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武侠仙侠 > 始于深渊 > 第113节
  他们都故意绕开了某个话题,但它始终阴魂般凝聚不散。提妮恩究竟是自愿生下后代,还是被迫这么做?以他们对她的了解,自愿几乎不可能。然而,就算被迫又怎么样?他们本来就要全力杀死阿佩洛伊斯,即使从他口中得到肯定回答,也不过多了一条把他剁成排骨的理由。
  奥斯用笔慢慢写下“这就是所谓的宿命”,低着头看着这张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进化之后,情感也发生了变化,不再只关心自己的食物和安全,还可以感受更复杂细腻的人类感情。克雷德的父母似乎给了他不小冲击,令他抹干净眼泪,嘟嘟囔囔地自我感慨。
  巫妖却冷笑一声,说:“人总是记得一件巧合,不记得其他一万次没发生巧合的情况。话说回来,你们究竟想怎么做,找到了傻大个的父母,然后呢,给他制作一本精美的家谱吗?”
  苏眉现在想想,觉得这比起不可思议,更像顺理成章。克雷德的俊美程度远远超过人类,确实具有一些精灵的五官特征。他耳朵尖而长,但恶魔的耳朵各具风格,尖的圆的扁的,什么都有,某些恶魔根本没有耳朵,所以她并没想过精灵血统。
  她看了凯一眼,很好脾气地解释道:“任何人都有资格知道自己从哪儿来,是谁生下了他,除非他真的不感兴趣。”
  凯冷酷地说:“海恩哈姆阁下就属于不感兴趣的那一类吧?”
  他脾气比三百年前收敛了很多,说话时却仍然不肯服输,不肯在别人面前退让。从他的表情上,苏眉可以想见他过去的欠揍程度。
  她觉得自己还算喜欢幽星,怜悯他后悔了却没有机会改正。但在这种时候,她难免又思念过去那个好脾气的凯。
  她抬起手,阻止巫妖反唇相讥,然后说:“我没有搜索星界的能力,只能等待蚀魔再度出现。在此之前,你们可以修复自己的心情,等他出现后问清真相。我很遗憾地表示,比起提妮恩,我得先想办法挽救克雷德。”
  赫博森说:“如果我们让你觉得麻烦,那我在此致以歉意。但我的想法和你一模一样,即使这只半魔和提妮恩无关,我也乐意帮忙。现在嘛……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好了,小姐。”
  他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又确认了一次克雷德的伤情,便向苏眉点点头,离开了这个房间。苏眉很清楚,他准备继续和地底王国联系,在矮人千百年来搜集的宝藏中,找到遏制伤口恶化的方法。
  她感激他的努力,却无法报以太大希望。
  正常人看不到克雷德身上的黑色雾气,她可以,凯也可以。她有时觉得,黑雾随时能够变成手持镰刀的黑袍死神,轻轻一挥,收割克雷德的生命。
  她过去是个平凡的地球人类,每月定期领工资,过着以升职加薪为最高目标的生活;现在则是神骸的拥有者,承担着杀掉那座金字塔的责任,随便做点什么,都有可能引起他人的高度关注。可是她无能为力的感觉与过去相差无几,看到克雷德,就像看到了身患绝症的家人朋友,愿意做一切努力让他恢复,却找不到恰当的方法。
  更要命的是,她作为一个一开始就接触魔网的法师,对此并非毫无办法。但这个办法被她排斥,被凯排斥,很可能被克雷德本人排斥。也许就巫妖那种人愿意举头骨支持,恨不得人人都变成它那样。
  赫博森离去后,她需要解决的问题仍然存在。纳恩希塔亚与阿尔蒂芒两人忙的团团乱转,不停与国都保持联系,汇报最新进展,还要负责搜集破灭之王的资料。不过,他们并未忘记克雷德,在接下来的六个小时之内,三次派人询问苏眉,并将最新消息转告给她。
  这些人已经达成共识,蚀魔与金字塔之间,必须先摧毁一个,否则蚀魔保护金字塔,金字塔为他提供快速恢复的能力,如同一个解不开的连环扣,完全立于不败之地。坏就坏在很难判断谁会受金字塔影响,谁不受,影响结果是否可逆,以及怎么才能够伤害到它。
  阿尔蒂芒向来大胆,还提出了雇佣巫妖的想法,一扫之前对巫妖的深恶痛绝。家养巫妖海恩哈姆大肆嘲讽了他一顿,说巫妖太容易被控制,比如那个痴心妄想的萨利坦。老实说,萨利坦的名气丝毫不输给海恩哈姆,干出的坏事或许比它还多点儿。它尖叫着消失,给哈恩哈姆造成了很大的精神伤害,失去了对金字塔的底气。
  既然无法摧毁金字塔,就得从蚀魔身上着手,偏偏它又有了穿梭于星界与凡世间的能力,一见自己处境不好,马上缩回安全地方,活像一只把头缩回壳里的乌龟。
  纳恩希塔亚活了一百多岁,从八十岁起,负责守护星辰塔的宝库,读过的典籍资料浩如烟海,专门负责解决最恐怕的危险。但他同样焦头烂额,只能针对蚀魔的种族特性,让星辰塔法师们做好准备,希望下一次能够一举成功。
  他也好,阿尔蒂芒也好,圣殿主教也好,最近赶来援助的贵族和骑士领主也好,都难以避免地寄希望于苏眉。苏眉却已经因此损失了最重要的同伴,烦恼不已,让他们不好多说什么。
  阿佩洛伊斯的威胁的确恐怖。没有人愿意看着他一次次突然现身,杀死自己的朋友,又扬长而去,最后剩下自己一个孤家寡人。但这种事既已发生,就得尽快想办法解决。
  又是六个小时过去,仍然不见新的好方法。苏眉疲惫不堪地坐到椅子上,望着坐在对面的纳恩希塔亚和凯,无奈地说:“我不想再等了,我必须冒这个风险。我要把克雷德转化为死灵,借此保存他的躯体和灵魂,直到找到逆转方法为止。”
  ☆、第186章
  苏眉的队伍一向强大而神秘。即便巨大危险近在眼前,也有不少人想结识他们。队伍里,有恶名昭彰的巫妖,有一看就很好利用的半魔,有艾利奎恩银月王的兄长,还有那个继承了神骸的女法师及她的魔宠。
  如果和他们打好关系,攀上交情,然后成为朋友,那么很有可能获得他们的免费帮助。这些人背景五花八门,因灾变而聚集到阿尔蒂芒麾下,可不是全部心怀善意。他们但凡获得机会,就要为自己谋取好处,以免白白付出。
  然而,巫妖和精灵充分发挥了他们高贵冷艳的特质。这两位不约而同,一碰上试图拉近关系的傻瓜,就冰冷的像冰川一样,丝毫不顾有可能得罪对方,用言语无情地进行抽打。这种特质在作队友时都让人觉得难以承受,更别提陌生人了。
  那些人大多具有一定地位,才不愿意忍受蔑视,试过几次,发觉不可能达成目的,便爽快地放弃尝试。
  迄今为止,只有寥寥无几的强者通过了他们的考验,得以在这个房间久坐。其中包括阿尔蒂芒,也包括纳恩希塔亚。这个老巫师如同找到了组织,在他们面前相当放松,很少特意保持自己威严庄重的外表,更多地流露出身为老年人的迟暮感,以及作为平等交谈对象的坦率。
  凯知道苏眉的打算,巫妖也可以猜到,所以她只需要通知纳恩希塔亚。她宣布最终决定后,巫妖笑的不能自抑,不但幸灾乐祸,而且乐祸幸灾。它长相十分英俊,稍微降低了惹人厌恶的程度,仍然保持在常人难以忍受的水准以上。
  “很好,我已经收到了你的意见,海恩哈姆,”苏眉疲倦地看了它一眼,继续说道,“你们几位都怎么想?凯?首席阁下?还有……奥斯?”
  精灵表情平淡,只耸了耸肩,用一种超卓的姿态说:“我说过了,你可以做出任何选择,我都会努力支持你。”
  巫妖狡猾一笑,突如其来问道:“不是之前说好了吗,你认为这并非太好的选择,还劝劣魔小心行事来着?一听说傻大个是那谁的后代,你就改变了主意?你身为银月王族,广受他人尊敬,这么做真的可以吗?”
  苏眉心情本来就很沉重,禁不起落井下石,等它喋喋不休说完这段话,简直失去了吃饭的力气。她拍拍手,将注意力拉回自己这里,加重语气说:“首席阁下,我需要您的意见。”
  纳恩希塔亚也留着长长的白胡须,精心打理过,修饰方式更接近人类审美,和矮人那种蓬松柔软的感觉并不相似。他的眼角垂了下来,眉毛也是,锐利的目光躲在苍老下垂的皮肤里面,匕首般投向苏眉。
  他轻咳一声,神情变的庄重,沉声说:“我没有任何意见。你作为他的队长,掌握危机时刻的处置权。而我,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伤口恶化情况确实非常严重。按理说,半魔继承了恶魔的体质,应该优先恢复重要器官损伤、骨骼折断等沉重伤势。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他被打断的骨头没有愈合,反而粉碎的愈发厉害。”
  苏眉苦笑道:“您说的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既然高阶牧师都没有办法,那就真的没有办法。”
  纳恩希塔亚在百忙当中,还抽出时间探视克雷德,正是因为他的战斗力和在苏眉心里的地位。就他本人而言,即使是他的得力属下,或者亲戚好友被蚀魔打伤,他也不会采取这种方法,强行把他们留存在世界上。
  这是因为转化死灵的过程不可逆转,也因为不死生物就像恶魔,自诞生的一刻起,心灵注定要被黑暗侵蚀。
  他始终持有如斯立场,任生死大事自由发展,苏眉却和他不一样。她话里话外,一直流露出寻找倒逆转化的意思,并不愿就此放弃。
  纳恩希塔亚太老了,老的知道该在什么时候闭嘴,通常只提供解决方案,不多做道德评价。如果苏眉一定要这么做,那他一样会投下赞成票。
  但他总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这事的风险,尽量阻止事态恶化。他的目光渐渐温和了,伸手揉了揉脸上那只闻名遐迩的鹰钩鼻,才谨慎地说:“我是星辰塔的代言人,尽可能利用手中掌握的权势,让施法者在这片大陆上与他人和平共处,既不可被外人无故欺压,也不可因魔网的力量,做下不被容忍的恶行。”
  巫妖在旁响亮地嘲笑着,露出无比讥诮的神情,仿佛在讥刺星辰塔多此一举。
  纳恩希塔亚与它见面不多,却已经学会了苏眉的无视大-法,继续说道:“活物转化为死灵后,不必遵照正常的生理规则活动。它生前的伤势可能被治愈,也可能继续保留,无论哪种情况,都无法干扰它的行动能力。女士,我要提醒你们的是,死灵与黑暗力量直接接触,犹如法师的力量来自魔网。以吸血鬼为例,生前多么高贵善良的人,变成吸血鬼后,都会受到这种力量的影响,长年累月下,难以避免本质上的转变,将彻底成为邪恶生物。”
  苏眉无奈地笑了笑,边听边点头。她听出了他的好意,所以极为客气地回答道:“这就是我犹豫至今的原因。我们队伍里有一只巫妖,所以我对死灵生物绝不陌生。但我想……这个转化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在很久以前的传闻中,也有死灵逆转为活物,重归光明世界的例子,不是吗?”
  纳恩希塔亚回答道:“是,但那多半是传闻,而且所有传闻都牵扯到某一位神祇。那可不是凡人力量可以达到的境界。”
  苏眉微笑道:“如果您是我,大概也不必为所谓的‘神力’而烦恼。”
  “你有把握吗?”
  “我没有,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我尽力做到最好。”
  房间充满了牧师点燃的圣香气息,不住驱散因死亡而生的异味。枢机主教向她承诺尽力,也依言履行了承诺。只要苏眉开口提出要求,他们就迅速为她办到。她很自然地承着他们的人情,并随时准备偿还。
  圣香气息柔和芬芳,从骨子里透出清凉感觉,有点像薄荷,又没有薄荷的恼人气味。她嗅着它,心情也慢慢安宁了,开口说话时,声音和这股香气一样,平和而笃定。
  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让奥斯自觉有了说话机会。他小心至极地开口,直接表达支持,“奥斯和凯大人一样,愿意支持您的所有抉择。尽管克雷德大人无法苏醒,但我肯定他醒来之后,不会对您提出任何质疑。”
  苏眉说:“我知道。”
  纳恩希塔亚端详了一下犬魔,忽然站起身来,向窗外瞟了一眼,似在掩饰自己并不平静的内心。他手中的权力也许超过萨因女皇,却从不轻易动用。他的话既代表自己,也代表星辰塔。在做出任何决定前,他总要在心里掂量许久,以便为信任他的人负责。
  他向苏眉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那么,看来这就是你的最终决定。我建议你立刻开始,不要耽搁时间,以免转化过程中,蚀魔突然出现攻击你,致使转化失败。我将派遣足够强大的施法者力量,为你们提供保护,希望你可以顺利成功。”
  这就是他对这件事的态度,既无可挑剔,又充满警惕。法师们当然负责保护苏眉,同时也要对克雷德进行监视。半魔与恶魔拥有相似的特性,极其难以进行体质转化。万一苏眉施法失败,很容易将其变为常人难以想象的怪物。到那个时候,就是他们动手减小损失的时候了。
  纳恩希塔亚离开后,苏眉又沉默了相当一段时间。她总算体会到绝症病人家属的心情,必须相信没有经过试验的新型疗法,又忐忑不安,生怕病人直接死在治疗过程中。
  恶魔是比龙更难转化的生物,可她也不是普通法师。她不断思考着已知的方法,试图在脑中改进它们。她的思考从未停歇,占据了她的大部分精力。因此,巫妖“嘿”、“喂”、“哎”了好几声,她才恹恹地抬起头,问道:“你有事?”
  海恩哈姆坐在凯身边,因为比人家矮了一个头,一下子显的小巧玲珑,成了一位比较袖珍的俊美青年。他们两人表情时常保持冷酷,前者对世界充满恶意,后者则充满不屑,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本质上的区别。
  此时,充满恶意的那一位很机智地问道:“刚才那些话都是针对外人而说。现在他走了,你总可以说实话了吧?”
  “……什么实话?”
  巫妖目光灼灼,飞快说道:“我自己就是不死生物,却想不出该怎么逆转它们,你打算怎么做?哦,不要事先告诉我,让我猜一猜。你是不是想夺取那只蚀魔的古神之骨,融进傻大个的身体。据我所知,只有神力可以做到生与死之间的转变。”
  凯一直静静听着,双手交叉在一起,雕塑般纹丝不动,这时不禁赞赏地看了它一眼,说:“你的头脑果然灵活,但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只普通巫妖,真是令人奇怪。”
  巫妖愤怒地瞪视他,怒道:“我今天可没有招惹你。”
  凯很有风度地一笑,笑道:“与你怎么做无关,我一向喜欢主动招惹别人。好了,不要像个小孩子,计较个不停。我不了解神骸,却了解队长大人。她在深渊生活时,早已学会了谨慎行事。如果她有把握,别人就不应该多嘴。”
  其他人这么说的话,早被巫妖大肆讥嘲,称为拍苏眉马屁。但凯的身份摆在那里,实在不必拍任何人的马屁。它只好敏捷地转换话题,试图挑拨离间,“话说回来,劣魔可以转化傻大个,估计也可以转化你。你对此就没有任何想法吗,精灵?你终日看着黑白灰三色的世界,尝着沙土般的食物,一定很难受吧。”
  苏眉深吸一口气,也理解了克雷德愿意帮忙把巫妖丢出窗口的心情。她正要说话,却听凯嗤笑了一声,冷冷说:“我没有任何变回去的意思,这是我应得的结局。我也想话说回来,你现在还没离开队伍,趁萨因帝国混乱的机会,大肆攫取权力和好处,同样令我极为奇怪。我猜,你失去了染指神骸的希望,就开始打金字塔的主意。那东西对你来说,可是无价的宝物啊。”
  巫妖冷笑道:“我愿意留在哪里就留在哪里,与你无关。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休想对别人指手画脚。”
  苏眉把那口气吐了出去,没参与他们之间的争竞,也没去看奥斯写的小说,只频频望向克雷德。
  克雷德脸色越来越苍白,渐渐失去了应有的色泽,代表生命正在迅速流逝。她睁开黄眼的时候,可以看到黑气与他的骨骼融为一体,竭尽全力也无法消除。其实她始终怀疑,自己若不抢先完成转化,克雷德将会遭遇那些牺牲者的命运,被蚀魔,或者说,金字塔转化为死灵。
  到了那个时候,他极有可能直接被敌人控制。她不能冒这个险,只能抢在他们之前行动。与此同时,眼与爪都已经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几乎不可能与她分离。她想逆转他的死灵状态,就只剩下古神之骨一个途径。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堪称孤注一掷,没有后路可言。从此之后,她不仅要为自己奋战,克雷德的命运也掌握在她手中。她忘不了巫妖疯狂而邪恶的心灵,忘不了吸血鬼残忍而黑暗的风格。拜尔登都可以惊吓到海琳卓,让她一听他对她的追求,立刻如临大敌,完全不考虑接受的可能。
  倘若有朝一日,克雷德变的与拜尔登类似,那就彻头彻尾地成了另外一个生物,再也不是过去的人。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可能,相信克雷德也不愿意。
  纳恩希塔亚不在对面坐着,她可以直接看到窗外的风景。人类是如此奇怪的生物,即使强敌距离他们不远,大变随时可能爆发,只要稍有喘息机会,城堡里马上呈现一片宁静安详的景象。
  这和无底深渊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截然相反。活火熔狱没有战事的时候,从劣魔到大恶魔,个个像少了生活必需品似的,抓耳挠腮地四处惹事。恶魔占据的层面经常发动对外战争,无非借此发泄他们喜好战争的欲-望,弥补他们种族特性上的缺陷。
  也许有些生物看见人类,会深深厌恶他们的软弱与爱好和平。但苏眉并非其中一个,她珍视类似的宁静,想要尽力维护它,不想被任何意外风波打扰。
  不知凯和巫妖互相嘲讽了多久,她才如梦初醒,向他们侧过头去,郑重地说:“海恩哈姆倒是有句话说对了,我的确有不便在外人面前述说的秘密。”
  幸好巫妖没有耳朵,不然一定当场竖起来。它迅速抛弃了凯,饶有兴致地问道:“什么秘密?”
  苏眉叹了口气,说:“大家都已经承认,阿佩洛伊斯和金字塔之间,必须先死一个,才有可能消灭另外那个。事实证明,我们拿阿佩洛伊斯毫无办法。他的力量也许不是无敌的,逃跑能力却无人可比。我尽了我所有的能力,仍然无法封锁他周围的空间,制止他的逃亡。这没有道理可言,却是我们必须接受的事情。”
  神力对于这群凡人强者而言,就像他们对于普通平民。阿佩洛伊斯穿梭于凡世和星界,苏眉一睁眼就能看到法术符号,当然很不公平,很没道理。可是,法师天生受魔网眷顾,牧师与神祇的圣力相互共鸣,战士经过长久的锻炼突破,可以爆发常人难以想象的血脉力量。
  他们同样很不公平,很没道理。那么,当强大敌人以这种方式碾压他们时,正确的做法是平和以对,寻求解决的方案,而非嫉妒和不平。
  巫妖不耐烦地说:“你获得了两件神骸,当然可以这么轻易地说话。如果你和刚遇见我时那样,哆哆嗦嗦地率领一队劣魔搜索山洞,姿态未必可以放的这么高吧?”
  苏眉一笑置之,点头说:“这倒有点道理,不过就算那样,我也肯定比你更讨人喜欢。总之,你还记得吗,你曾称呼能够驱使法术符号排列图案,自创法术的人为‘织法者’?”
  巫妖说:“不是我称呼,是以前的蠢货取的名字。”
  苏眉终于怒了,问道:“你到底要不要好好听我说话?还是我放弃努力,直接把你从窗口扔下花园算了?这会让你在奥斯那里很没面子!”
  巫妖也怒道:“我有堵上你的嘴吗?”
  它坦白了“高贵、强大、善良的女性都不喜欢我”之后,就变的自暴自弃,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未来。苏眉话是那么说,却不好意思真把它扔出去,只好捏着鼻子,继续往下说:“与蚀魔战斗期间,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灵感。由于克雷德当场重伤,那个灵感瞬间被惊恐覆盖,直到我做出决定后,才又浮出水面。”
  “我们以前讨论时,曾用过一个很形象的比喻,即金字塔像皇家宝库,衰败之书是打开宝库的钥匙和口令,所以一直以来,都想从蚀魔手中夺取钥匙。但从另外的角度想,衰败之书的制作者只是凡人,不是半神,无法直接控制金字塔。与其说他是法师,不如说他是锁匠,成功破解了锁孔的奥秘,无需打破宝库坚不可摧的大门。”
  她话说到这个地步,顿时让凯和巫妖恍然大悟,先后陷入沉思,脸上也隐隐露出了兴奋的神情。苏眉明知他们明白了,却还是有始有终,坚持说完要说的话。
  她说:“那么,别人可以做锁匠,我为什么不可以?我能看见符号的流动和排列,能不受影响地出入金字塔,也知道了金字塔的能力。假使我留在金字塔附近,全神贯注地研究它,那么迟早有一天,可以做出第二本衰败之书。”
  这样一来,居然连奥斯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在桌子旁弱弱地问:“哈根达斯大人要织出一把钥匙吗?”
  苏眉向他做出赞许的表示,说:“我希望如此。只要切断金字塔和蚀魔的联系,他就有可能失去快速恢复伤势的能力,无法自由逃进星界。我也有可能关闭金字塔,抑或将它重新沉入地底,让军队开进陷落了的城镇,清除那些死灵。”
  巫妖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冷冷说:“真想不到啊,劣魔,你的小脑袋里,居然也可以出现有价值的想法。”
  它敏捷地闪开了,没被苏眉的魔法飞弹击中,同时又说:“不过仔细想想,这个办法的可行性仍然不高。”
  凯难得地赞同了它,随即说道:“很少有人能够接近金字塔,甚至不敢亲身试一试。他们力量越强,就越怕稀里糊涂地死去。到现在为止,胆大到愿意做这个尝试,并成功了的人,好像还没超过十个。我们聚在一起,固然不怕那些不死生物,却也很难杀光它们。”
  苏眉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深表同意地点着头,不像巫妖那么意外。她说:“这就和对克雷德的转化一样,只能算无奈之下的尝试。我的能力和头脑仅限于此,想不出完美无缺的方法。这个办法很冒险,也很可能付出大量牺牲,却没有其他方案可以替代。”
  凯说:“不错,想要不做任何牺牲就解决这场灾难,根本不可能。意外发生时,凡人只能自认倒霉吧。但我还是得问,你究竟有多少把握?普通人也许能接受牺牲,却无法接受看不到希望的牺牲。尤其现在,有资格做出牺牲的人都少之又少,他们肯定不愿意浪费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