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脉脉便传音道:“洛宫主,放松,谢橒在帮你!”
  也不知道洛真蕖是不是恍惚中听到了她的声音,她把身体尽量放松,开放了筋脉,谢橒的迷力对她的损伤就小了,但是尽管如此,受伤也还是免不了的,连庞脉脉当初都不免要受伤呢!
  这些对谢橒毫无影响,他本来就不在意洛真蕖的死活,才不管她抵抗还是开放,受了多重的伤,他只需要达到目的,照着庞脉脉所说的,抓住或弄死这个恶灵。
  迷力所及,那恶灵自然不是对手,节节败退,也顾不上夺舍了,只是拼命躲避躲藏,发出尖利的叫声,想要夺路而逃,可周围空间早已遍布了谢橒的迷力的灰光。
  洛真蕖被解除了神魂攻击的威胁,脸上的痛苦和愤怒都淡下来,虚弱中带了一点平静,虽然口角还在溢出鲜血,但那是源自谢橒的迷力伤害,伤得虽然重,还不致命。
  谢橒面无表情,似乎他在做的只是一件轻而易举,不值得一提的小事,神态轻松,举重若轻,既没有被庞脉脉的凝重感染,也没有被洛真蕖的痛苦影响,既不轻视得意,也不如临大敌,如一把战场上杀人如麻,却永不会有血色留下,永不会沾染痛苦悲伤的剑。
  旁人只能畏惧,仰望和不平而已。
  但是他还是皱了皱眉头,转头对庞脉脉道:“我的迷力会消融那魂魄,恐怕我无法捉住那东西,只能消除它了。”
  声音平静的叙述,却对庞脉脉微微带了一丝有负所托的歉意。
  庞脉脉还没有表态,受伤不轻的洛真蕖却听到了,喃喃从口中吐出了轻不可闻的“不要……”。
  当然,再怎么轻,对于修士来说,都听得见。
  庞脉脉看向她。
  她虽然受伤很重,神识受损也不轻,却也不见得虚弱到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说得这么轻,还是心中犹豫吧?
  谢橒则根本看都不看她,洛真蕖的意愿并非他的考虑。
  庞脉脉犹豫了一下,因为那恶灵着实可怕,连对洛真蕖都毫不留情,她还是点点头,道:“那就灭了它吧。”
  谢橒颌首,手中光芒大作,被迷力围困住的洛真蕖脸色一变,放大声音又说了一次:“不要!”声音凄然而沮丧。
  谢橒仍然不为所动。
  这时候,洛真蕖身上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嘶叫声延续了颇久,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洛真蕖难过得闭上了眼睛。
  而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一晃出现在当前,袖子一卷,竟然把谢橒的迷力从洛真蕖周身赶开,驱赶着凝聚起来,缓缓回到了谢橒面前。
  不是攻击也不是反击,倒像是把主人散落的东西收拾起来,交还给他。
  庞脉脉吃了一惊,能够不惧怕谢橒的迷力,做到这一步,这人的境界恐怕不只是元婴大圆满,而是很有可能已经到了合道期……
  这个世界上,合道期修士不止两三个吗?
  她定睛一看,来者是个男子,身形高瘦,因为头发胡子长得乱糟糟一团,宛如野人,也看不出年岁来,两只手的手指甲长如鸟爪一般。
  这般邋遢,他身上的暗青色长衫却纤尘不染,显非凡物。
  他一边驱赶了迷力,一边伸手虚抓,连连做了二十多个连贯的手印,才把一团无形的东西从洛真蕖体内抓了出来,他神色凝重,又满是无奈和痛惜,最后拿出一个珍珠穿的油灯状物体,要把那东西纳入。
  而虚空中,那恶灵的声音在他掌中骂着:“放开我!放开我!”
  青衫男子却柔声说:“你受损太重了,且休养一二……”最终还是放了进去,自己也松了口气,脸上带着怅然。
  洛真蕖一直死死盯着那男子的手,直到他完成最后的收纳动作,突然间便泪如雨下,泪水混合着唇边的血,血水把她胸前弄得一片狼藉,她哽咽道:“爹爹……”似受了无穷委屈。
  那男子弄完,一边抖抖手,那鸡爪般的指甲就化为飞灰,又成了干净整洁的五个圆润指甲,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胡子便不见了,露出光洁的下巴,头发也自动整理干净成发髻。
  看上去面目清隽,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模样。
  他看着洛真蕖,叹息一声,道:“痴儿啊,痴儿,你为何不听爹爹的话!”
  洛真蕖便真的如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一般,放声大哭起来。
  谢橒这时已经挥手收回了迷力,冷着脸,此刻哼了一声,道:“洛宫主,洛少宫主,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青衫书生,洛真蕖的父亲,目光从谢橒和庞脉脉身上扫过,悠然长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久不出世,竟然一下有两个不认识的真人出世了,不知道是谁家孩子?”
  他说完没等谢橒和庞脉脉回答,就走到女儿洛真蕖身边,把她扶了起来,然后在他手掌支撑下的洛真蕖,很快面色便渐渐红润起来,不再那般惨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到了我这个年龄,真是上有老下有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事,唉。
  上周特别仓促,就来得及发了个微博通知,后来发现还没发出去,汗,然后又重新发,让你们白等。
  这周开始要加紧进度了。
  ☆、第215章 唯血可平
  庞脉脉看着洛真蕖渐渐恢复气色的漂亮面孔, 想要质问她,但还是闭上了嘴。
  谢橒恐怕不是洛真蕖父亲的对手, 自己并不方便在此刻火上浇油,有些事情,其实也不必问,事实无非就是那样, 有恩报恩, 有仇报仇罢了。
  她本来被背叛的愤怒被她压下去, 淡淡消化在心里。
  本就不是自己的好友,就算被背叛, 也不值得为她生气难过。
  有实力了再来讨还这债。
  洛真蕖虽然气色渐渐平复,红润起来,脸上泪痕却还在, 口边血迹也不曾清理,看上去依然楚楚可怜,眼角依然满是绝望和痛苦。她迎上庞脉脉平淡的眼光, 却有些难堪地扭过头去, 什么都没说。
  确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庞脉脉救了她, 她却要她的命。
  就算她是为了自己的母亲,庞脉脉也不可能原谅她。
  仇怨已成。
  谢橒的脸上并无表情, 眼神冰冷,眼底却是有烈火焚烧,洛真渠父亲的长辈谱,显然只能让他的眼神更冷, 心火更重。
  他冷冷道:“崇真郭深门下谢橒,向洛前辈讨教。”
  那青衫文士一怔,道:“你是郭深门下?”
  洛真蕖轻轻拉住她父亲的衣袖,道:“父亲,孩儿确实做错了,是我对不起谢道友和庞道友。”
  青衫文士看了她一眼,再次叹了口气。
  他看向谢橒,神情温和道:“谢小友,此事确实是我这个不知事的女儿惹的祸,好在大错尚未铸成,我们愿意道歉,也愿意赔偿,以求得二位小友的原谅。”
  庞脉脉心中一哂,原谅?如果自己已经被附体了呢?
  还有,若是谢橒不是郭深的弟子,不知道这位老前辈态度是不是依然如此谦和?
  谢橒却不接他茬,目光如冷电,扫了洛真蕖一眼,冷声道:“其心当诛。”
  谢橒虽不知道谷中的事,但显然此刻已经自己推理得**不离十了。
  洛真蕖和她父亲都变了颜色。
  然而到底是他们理亏,那青衫文士也不便发作,只是叹了口气道:“谢小友,这个谷中所禁,是我的妻子的魂魄。她本也是大能修士,和我伉俪情深,却被宵小之徒在她怀孕临产之时将她重伤,我虽然得以杀死恶人,却终究不能救回她……可怜我的芙蕖儿,一出世母亲已经冰冷了……我习得保魂之术,将我妻子的魂魄保存下来,在这个谷中安放,而我也因此灵魄受损,不得不常年闭关。这本非好事,她的魂魄久不归体,竟慢慢失了本性,我也只好用法力将此地封禁,禁制弟子们进入……本来芙蕖儿是不知道此事的,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隐约得知了,想来这孩子痴心,思母心切,才出此下策……”
  洛真蕖听到这里,竟然不顾一个数千岁的元婴修士的脸面,放声大哭起来,并控诉道:“爹爹,女儿只想要见一见娘啊!可是……娘她……竟要,竟要……”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竟要夺舍自己的女儿。
  这话,虽然是真实发生的,但在洛真蕖这样一个对母亲的思恋渴盼深入骨髓的女子而言,竟然无法说出口去。
  庞脉脉终于忍不住,道:“洛少宫主,我们千里迢迢赶来此地,为你医治,本不求你感激,我法力低微,也高攀不起做你的朋友,只是你这般欺骗坑害我,置我于死地,却也未免太过分了!”
  洛真蕖说不出话来,她本可以高傲地说一声“弱肉强食,本天经地义”,可是看着庞脉脉明亮的眼眸,她却无法将这样的话说出来,而且竟然觉得羞愧无地。
  她其实本来并没有这样的念头,甚至对庞脉脉颇多欣赏,把庞脉脉诓入谷中的想法,是在一瞬间产生的,当时她看着庞脉脉的身影和温和的笑容,想着她对朋友如此仗义,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一个念头:我母亲若是安在,也理应如此吧?
  鬼使神差,就……
  可是这样的话,如何能说得出口。
  她父亲见她不说话,仍然低叹道:“芙蕖儿的母亲,擅长灵识操控,只怕从谷中渗出一些灵念来,影响操控了她的一些想法……”
  这样的话,自然不能打发了谢橒,谢橒淡淡道:“此事恕晚辈不能干休。”
  青衫文士无奈道:“那小友待如何?”
  谢橒微微扬眉,眼中寒光四射,杀气难以遏止。
  青衫文士变了脸色,道:“谢小友,我一派之尊,再三向你赔礼,愿意为小女赎罪,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你二人毫发未伤,莫非谢小友是自恃法力高强殊特,又依仗师门势大,定要蛮横到底么?”
  庞脉脉眼看冲突难免,她不愿谢橒冒险和受伤,上前一步,拉着谢橒的手,朗声道:“洛少宫主,你的弟子们,还有那四婢,都被夺舍附体了,虽然肉身未死,恐主魂已灭。”说到这里,看了看洛真蕖的表情,见她表情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心中叹息,道:“我那鲁师姐,被你母亲所禁,但还未遭附体,我要把她带走,并且请你拿出一本上品冰系心法赔偿。”
  无魂宫是最擅长冰系的。
  自然也不缺上品冰系法术。
  洛真蕖站直了身子,扬首道:“好,我把《玄冰千封心经》传给你那鲁师姐!”
  她父亲却皱眉,道:“芙蕖儿,那是你母亲的不传之秘。”
  洛真蕖凄然一笑,道:“正好替她和我赎罪吧。”又对着庞脉脉哀然道:“传给你的鲁师姐吧,翠木她们,一直没能得我传授,相伴千年,如今竟为了我遭此厄运,她们虽是化人,却一直陪着我,忠于我,最后却被我害死,相比之下,你的鲁师姐何德何能,竟然遇到你如此相待……”
  庞脉脉点头道:“除此之外,你拜托我的灵脉改道问题,我已经解决,请你给我报酬。”
  洛真蕖怔了怔,最后苦笑道:“多谢,自当重酬。”
  谢橒在庞脉脉开口时便皱起了眉,他何等聪敏,怎会看不出庞脉脉的心思?嘴唇紧紧抿了起来。
  但他没有打断她。
  眼看谈得差不多了,他却终于开口,冷声道:“不够。”
  众人都震住。
  庞脉脉抬起脸仰望他,眼底带着央求,却被他一把抓住腕子,四目相视,他墨黑的眸子清冷如冰,淡淡道:“不必如此。”
  庞脉脉低声叫了一声:“谢橒……”
  谢橒依然认真看着她,那眸子的清冷水润仿佛一直沁入她心里,他薄唇微启,低头对她道:“我不是懦夫,也不是小人。”
  庞脉脉难堪地咬住了下唇。
  谢橒抬起手,修长冰冷而微微粗糙的手指摸了摸她嫩滑的面颊,他低声说:“我不用女人委曲求全挡在面前,此事,请你交给我。”
  庞脉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顺从地低下了头。
  他是剑修,她不能用她想保护他的心来折辱他的傲骨和战意,毁了他的剑心。
  谢橒的流离剑出鞘!
  剑尖直指洛家父女,杀意惊人。
  那正紫色的华丽剑光,此刻蒙上了一层低调的银灰,光芒显得非常奇特。
  神秘,低调,独特。
  庞脉脉一看,就知道他最近真的进步极大,已经将他的迷力和剑法完美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