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意念到了嘴边却又是不同的话,“女子总是喜欢在东西上做这些花。”带着半点嘲讽。
因着他这张脸, 原本在陆府的时候倒是时常有些女子送女红缝工给他,帕子、荷包、香囊,上面大多是花,换着花样的花, 烦不胜烦。
阮澜头也没侧,只看着那树说道:“花怎么了?树有树的好看,草有草的好看,花自然也有花的好看。看来阿追原本时常收些小物?”
陆追不语。
阮澜便接着说道:“上面缝绣的那些东西都是一片心意,因花的制式最为复杂,人家这才给你做的,是用了心的。再说了,无花哪有果?是以女子将花自比,半点毛病没有。”
她听了陆追的话就知道,这人定然是平日里颇受少女欢迎。
这也没什么,就凭他那张脸,倘若到了现代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只不过古代流行送自己纹绣的东西,现代能送的花样就太多了。
身为校园风云人物,对收到礼物难免也会有这样的反应。
没办法,毕竟中二嘛。拽的二五八万,正是年轻小姑娘们最喜欢的那种冷酷人设。
尚不知自己的中二性向在阮澜心中已经根深蒂固的陆追听她这般说,冷笑了一声:“送东西也要看人愿不愿意收,否则只是自寻难堪。”
阮澜:可以,这个回答很中二很校霸,你生错时代了。
陆追见她不说话,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说过了,便随口转移话题问道:“你呢?若是自比为花,你是什么花?”
阮澜收回目光,转头看他,答道:“我才不要当花。”
“为何?”
阮澜:“要当就当一棵树。”
其实这只是外公的家训,就一个字“树”,写的洋洋洒洒气势万钧挂在老宅进门处。
瓷有胎骨方能立住,千百年的瓷器拿到如今仍是一盏妙物,岁月未曾在它们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釉面上的反铅使其添了更多的光辉和美态。
树也是一样。
小树不足一提,千百年大树方成,树冠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气势恢宏。就那般挺拔的立在天地之间,静看朝代更迭人演变化。
都是越醇越香。
要做便做树,不言静立,稳重妥当。花从此处来,叶从此出来,亘古长青,是岁月的痕迹,是源远流长。
这话原本对阮澜来说只是一个形式,身为家里的后辈从小面耳濡目染的多了,也为怎么放在心里,如今被陆追这么一问却又想了起来。
她穿到此处,也只能做一棵自力更生的树,做不得娇艳软弱的花。
阮澜深深的叹了口气——不是她有大志向,而是还没找到那个因为一碗饭就能让自己咸鱼躺的人啊!不然难道嫁去秦家当填房?想想那些小说里写的内容,到时候先和秦氏斗,斗完了再和其他的妻妾斗,还没斗完还要帮孩子斗,想想她就头皮发麻。
斗谁睡觉睡得久她一定是冠军,宅斗的话……
对不起,打扰了,告辞!
不干活就要饿死了,家里的米还能吃多久啊?!
她回答的颇为顺畅,陆追倒是愣住了:“当一棵树?”
树有何好?不能走不能动,拉根绳子便给人晾衣裳,随便来两个人就能在身上划些痕迹,许多年都消不下去。
阮澜点了点头:“你不懂树的好处。”
“有何好处?”
阮澜答道:“只要呆在一个地方,动也不用动,风来享受清凉;日升享受温度;雨来得承甘露;有鸟儿来唱歌,有人在树下讲故事,想睡多久睡多久,没人对你有要求,这还不够好吗?”
陆追:……信了,因为她提到了睡觉。
本以为她有什么雄心壮志,结果却只是懒。也真是难为她了,这么懒的人现在竟然要撑起一个家。
言谈之间阮澜大概构思好了一套釉面,但并不着急做。根据刚才她看的瓷器,基本都是单色的,偶尔有些大幅的笔触,也不怎么成形状,等她回去慢慢试过再说,可以考虑做个梅瓶。
阮澜想着果然要时不时的出来多走走,总是量产定然赚不到多少银子的,刚才那套红釉竟然只卖了十两银子,还是得向“高级定制”和官宦富商人家里去。
她挣了些银子,这便和陆追找了家医馆,定了位大夫去刘家村给阮钧看病。
这么想着,两人走到了城门前。大舆镇和其他的地方无差,城门附近有个木桩子打的告示板,上面贴了几张告示,其中最显眼的便是一个人的画像,下面写着“缉”的字样。
这画像不知道在这里贴了多久,面上都有些泛黄了,也没有几个人看。阮澜倒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这便走了过去仔细打量,陆追跟在她身后,远远的就停住脚步,只由她一人过去。
这画像上的人正是陆追,但毕竟是个粗略的毛笔画,往常只是将人的特征勾勒出来,按图索骥。
陆追因只是陆府庶子,平日里出去抛头露面的次数少,加上他只是长得好看,脸上倒没个痣啊疤啊的,这画上也就失了真,只是突显通缉的这个人年纪不大罢了。
阮澜歪着头看了半天,转身走到陆追身旁,啧啧了两声:“这谁能抓到人啊?这画也太抽象了。随便找个年纪差不多的就能去官府拿银子了。”
陆追嘴角动了动,方要说些什么,边上便有个人凑了上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陆追,压低了声音说道:“官府走一趟?”
陆追听了这话,身体即刻绷紧,警觉地盯着眼前的人看。
阮澜嗖的一下挡在陆追面前,仰着头问道:“干嘛干嘛?我们又没怎么,为什么要去官府?”
那人一见阮澜和陆追的反应,笑道:“外地人?头回来?”
他啧了一声,解释道:“这不是官府在抓人嘛,听闻这通缉令上的小子是朝廷重犯,只要把差不多的告发,或者带去官府,不管是不是都能领点文钱呢。我这不是想,咱们一起走一趟,然后混点文钱吗?我在官府里有相熟的,走流程快点,前门进后门就能出,怎么样?走不走一趟?白捡银子啊!分我一点就行,三七怎么样?我三你七!”
阮澜冷笑了一声,说道:“去我们也自己去啊,当天出不来,里面还包吃饭呢,省一顿饭钱。谁和你分啊?”
这大舆镇的官衙天天这么被人晃点,迟早得赤字吧。
那人听了这话,仍是不愿罢休,说道:“二八,二八行不行?”
阮澜瞥了他一眼,拉着陆追朝车驿走去:“我们还赶着回村里呢,没银子留宿,要不你管我吃住,我把我表哥借你。”
那人一听这反而要亏空,骂了阮澜两句不上道,摇着脑袋走了。
“怎么不让我去?有文钱拿。”两人走了片刻,陆追突然开口问道。
阮澜笑着说道:“算了吧,刚才就看见你脸色不好,没事儿去什么官衙?不够晦气的呢。缺银子也不差这点。”
别说他一个古代人,就算是现代人也不喜欢天天去什么警察局法院监狱的。
她见陆追不说话,这便停下脚步,拍了下陆追的后背,笑道:“咱们阿追的价值就这么几文钱吗?放心,日后跟着我,有的是银子!”
她就是有这种魔力,可以霎时将灰暗的世界点亮。陆追尚未说什么,就看着阮澜突然停住,转身冲到饭馆里买了两碗饭,提到路边给了两个乞丐。
陆追看她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早就知道她是个心善的。光那两个乞丐身上的味道就迫的人群绕着走,哪里像她这般毫不在意。也正是因为她这般心,自己如今才能稍稍安定。
谁知道阮澜一边盯着这两个乞丐吃饭,一边认真的说道:“我姓阮,单名一个澜字。家住刘家村,记住哦,如果以后要报恩记得来找我。”
陆追:???这是什么操作?
阮澜回头看见陆追一言难尽的表情,解释道:“是这样,我小时候有个大师给我算命,说我以后会与位贵人有一饭之恩。你放心,你现在就是我家人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以后富贵了不会忘记你的!”
陆追:我怀疑你说的那个贵人就是我,但是我可能是在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 阮澜:认真寻找以后可以让我咸鱼躺的大贵人!
陆追:你就不看看你边上?
第三十一章
阮澜两人由那瓷器铺子走了没多久, 那掌柜的寻了个人帮着看店,提着阮澜带来的那箱瓷器往留珩巷匆匆赶去。他不敢跑的太快, 生怕和人撞了伤了那箱瓷,待到留珩巷的时候天色都近暗了。
若是阮澜在的话, 便能看出这掌柜来的地方正是以前的阮家大宅。只不过如今门匾上的“阮”字已经换成了“齐”。
掌柜的和门房通报之后便候在檐下, 未过多时便被请了进去。
齐枫铭坐在正厅, 拿着茶碗杯盖有一搭没一搭的捋着, 瓷胎明丽, 敲出的声音叮叮咚咚,宛如泉水一般。见那掌柜的进来,他头也未抬, 只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低垂着眉目。
齐枫铭皮相生的温善, 外人看着也觉得慈和,但只有跟着他的人才知道, 齐家这些年的起势和阮家的败落都由这一人引起,真实心性狠辣算计。但也亏了这狠辣这算计,否则齐枫铭连齐家的话事权都拿不到, 更休提之后的事儿了。
这掌柜的瓷器铺子也和齐家有些关系,这才忙不迭的跑了来。
下人送了茶给掌柜的, 他却不敢坐,只垂手站在一旁让人将那套胭脂红釉瓷器递了上去。
齐枫铭展开盒子,眼皮不由得跳了一下,明艳的红色并不刺目, 反而宛如涓涓泉水那般流入眼中。齐枫铭拿起其中的瓷勺,勺柄不够笔直,但比起这规整的瓷色根本算不得瑕疵。
那掌柜的在旁吞了下口水,这才说道:“红釉瓷现在虽仍有流传,但大抵是前朝的旧窑,配方也保密的严格,因做工繁杂一年并产出不了多少。今日店里有人拿了这套来卖,我却拿不准这是新瓷还是旧瓷。”
“这是新瓷,一望颜色便知。”未等他说完,齐枫铭已经将勺子轻轻搁下,抬眼看他:“红釉不多是真,但也并非没有,你收这陶瓷用了多少?”
掌柜的嘿嘿一笑:“五十两。”
齐枫铭点了下头:“值这个价。一会儿你去账房取七十两,这套红釉瓷算我收了,你放在店里也是无人能买。”
“多谢齐大当家!”那掌柜听了这话即刻笑成了一团花儿。
待这掌柜的走了,齐枫铭拿起瓷碗又仔细端详。大舆镇原本造瓷就有齐家和阮家,红釉瓷产地偏远,这套新造的瓷是如何流到此处的呢?
他借着灯火端看瓷胚,恍惚间在这瓷碗的底部看到了一个字——“阮”。这字藏的深,比边上的瓷胚要浅薄些许,只在灯火直照之下才能看出。
是阮家的瓷?!
齐枫铭眉头蹙起,他从未听说阮家还会造红釉瓷,更何况单看这红釉的上色也绝非生手所造。莫非是阮钧?不能,否则阮家不可能只有白瓷。
齐枫铭百思不得其解,唤了小厮到身旁,低声嘱咐道:“去请阮娄来一趟。”
“是。”小厮领命即刻去了。
……………………
女性和男性的充电方式不同。
在大舆镇逛了这么一圈下来,感觉就像在某宝古风店铺浏览了一整天似的,让阮澜心满意足。
没了于衡的“气味攻击”,加上返程的人少些,牛车上倒也轻松。只是到刘家村外驿站的时候要接近深夜,路上也没处休息。
刺目的阳光日渐下落,大片的火烧云在天边吞云吐雾似的,旖旎出一段曼妙的天舞,扬的人心旷神怡。
阮澜拉了拉陆追的胳膊,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困了就靠我肩膀上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说着,她还特意撑了下肩膀,做出一副力大无穷的模样。只可惜,这福动作配上她的身形实在是不相融衬,倒有些故作成熟的稚嫩。
陆追挑着眉毛看了她一眼,声音冷清:“不困。”
他几乎是一夜未睡,白天都打起精神陪着阮澜兜兜转转好大一圈,说不困是不可能的。但他不愿意睡。
他知道阮澜容易睡着,到时候两人之间就没一个人醒着,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亦或是遇到什么人,难以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阮澜抿了下嘴唇——不困就不困吧,看你那眼睛下面都黑成一团了,显得人阴沉沉的。
她抬头看天,月亮已经高高悬挂在半空,此刻显得有些缥缈,像个削的不能再薄了的白玉玉盘,盛了浅浅的一汪水。
风一吹,水面轻摇,婉转宁静,带着整个天地之间都像蒙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薄纱,虚虚实实,不甚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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