喝杯水再尝试入睡。
  楼下静悄悄的,佣人们都已经入睡,客厅漆黑一片,月光打进来,似乎在沙发上照出了一团阴影。
  桑白按下灯,眼前顿时亮如白昼,沙发那团阴影也彻底清晰,竟然是一个人躺在那。
  桑白吓了一跳,对方也不例外,缓缓转动着身体,抬手盖住眼睛,低哑吐出一个音节,“谁?”
  他似乎是喝了酒,衬衫衣角发皱,神色不甚清醒,勉强睁开眼,却连她是谁都辨认不出。
  桑白不知道这深夜他为什么独自醉了酒在这里,但看着赵纪宁酒醉微红的脸,她还是小声回答:“是我,蒋依白。”
  对方听到这个回答似乎失去了好奇,身体一倒又重新躺了回去,偏过脸埋进沙发另一侧背光处,不耐命令:“关灯。”
  桑白听从吩咐做了,客厅重新恢复黑暗,他就躺在那儿,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周遭再次陷入安静,许久,桑白正欲离开之际,不远处传来一声低低呻.吟,昏暗难辨的光线里,沙发上的人似乎蜷缩起了身子,手捂住腹部某处。
  桑白犹豫观望着开口:“你没事吧?”
  许久没有人应答,只有偶尔吸气声传来,赵纪宁坏脾气在此时显露无疑――
  哪怕是身体正在承受着某种痛苦,面对不喜欢的人,他仍旧一句话也不想搭理。
  桑白轻手轻脚走近了几步,看清他手捂住的地方在胃部,猜想到他大概是没吃什么东西空腹喝酒了,此时才会感到不舒服。
  她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在原地纠结片刻后,还是松开了不自觉捏紧的双手。
  厨房有一盏微弱昏黄的光,打在眼皮上,几乎察觉不到任何的存在。
  过分的安静,这样的安静又不同于四下无人时的安静自然,就像是有人在刻意放轻了自己动作,而人为造成的一种静。
  这种猜测在食物香味飘出来之后得到证实,赵纪宁胸口盈满戾气,在睡意被打扰和私人空间被侵占两种负面情绪交织下,最终还是睁开双眼。
  视线唯一的光源处,开放式厨房内,有道身影在忙碌,热气氤氲昏黄的画面,让他脑中出现了一道久远的记忆。
  如同被一道暖流打在了四肢穴位,赵纪宁满腔戾气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静静躺在那,不知过了多久,看到厨房里的人转身,手里端着一碗面出来。
  桑白很简单的煮了一碗面,前后花费不到二十分钟,她端着面条出来时意外发现赵纪宁醒了,漆黑眸子映着亮光,却没说话,瞧不出是酒醒了还是没醒。
  桑白把面碗轻轻放在他身前茶几上,脸上躲闪,声音也很轻:“我看你刚才好像是胃不舒服,所以顺手煮了点面,不吃也没关系,我先上去了...”
  她把东西放下后便指了指楼梯口处,似乎不安惶恐迫不及待要离开,赵纪宁黑眸沉沉盯了她片刻,嗓音带着未褪的沙哑,“开灯。”
  深夜灯火通明的客厅,桑白就这样坐在对面,看着赵纪宁吃完了一碗面条。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周遭静得过分了。
  赵纪宁吃完最后一口,坐直拿起纸巾擦嘴,他动作仍旧是不紧不慢的,面上瞧不出任何异样,桑白微微松一口气,正要告别。
  对面年轻男人抬眼,瞳孔深不见底。
  “你到底是谁?”
  .........
  桑白足足窒息了十秒,在大脑缺氧的紧张时刻,却空前的镇定下来。
  她拿出一贯的态度,惊慌中又藏着一丝畏惧,“江、江总,我是蒋依白。”
  尺度拿捏得刚刚好,堪称以假乱真。
  这段时间以来桑白演技增进不少。
  赵纪宁认真打量着她,头顶吊灯明亮,对面的女人眨着不安的大眼睛,正惧怕地看着他。
  完全陌生的面孔,让他几分钟前涌起的荒唐念头顿时被打消得无隐无踪。
  赵纪宁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最近大概是真的太乱了,才会有这种错乱的认知。
  他低垂着头以手撑额,没再说话,仿佛陷入了自己思绪。
  桑白抓紧机会赶紧离开,别人瞧着她是识趣,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恐慌。
  桑白回到房间飞快掩上门,大松一口气,后背隐隐冒出冷汗。
  这晚桑白做了一连的噩梦,梦里她好像又被赵纪宁抓起来了,怎么也跑不出这栋房子,一会困在这间屋子,一会被困在客厅,四周门窗都紧锁着透不进一丝光,她徒劳抓着门,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出来救她。
  闹钟响起时桑白浑身一个哆嗦,猛地睁开眼望着天花板,许久才有种重归人世的真实感,她回忆起梦里的场景,飞快鲤鱼打挺起身,连洗漱都免了,拎起自己昨晚打包的行李袋就准备先跑路。
  桑白踩着鞋子几乎是连滚带爬摸到门边,伸手正要拉开时,门锁突然定住不动,她面色一僵,手里不敢置信地按住重重往下压――
  几分钟后,她愕然瞪大眼睛。
  桑白崩溃的发现,她似乎真的又被关起来了。
  第61章 (重新做人)
  傍晚时分, 赵纪宁推门进来,他穿着一身黑,手里拿着一支白色雏菊, 像是刚刚参加完了一场葬礼。
  桑白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希望燃起又陡然落空的感觉使得她整个人都有些麻木,端坐在床头, 静静盯着他走近。
  陌生的女人穿着睡衣坐在那,长发披散,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和蒋依白平日里的楚楚可怜截然不同, 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冷意。
  肃静冷冽。
  像极了那个人每次被惹急了之后的样子。
  赵纪宁倏忽挑起了嘴角, 奇异一笑。
  “我今天,去见了一个人。”他宛如闲话般同她谈天,手里那朵白色雏菊随意搁置在桑白被面,人随着落坐。
  赵纪宁不轻不重地坐在了她床边,隔着不远的距离, 平视着她。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只可惜,在高中时就车祸去世了。”赵纪宁紧盯着她的眼睛,“她叫乐白。”
  桑白听到这个名字,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唯有瞳孔深处,轻轻闪了闪。
  “她葬在青山墓地,那里依山傍水, 景致极好, 她活着的时候就喜欢看一些山山水水, 死前唯一的心愿便是去看一场雪。”
  “我为她建得那块墓碑和其他的都不同,她喜欢花, 墓地旁边便都种满了花。墓碑上那张照片里的她,永远定格在十六岁的样子,笑得灿烂,没有任何烦恼。”
  “我每次遇到想不开的事情时,就会去看看她,坐在那里和她说说话,就好像她还在身边。”
  赵纪宁仿佛自言自语的,在她面前碎碎叙述,桑白面无表情的听着,直到他抬起眸,莞尔一笑。
  “说来也奇怪,她还在的时候,我在她身上总能察觉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就像你现在给我的感觉一样。”
  “你说巧不巧?”
  空气是陷入沉默的死寂,桑白静静和他对视,许久,才开口:“这就是你把我关起来的理由?”
  赵纪宁不动声色注视了她片刻,嘴角带着莫名的弧度,终于起身,漫不经心回答。
  “也不算吧,我改变主意了。”他侧身,目光随意落在她脸上。
  “你父亲来求我,让我放过你们的公司,作为代价,把你送给我。”
  “我之前一直在考虑划不划算,现在好像看到价值了。”
  桑白:“...?”
  她难道就是一件货品吗?!
  愤怒。
  却又在绝对的事实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人死不能复生,劝您节哀,赵先生。”桑白眼睛看向别处,嘴里冷冷淡淡说道。赵纪宁也不恼,他又笑了下,还冲她道谢,“谢谢。”
  他今天总是莫名其妙笑,像是伤心至极的人走火入魔,桑白不仅没有感到任何轻松,反而毛骨悚然。
  他走后,那扇门又锁上了,桑白活动范围从整个别墅再度缩小为这个小房间。
  桑白觉得赵纪宁这是在用另一种刑罚无声对她严刑拷打,等到她某天终于扛不住时,为了自由冲到他面前对他痛哭流涕和盘托出。
  很好,桑白觉得自己最多只能坚持一周。
  去他的任务世界,崩就崩吧。这样没有任何尊严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铁骨铮铮桑白内心汹涌澎湃。
  赵纪宁这次关她,除了把她锁死在那个小房间里外,还多了一项新的爱好。
  深夜叫她下去煮面。
  桑白反抗不了,她怕赵纪宁发疯,也怕他用更残酷的手段对付她,桑白不仅每天兢兢业业给他煮面,还想方设法把这一碗简单的面条煮成五星级档次。
  有次她在冰箱找出了大虾火腿肉丸还有若干配菜,煮了碗超豪华海鲜火腿鲜肉面,最后用大海碗呈上去时,赵纪宁看着面前这碗面条一言难尽,最后尝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像以前一样就好。”他见她还欲狡辩的神态,直接定论。
  “我不需要你有自己的想法,我需要的是你像她。”他强调,“这是你留下的唯一价值。”
  被迫工具人桑白:“.........”
  待在别墅的这段时间,她什么都没有学到,煮面的功夫倒是突飞猛涨,一碗简单素面都能被她做得口感独特,她好像也逐渐爱上了这份事业...?
  桑白才习惯每天做夜宵时能下楼放风的这一小会自由,第二天晚上就没听到熟悉的敲门声了,她等了又等,等到快睡着都没人来叫她。
  内心失落极了,桑白主动从里头叩门询问,外面那位二十四小时待岗的保镖才勉为其难告诉她,赵纪宁出差了。
  去了国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晴天霹雳,桑白感觉头顶一道惊雷劈下,她幽闭恐惧症都快要被这样关出来了。
  不知道过了几天,大概是两天,或者有三天了...桑白在房间浑浑噩噩,每天数着墙上挂钟度日,她想,如果赵纪宁和系统一个都不再出现的话,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坚持不住了。
  夜深了,墙上挂钟指向了一点,她放下手里那本已经被翻了两遍的书,终于准备睡觉。
  桑白刚刚掀开被子,还没躺下,房间门突然被动静很轻地推开,赵纪宁面色疲惫,带着一身风尘仆仆走进来。
  她面露诧异看他,手里被角还没松开,他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桑白。
  当初的男孩已经长成了年轻男人,骨骼修长,怀抱宽敞,桑白被他拥在其中,纤细的身子完全被拢住。
  她被迫仰起头,感受到他埋进她肩头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