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约了。”徐漾道。
  吴原撑了撑眼睛,徐漾目不斜视地望他:“但哪个客户也没你重要啊。”
  拇指指腹摩挲着食指,吴原半晌没说话,随即就听徐漾短促的一声笑,十分得瑟,“你要知道,到我这个位置,就不是我约客户,而是客户约我了。”
  一挑眉。
  “我让他们等着,他们就得等着。”
  “……”
  在听到徐漾这番话之前,吴原对金牌销售的待遇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了解。
  但现在他知道了。
  紧了紧手指,吴原轻声道:“还是周五吧。”
  然后他看见徐漾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把日程存了进去,分到重要事项那栏。
  输入,时间,地点,手指在按保存的时候顿了一下,“小学弟。”
  吴原:“?”
  徐漾垂着眼睛点保存,声音里的情绪有些别扭:“以后别让别人随便搭你肩膀。”
  吴原想了片刻,道:“你是说顾先生。”
  “不止那个姓顾的,”徐漾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里生出一股气儿,压也压不住,“姓李的姓赵的姓陆的姓田的,都不行。”
  吴原眼中无言地晃过些许情绪,平静道:“为什么。”
  皱皱眉:“这些应该和卖房子没关系吧。”
  “为什么啊。”徐漾歪头,神秘地朝他眨眼。
  “周五你就知道了。”
  吴原:“……”
  *
  当晚回家,吴原走到自己房间打开衣柜,零星的几件衣服,不多,颜色只有黑白灰三种。
  上面熨帖地挂着一套西装。
  西装是之前徐漾帮他挑的那套,买到现在都还没有穿过。
  吴原伸手,碰了碰精致的袖扣,蓝宝石触感温凉,切面随着吴原的动作闪了闪,光辉在昏暗的衣柜内显得低调高贵。
  吴原想在林主管的婚礼上穿这套衣服。
  唇角轻轻弯了弯,林主管的结婚邀请函还放在桌上,吴原拿起来仔细读了一遍,虽然已经读过无数遍了,但每次看到,内心都会泛起一阵轻柔的波动。
  可以预见的幸福,总是让人格外期待。
  敲门声响起。
  “小原,睡了吗?”
  陆申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吴原忙把请柬放下收进抽屉,过去开门:“哥,还没有……”
  门外,陆申秋坐在轮椅上,他刚洗过澡,黑发柔顺地贴着脸,让唇边的笑容看起来更轻柔了。
  吴原:“哥?”
  陆申秋朝他伸手。
  吴原下意识地俯下身。
  陆申秋点了点他的唇角,笑道:“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手指蹭过的皮肤僵了僵,吴原直起身子:“没什么。”
  陆申秋目光若有似无地朝他身后瞟了一眼,也不多问,笑了笑:“对了,刚才万医生给我打电话,说复健改成这周五下午了。”
  吴原一愣:“周五?”
  “之前不是说下周四么……”
  “说是下周突然决定要带家人去旅游,一直在电话里和我说抱歉。”陆申秋偏过头看他,问道:“小原周五不好请假么?”
  吴原摇头,“可以请,只是晚上——”
  “那就好,哦对了,”陆申秋打断他,眼角一弯,“复健完我们去吃旁边的那家意大利餐怎么样,你以前不是一直说想吃吗?”
  吴原:“……”
  陆申秋笑:“还是说小原晚上和朋友有约了?”
  吴原点头:“嗯。”
  陆申秋一怔,出乎意料的回答让他低头笑了起来。
  不知该说他太诚实还是倔强才好。
  吴原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看到他还噙着笑容的嘴角:“好,那就算了,哥哥自己去就是,总不能耽误你和朋友去玩……”
  侧脸染着走廊昏暗色调,声音也跟着落寞了一层。
  吴原脑中忽然浮起那天从徐漾家回来时,陆申秋与此刻极其相似的,染着寂寞的脸。
  心里一下变得沉重起来。
  他只是想做一个说话算话的人。
  但似乎连这点都很难做到。
  陆申秋:“早点睡吧。”
  “哥。”吴原忽然唤他。
  陆申秋的轮椅已经滑到走廊正中,听见声音,嘴角轻轻一弯:“怎么了?”
  “我陪你去。”吴原声音很沉,贴着冰凉的地板飘到陆申秋耳畔:“复健,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抿嘴,陆申秋回头,惊讶地看他:“可以吗?”
  吴原目光下视,不知道在看哪。
  “当然可以。”
  陆申秋笑了。
  “那要跟你朋友说声抱歉了。”
  “没事。”
  陆申秋点点头,笑着和他道晚安。
  轮椅驶回卧房的时候,他贴在车轮上的手指,很轻快地敲了敲。
  放在桌上的手机一亮,陆申秋拿起来看了一眼。
  然后敲下一行字。
  “周五就拜托你了。”
  收信人——
  万医生。
  *
  周五诊所的人数通常是平常的几倍,万医生作为骨科的主治医师,诊金昂贵,想找他看诊至少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
  吴原推着陆申秋来的时候走的是vip通道,因为配备了专门的心理医生,按摩师,和高级陪护师等资源,vip客人的费用更是普通病人的几倍。这样的费用吴原自然是付不起的,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陆申秋的亲生母亲续的这笔费用。
  吴原从未见过陆申秋的母亲。
  他只知道对方身份和他们不同,是投资集团的千金,陆申秋随母姓也是因为对方的家庭背景。夫妇两人离婚后,这位母亲除了给钱,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偶尔叫陆申秋过去吃饭,除此之外毫无联系。
  “还是之前的原因。”
  万医生检查了陆申秋的腿后,无奈地对吴原道:“关节弯曲困难,但已经没什么大碍,主要还是病人心理上的问题,看他自己是否愿意克服这层障碍,刚开始复健的时候给病人的影响太大了……”
  吴原面色苍白地点头,万医生冲他笑笑:“你要多陪陪你哥哥啊,多带他出去散散心,慢慢从轮椅改成拐杖,别勉强他。”
  说完,极快地看了陆申秋一眼。
  陆申秋对着他笑。
  吴原垂下眼睛:“我知道了。”
  陆申秋转头,脸上露出淡淡的愧疚神色:“小原,对不起……”
  吴原摇头,手搭在他肩膀上:“哥,你不要这样说……”
  后面的话噎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陆申秋。
  陆申秋当年车祸后被诊断为粉碎性骨折,骨折块超过两块,手术治疗后情况才趋于稳定,本该可以站起来了,谁知复健当天却连着摔了几次,原以为是正常的脚下不稳,没想到当晚竟引起了脂肪栓塞和再骨折等多项并发症,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
  从那以后陆申秋的复健就再也没有顺利过。
  莫名其妙地摔倒,次数之多让人看着都替他疼,如此打击对陆申秋来说是巨大的,他曾经是大学学生会的天之骄子,无数人夸赞的榜样,突然就要过上每天拄着拐杖的日子,他当然无法接受。
  吴原当时在他身边照顾了两个月。
  亲眼看着复健越来越不顺利,亲眼看着本快痊愈的陆申秋在医生的建议下从拐杖改成了轮椅,看他对自己莫名其妙地,越来越亲近。
  陆申秋之前从来不会主动搭理他的。
  在那两个月里,他习惯了一睁开眼就叫他的名字。
  直到最后家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看诊过后是一个小时的心理咨询。
  吴原坐在门外等待,墙上的钟表分针无声地转动,他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快五点半了。
  和徐漾约的是六点。
  地点在世贸街。
  都在市中心,从诊所到世贸街只有十分钟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