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在昏迷中紧紧抓住她的手,不住叫着,“桑白、桑白......”
  这是重逢这么久,桑白第一次从他口里听见自己的名字。
  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握着,长大了的小孩在睡梦中似乎无比痛苦,白皙俊气的脸上写着挣扎,浓密的睫毛被打湿了,下巴尖尖,紧抿着的唇干起了皮。
  周遭静谧无声,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又仿佛一瞬之间。
  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滑落下来。
  桑白听到他低声呓语:“对不起......”
  赵纪宁梦到的是曾经和桑白两个人生活的画面。他考了全年级第一,那天在全校召开的家长会上作为学生代表站在国旗下发言,桑白回来心情很好,特意买了一大堆菜准备做顿丰盛的晚餐。
  两人在厨房忙碌,她低着头择菜切菜,灯光笼罩下来,她的眉目有种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温柔。
  这次梦里的画面尤为真实,一点一滴的细节都无比真切呈现在眼前,包括她切菜的习惯和大小长短,就像是清晰发生着。
  这个温馨美好的场景没有持续太久,赵纪宁还沉浸在久违的温暖中难以自拔时,画面一转,来到了黑夜中的晚宴。
  凉意遍布的后花园,人群吵闹,池水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冷的光,他看到自己伸出手轻轻一推,脑中陡然涌起惊恐,像是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即将发生,下一秒,眼前划过一抹白色的光,伴随着扑通声溅起的水花,桑白跳了下去。
  巨大的后悔和悲痛从身体深处升腾而起,紧攫住他的心脏,直到真正面临自己内心的这一刻,赵纪宁才明白这么多年来折磨着他的是什么。
  是后悔,还有一句永远都没有办法再说出口的道歉。
  冷与热在他体内冲撞交织,整个五脏六腑散发着冰凉寒意,牙关打颤,不知名的热却灼烧他的身体,
  他本能紧握住手边唯一能抓住的的东西,熟悉的安全感涌来,脑中有个不切实际的荒谬猜想,他猛地睁开眼。
  浓浓的雾气消散后,黑暗里,光线逐渐涌入,画面一点点清晰,他看清了面前的人。
  熟悉又稚气的娃娃脸,眼中隐约透着关切,赵纪宁视线下垂,看到了两人紧握住的手,他触电般松开,一张嘴,干涩沙哑。
  “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你没来学校,担心你出什么事。”桑白如常答,表现得很正常,仿佛察觉不到他此刻的失态。
  赵纪宁重新闭上眼,没有再说话,缓慢呼吸间慢慢平静残留着情绪,耳边传来细碎声响,有人在走动,不一会,肩膀被推了推。
  “起来吃药。”
  ......
  这次只是伤口引起的轻微低烧,吃了药,桑白顺便帮他煮个面。
  厨房人影晃动,赵纪宁定定看了几眼,收回视线,落在一侧床头柜上。
  他掀开被子,弯下身拉开柜子,从最底下拿出一张照片。
  目光凝在上头人脸上,赵纪宁黑眸复杂难辨,他看得失了神,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响起轻呼声,“快快,好烫......”
  桑白端着一碗面条出来,捧着碗沿的两只手因为烫紧张蜷缩起,赵纪宁放下手里照片,把旁边柜上的空间清理出来,她手中的面哐的一下落下。
  “快吃吧,你一早上没吃东西了吧。”她双手放在耳朵上轻捏着,用来缓解方才被烫到的热度。赵纪宁拿起筷子刚要动手,桑白眼尖看到了被他放在桌面上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她伸手欲拿,赵纪宁眼神一顿,倏地收紧,“别碰。”
  他声音又急又凶,桑白被他忽然提高的音量吓一跳,伸过去的手条件反射一抖,碰翻了旁边放在的那杯没喝完的水。
  玻璃杯倾倒,大半杯水急涌着往外,打湿桌面,照片瞬间被浸泡在水中,背面洇透。
  赵纪宁急急把这张照片翻过来,上面人脸已经模糊,彻底晕成了一团。
  他呼吸一滞,猛地抬起脸,绷紧下颚盯着桑白,深不见底的黑眸中透着滔天怒火。
  赵纪宁努力克制着自己脾气不失控,握紧的手背迸发出青筋,他死死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滚。”
  桑白已经愣住,她目光落在那张被他紧握在手中的照片上,轻易分辨出了那是他们的合照。在家长校运会上照的,当时领完奖那张照片就被赵纪宁收了起来,她没有再见过。桑白以为早已经不知道丢在了哪个角落。
  她神情复杂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人,少年仿佛丢失了这个世界最珍爱的东西,死死绷住的面容在崩塌的边缘,眼眶泛起生理性的红。
  桑白五味杂陈,有些慌乱地丢下三个字,“对不起。”
  她拿着自己的书包离开了这里。
  第49章 (小祖宗)
  再见到赵纪宁, 他脸色是大病初愈后的苍白。
  与桑白擦肩而过时,他神情冷漠得像是根本不认识她这个人。
  因为一张照片,两人关系降到了冰点, 见面宛如两个陌生人, 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原处。
  走廊转角处,桑白靠着墙壁, 看到赵纪宁从不远处走来,她犹豫叫住他,“小宁。”
  “别这么叫我。”他眸色很冷, 面无表情拒绝, 浑身透着生人勿进。她也被划入了陌生人的行列。
  “你别生气了。”桑白觉得自己大概是第一个因为弄坏了自己照片而低声下气道歉的人。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还是继续哄小孩。
  “我不是故意的,能不能给我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你拿什么补过?!”谁料,方才还冷冷淡淡的人眸中顿时显露怒火,睁大眼瞪着她。
  “呃。”桑白噎住, 想了下,“我拿去照相馆看看能不能修复。”
  “不必了。”赵纪宁早就已经试过了,然而那张照片只是打印出来的,没有过塑,照相馆师傅拿着端详半天叹气, 说必须要有底片才行。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学校相机都不知道换了多少台,又怎么还会留有一张小小的家长会上亲子合影。
  他一说完, 沉着脸冷若冰霜的离开, 桑白在后头注视着他的背影, 深深叹了口气。
  赵纪宁和桑白这些时日的不对劲周围的人都看在眼里。
  课间,舒菲菲忍不住问, “白白,你跟赵纪宁这段时间怎么回事啊?我磕的cp出什么问题了吗?”
  “别磕了。”她们私底下写那些小同人文桑白都看过了,什么“空无一人的教室,赵纪宁把娇小的乐白堵在最后头的角落,他手撑着墙壁,压低脸凑近她耳边。女孩双颊微红,听到男生低低沙哑地开口,‘只有我才能欺负你’。”
  毫不隐瞒,桑白当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确实还挺有cp感,前提是,乐白的身体里装得不是她这个灵魂。
  她把面前课本翻得哗啦作响,不留余地斩断了她们的希望,“你磕的cp已经be了。”
  话音刚落,舒菲菲苦着脸嚎叫了一声,“不要啊!――”
  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好像比她自己失恋了还难受。
  桑白摇摇头,不太能理解她们的真情实感。
  和赵纪宁没了交集,生活好像忽然变得平淡了起来。
  她每天两点一线上下学,白天在学校安安分分上课,晚上回家接受着乐爸乐妈的嘘寒问暖,仿佛一个最平常不过的女高中生。
  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乐白这具身体好像开始进入青春期了,桑白某天早上起来,竟然看到了镜子里自己的尖下巴,身上婴儿肥也不知何时渐渐消失,体重从之前九十多减到了八十,穿起裙子的样子,真有了几分小姑娘的娇俏气质。
  班里偶尔会有人夸她,“乐白!你好像变漂亮了。”
  “果然胖女孩都是潜力股。”
  “不过就是气色似乎没从前好了。”舒菲菲端详着自己开口,桑白摸摸脸,“是吗?可能是胖一点脸会更加有血色吧。”
  她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唯一关心的只有任务。
  风平浪静的生活,女主角姜羽然也没有任何状况,和赵纪宁是再平常不过的同学关系,两人在学校基本没有交集,陌生疏离,别说白月光,连最普通的同学情都难以寻到半分。
  哦,应该说除了之前的乐白,赵纪宁没有和任何人建立过感情。
  “按理说我的任务应该完成了吧。”桑白略带心虚询问,系统不是说她这次的任务是阻止女主角和赵纪宁的感情线,四舍五入,她不是成功了吗?
  “...其实女主和赵纪宁后面还会有最重要的一次交集。”系统答。
  桑白:“?”
  “什么?”
  “过不了多久,赵纪宁的身世会揭露,他的亲生父母在准备把他认回去前,家族里那些叔伯害怕家产会被旁分,因此派了人来斩草除根。”
  “...你别说是女主救了他。”
  “没错。”
  “.........”
  “真是一部跌宕起伏情节精彩的小说。”精彩到连桑白这种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都涌起一阵想要打人的冲动了。
  “希望有一天能瞻仰原作者的风采。”她肯定不会寄刀片的,她只会寄刀子。
  我命由天不由我。
  事已至此,桑白也只有继续老老实实扮演这个平平无奇的女高中生,女高中生的日常确实平常又普通,时间转眼飞逝,桑白穿的校服都减小了一个尺码。
  她抱着从校务室领的新校服回家,放学的校园,安静的折射着傍晚橘红光线,桑白走在路上,听到了前面树丛后传来的响动。
  女孩唯唯诺诺的声音格外熟悉,像极了她从前见过的某些场面。
  桑白转过前头拐角,看到了围墙处那几个“老熟人”。
  陶安带着她那几个小姐妹,把纪小铃围堵在角落,脸上带着惯有的嘲讽讥笑。
  女孩被挤压着紧贴着墙壁,面露惊恐,陶安身体往前倾,手里一下下不轻不重扇打着纪小铃的脸颊。
  桑白心中冒起一阵滔天怒火。
  上次的事情她以为她会有所收敛,本着息事宁人的想法自己忍下那个哑巴亏,没想到她们仍旧是死性不改。
  桑白压抑住愤怒,从校服口袋拿出手机,悄无声息打开摄像头,把这一幕完完整整录了进去。
  没几天,网上爆出了一个女高中生遭遇校园暴力的视频。
  视频明显是偷拍的,里面几个女生围住一个女孩子,开始是言语侮辱揪她头发,后面变成了纯粹的施暴,正中领头的短发女孩脸被拍得清清楚楚,她扇着对方的耳光,然后逐渐演变为拳打脚踢,视频里的她状态有些疯狂,仿佛是在发泄着某种情绪,其余的人都在一旁观望着,任凭那个女生被打得蜷缩在地上,抱紧身体。
  这个视频一出来,引起了全网愤怒,陶安的信息立刻被扒得干干净净,姓名学校家庭背景...许多有着相同遭遇的人站了出来,陈述着她曾经的种种恶行,事情很快上了热搜,陶安被冠上了一个新的名字,“女恶魔”。
  桑白同时把上次教室的监控视频提交给了学校,里面清清楚楚显示着她们是如何威胁她,最后踢翻她课桌,再加上几位老师证词,还有纪小铃本人的指控。
  陶安最终被处以开除处分。
  校门口,西装革履的男人对着陶安一巴掌扇了过去,她不受控制跌倒在地,嘴角很快渗出血丝。
  男人拽着她衣领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塞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