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侯一向行事周密,信至此,想是已将此事上奏朝廷。兴宁伯只需等朝廷下令即可。”
孟清和挠挠下巴,也就是说,给他写信不过是提前通知一声,圣旨很快就到?
“然。”朱高煦点头,“定国公以为孤说得可对?”
沈瑄道:“臣以为甚是。”
孟清和咔吧咔吧眼睛,自己的官场厚黑学果然需要加强,为一封“通知书”琢磨半晌,着实是太傻太天真。
事情正如朱高煦所料,天子敕令很快送抵大宁。
五门佛郎机炮,两门虎蹲炮,八百柄腰刀。
送走宣旨的中官,看着被拉走的火炮,孟清和狠狠磨牙。
攒下点家底容易吗?是个人就来剥削他,当他很好捏?
正想着,脸上突然多了两根手指。
抬起头,定国公微垂眼眸,弯着嘴角,好似在用实际行动证明,捏起来手感的确不错。
孟十二郎顿时泪崩了。
君子什么的,如玉什么的,果然都是错觉,骗人的。
好在孟善是个守信的人,火炮运到辽东,承诺的马匹很快送到。大部分是从女真和草原部落交换而来,个个膘肥体壮,领头一匹黑马更是神骏非凡。
孟清和看得心喜,想伸手,却被护送马匹的边军拦住了,“伯爷当心,这匹黑马不是边军饲养,是牧民从草原上套来的,野性未驯。”
“这么好的马……”给他了?
“总戎言,兴宁伯于辽东一事帮了大忙,这些都是应当。”
“如此,替本官员谢过保定侯。”
“卑职遵命。”
马一到,兀良哈就得了消息,同孟清和关系不错的三卫头领,都看着马群中的黑马双眼发亮。只是顾忌着朱高煦和沈瑄在场,不好开口讨要。
孟清和本想留下这匹马,见此情形,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自从改善待遇以来,兀良哈大小头目的表现都很不错,同自己的关系也算融洽。无论马给谁,引起其他人不满是肯定的。单是互看不顺眼还好,万一和“二桃杀三士”联系到一起,玩笑就开大了。
如果朱高煦不在,将这匹马送给沈瑄是最好的。当着他的面这么做,无论如何都不合适。
思来想去,孟清和一咬牙,干脆谁也不给,送进京,献给天子!
马到永乐帝手中,是留下还是奖赏给臣子,让皇帝头疼去吧。
“此马非凡,本官已决定,将其进献天子。”
兀良哈头目没再多言,献给天子,自然没他们什么事了。
朱高煦提醒了孟清和一句,“此马为保定侯所送。”
孟清和略有不解,沈瑄低声对他解释几句,终于了悟。
“子玉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最终,送往南京的奏疏上多了保定侯的名字,天子发下的恩赏也多了辽东一份。
事后,孟善特地遣人向孟清和道谢,表示兴宁伯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作为当事人,孟清和貌似镇定,回到厢房,立刻激动得流下了热泪。
到北边这么久,终于交上朋友了,不容易啊!
永乐三年十二月,魏国公徐辉祖抵达顺天,正式接手练兵一事。垛集来的边军们,终于领会到了魏国公的手段,当真是舒爽得难以言喻。
同月,定国公沈瑄和汉王朱高煦离开大宁,先至顺天,同徐辉祖简短会面之后,分别前往甘肃宁夏等地。
忙了两个月,孟清和的生活又变得平静下来。
大宁飘起了雪,耳边能听到朔风呼啸的声音,捧着热茶坐在桌旁,想着今年过年,是不是该回家一趟,门外亲卫来报,有孟氏族人赶来,言有要事禀告侯爷。
“三堂伯?”
见是孟广顺,孟清和略有些吃惊,不等多言,孟光顺已是红着眼,哑声说道:“十二郎,九叔去了。”
九叔公,孟重九?
轰的一声,孟清和眼前发黑,呆立当场。
第一百六十一章 过明路
永乐三年十二月戊辰,是孟重九出殡的日子。
孟清和提前一日赶回了孟家屯,不及还家,先随孟广顺到孟重九停灵处祭拜。
北风呼啸,大雪漫天。
灵堂的门大敞,孟重九的儿孙均跪在堂中,一身麻衣,声音已哭得沙哑。
堂中燃着火盆,仍是冷得彻骨。
孟清和一身素服,走到堂中,看着黑色的灵牌,不顾地面冰冷,深深的跪了下去。
“十二郎……”
孟重九的长子孟成转过头,敦实的庄稼汉子,竟瘦得双颊凹陷,说话时喉咙里像带着风箱。
“成叔,节哀。”
孟清和咬着嘴唇,到嘴边的安慰之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最终化成低哑的两个字,道尽了一切。
“十二郎,爹走之前还念着你,”孟成说两句就要停一停,不停的咳嗽,仍是坚持着把话说完,“爹说,咱们一族能有今日,全因十二郎。十二郎是孟氏一族的子孙,也是孟氏一族的恩人。做人当知恩图报,做事要对得起良心。他在时,有谁起了不好的心思,族中的老人能一力压了,也是个保全。他走了,怕是有人要再起心思,他是顾不到了,可凡是有良心还是个人的,就该知道怎么做。真要丧良心的,也该对着祖宗的牌位想想,他日里到了阴曹地府,有没有脸到孟氏先人跟前磕个头!”
一番话,挟着北风,清楚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孟清和没有接言,老人临走前仍想着他,这份厚情,恐怕今生都还不完了。只能跪在灵前,对着孟重九的灵位,重重磕了个响头。
孟清和本想为孟重九守灵,无奈两家已出了五服,这么做不合规矩,他身带爵位,更是从一品的武将,更不可一意擅行。
“十二郎有这份心足够了,爹泉下有知也能瞑目。”孟成被弟弟和儿子搀扶着,送孟清和出了灵堂,麻衣被风吹得贴在身上,精神却似好了许多。
孟清和站在灵堂外,当着族人的面,向孟成等行晚辈礼。
“成叔放心,九叔公不在了,十二郎还在。”
他要让族人知道,九叔公去了,他这一支不会就这么倒下。九叔公视他为晚辈,他一样视九叔公为亲。人不在了,亲情仍在。
几位族老的表情有些不愉,他们还在,这些话怎么也不该轮到一个晚辈说。有族老想出言,却被另一个族老拉住,到底记起孟重九临走之前的话,将不愉之色压了下去。
族老之外,一些族人的脸色也瞬间变了,十二郎不在族中日久,他们忘记了,他行事有多狠。
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
当初一家孤儿寡母险些被孟广孝父子逼上了绝路,如今怎么样?十二封官拜爵,孟广孝和孟清海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