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老头儿的病床被推出来的同一时间,苏纨和夏明明就迎了上去,苏纨热泪盈眶,夏明明稍微收敛一点,但也眼角含泪,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庆幸老头儿被抢救过来的话。
  心里有多渴望老头儿死,他们演得就有多真诚。
  刚做完手术,老头儿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医生说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苏纨和夏明明在那里头陪着他,老头儿刚开始说话,还有些虚弱,见到苏纨,竟也感到羞愧,但说着说着,情绪便激动了起来。
  他常年纵欲,虽然多少补药吃着,但身体早就被酒色掏空,已是外强中干。只不过他不愿服老,也不愿承认身体有什么问题。今日出了事,他把这笔帐算到了孙宁和孙白露头上,说孙白露是嫌钱给的不够,所以讹诈他。
  这倒也在他的情理之中。
  老头儿身居高位已久,多少人把女人送到他的身边,他几时见过女人反抗他?
  自然,以老头儿的身份,也无需深究她们到底是不是真的“自愿”
  老头儿玩惯了女人,哪里容得了反抗?偏偏孙白露那个黄毛丫头,临门一脚,居然改口说不愿意。在老头儿眼中,他愿意和她睡觉都是抬举了她,这个丫头居然敢拒绝他?老头儿说起今晚的事,怒上心头,扬言要整死孙宁和孙白露。
  苏纨和夏明明看了一眼彼此,这件事怎么处置,他们各自心中已经有数。老头儿要是这样闹起来,只怕所有的布置全都白费。所以苏纨放低声音,哄着老头儿,只说他们会处理好孙宁和孙白露,要老头儿不要再想。
  老头儿起先不愿意,还打算让夏明明把孙宁和孙白露带到自己的面前。但面对苏纨,老头儿多少有些愧疚之心,毕竟说到底,他是在别的女人家里出了事,而苏纨怎么说已经是他的妻。虽然苏纨一向不在意,但今天这桩事,确实不太象话。因为对爱妻的愧疚之心,加上苏纨连番哄劝,老头儿最终松了口,表示任由苏纨和夏明明处理今晚的事,他不会再过问。
  今晚的事如此算是暂时告终。苏纨和夏明明接着待在老头儿身边,各自好言好语地劝着,老头儿被他们哄得晕头转向,真以为他们有多庆幸他活了下来。
  这时候,在老头儿的眼中,自己那么多的女人,那么多的孩子,哪一个都比不上苏纨和夏明明。
  然而,若老头儿鄙夷的那群情妇和私生子女中,也许他们才真的对老头儿有一些真心,比如真心希望他活得长长久久。因为他们毕竟还得仰赖老头儿生活,还得指望从老头儿那里拿到生活费。而老头儿要是真有什么意外,他们那些人全都得看夏明明的脸色——夏明明对他们没什么情意,可比老头儿难伺候得多。
  现在留在老头儿身边的这一男一女,各自心怀鬼胎,是最希望老头儿赶紧去死的两个人。
  他们两个一人一边,围在老头儿的病床旁边,柔声细语,不住地说着关怀体贴的话,好像一个是最体贴老头儿的贤妻,另一个是最孝顺老头儿的孝子。
  他们在老头儿旁边温柔地劝着,哄着,那些柔和的话语像是汇成一首摇篮曲,回荡在老头儿的耳边——
  睡吧。
  睡吧。
  我亲爱的……
  老公/爸爸。
  他们眼看着老头儿困倦地合上眼皮,苏纨放开了握着老头儿的手。两人出去时,看到了对方的脸,读出了其中隐藏着的厌恶。
  老头儿虽然被抢救回来,但不能算彻底脱离危险,等观察期结束,老头儿还需要在医院住上一阵。虽说少不了保姆的照顾,不过这种时候也是最该表现的时候,苏纨怎么会错过?因此她打算回家一趟,带上换洗的衣物,接下来一段时间,她会一直陪在老头儿的身边。
  夏明明知道她的用意,也没说什么。
  两人走出医院,夜色苍茫,时间早就过了十二点,严格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二天。两人来时坐了同一辆汽车,回去自然也是一起回去。司机早就等在住院部楼下,看到苏纨和夏明明一起出来,赶紧下车,为他们打开了后座的门。
  这一夜闹腾下来,夏明明和苏纨都有些疲倦。坐进车后,车内空间狭小,车灯明亮地照着,他才注意到,苏纨的眼圈少见地泛起了黑色。
  她素来爱保养她的那张脸,出现在人前,永远都是光彩照人,青春靓丽,几时见过她顶着一双黑眼圈出来?夏明明顿时觉得有些新鲜,幸灾乐祸地问:“累了?”
  苏纨听出他的嘲讽之意,懒懒地“嗯”了一声,声音中也透着疲倦,她的确感到有些累,也就不打算和他多说什么。
  夏明明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似是在嘲笑苏纨疲惫的模样。
  这时候,车子已经开出了医院的大门,车内黑漆漆地一片。他望向窗外,看着都市夜景飞速地略过。车窗上倒映着他和苏纨的两张脸,苏纨闭上了眼睛,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垂着,似在假寐。
  夏明明想起她眼圈下淡淡的黑色,重重咳嗽一声,吵醒了正想眯一会儿眼睛的苏纨。
  苏纨茫然地抬头,看向了他。
  夏明明却没有看她,只看着窗外,淡淡地说:“要不要靠着我的肩膀睡一会儿?”
  苏纨稍微清醒了一些,看着他的神色,唇边浮现一缕笑意:“我可以吗?”
  他轻哼一声:“爱靠不靠。”
  苏纨笑着,轻轻地说:“那我不客气了。”
  说着,她靠近了夏明明,把头轻轻靠在夏明明的肩膀上。
  感受到她柔软的身躯,他想了想,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腰肢,用了力,环紧她,这样她可以倚靠得很安稳。但手掌之下的力道,似有一种占有意味,仿佛她已经是他的。
  听到耳边传来轻笑声,夏明明尴尬地轻咳,试图掩盖自己的心绪。
  不知怎么的,车厢内的温度好像升高了。他放下车窗,想借着夜晚的冷风,能够吹散他脸上的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