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春秋和纪晓嵐一起回到了覆天帷幄。
那时场面堪称之经典,因为在大厅做战略调整的大伙看到帮主夫人身旁的某人时,共同反应都是——嘴张,面容惊恐,手中武器齐齐掉落。
然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他们领头的伟大的帮主大人。
君莫千行那时正在与迪兮等人商议着下午的赛事呢,蹙起那双好看的眉,他正想向自家媳妇询问缘由,但密语还未来得及发出,就听得她身边的男子开口:「师父,我们谈谈。」
「你拿什么资格和我谈?」清冷地朝对方瞟去一眼,君莫千行撑着桌面抬眉与他对视,平静无波澜的俊容不辨情绪,只有那双绷紧的薄唇可以略探一二。
「我惹师娘哭了,因为我强压她。」夜春秋将手中装着鹿肉的布袋还给了小人儿,他向前迈去,与之相对,「然后我还强抱了她……还要继续说吗?我觉得这样就够有资格了。」偏了偏头,他笑得无畏,但吐出的话语却让在场其馀人等恨不得立即消失在现场。
……强压?还强、强暴?眾人眼带怀疑,瞄了眼佇在门口的两人。他们是不怎么怀疑嵐下秋棠的品性啦,不过他们倒是挺怀疑那位几小时后的敌人他的智商,这时候跑来拿老大的心头肉开刀,是嫌命太长了还是自己的皮太厚?少年你的未来堪忧啊。
大家臆测得暗自欢快,可某男人就没那么间适了,话落当下,只听得闷声一响,眾人惊醒尔后望去,一隻笔在那双修长分明的大手中华丽地被折成了两半。
而直至方才还称得上清淡的面容,此刻却佈满了阴霾,晦暗骇人。
现场所有声响瞬间凝结于此,小伙伴们很机智,默默闭嘴,捡起地上的武器,消音般地纷纷往场外散开,寻找遮蔽物珍视生命。
真的,生命可贵,别随便糟蹋啊。
「那个……是拥抱的抱。」眼看情势不妙,晓嵐抱着会被大骂一顿的觉悟,懦声灭火。
寒凉的视线下意识的就要往声源扫去,却后知后觉地发现小傢伙正怯缩地看着自己,裴培硬是止住一身凛冽,不禁一阵懊恼。他可不想吓到她。
摁了摁紧皱的眉心,他放缓自己冷厉的神色,沉哑的嗓音带着些微哄诱:「嵐,过来。」
她哆嗦了下,宛若一颗受惊的小毛团,怕生柔弱,极需要安全感。
反……反正,被骂就被骂吧!大不了等等下线后再求一下情……应该有用吧?晓嵐镇定心绪,给自己打了剂强心针。她壮起了胆,视死如归,一步做三步的……缓慢地、优雅地移了过去。
驀然有力道牵扯,男人像是等不及似的,把和蜗牛比慢的小孩儿一把揽入怀中,掌心紧贴腰腹处,裴培低首恍若无人,深眸擒佳人,目光灼灼。
她微微瞠大了眸,男人冷峻的脸孔近在眼前,他抬手,抚上对方下眼瞼处,指节轻轻摩挲,低声问:「你哭了?」语带关切,毫无掺杂一丝不悦。
「我……」并非预想中的不悦与责怪,确实让晓嵐愣了不只一下,揣摩的腹稿悉数作废,她啟唇欲语,终究却还是作罢之。
「没事。」隐约见着那双清澈大眼又有了氤氳之势,裴培暗叹,一秒屈服。
看是对她只能服软罢。捏起对方下頷,在多双眼的环伺下,于其眼睫上落下一吻。他看了看她身后的大布袋,温声问:「你先去交日常任务好么?」话罢抬头,朝茅厕方向喊道:「迪兮繁华,你们和嵐一起去可好?」
温热擦过,她怔忡,一时未答。
废话当然好!昀兮呢他终于强势上一回,罔顾很想看戏的媳妇儿,他将她一把拉起,然后把大布袋甩至肩上,匆匆拎起还在状况外的小表妹,便往帮会外走去。
「对了,」踏出危险区前,昀兮回头,弱弱地提醒一句:「那个……老大,要清理门户前,记得开啟切磋模式啊……」照这情况来看,杀一次绝对不够他兄弟解恨,但若是斩杀字样频频刷版面……以那两个人的知名度来看,绝对不可能再用个师徒名义就能打发围观人潮了。
唉,人红是非多啊。昀兮感叹了一声,就把即将发生灾难的现场留给了自己的同胞,自己带着妻小……咳,家人避难去了。
待三人身影不知所踪,裴培尽褪柔情,他傲然凝视被间置已久的夜春秋,挑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如坠冰窖,寒光盘据:「二楼厢房,如你所愿,我们『慢慢谈』。」
眾人一齐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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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谈还真的谈了很久。
平常喜欢在市集上玩耍的晓嵐,因为总惦记着帮里头的情况,一反常态,竟早早回了基地大厅蹲守结果,应是担忧跟自己走进来的人,结果竟是躺着出去罢。
方踏入帮会,小不点就被好事的小伙伴们拉去八卦实情,但因为涉及人家隐私,她也不好透露太多,匆匆几句作结就想回避,搞得大家越发好奇。
好奇归好奇,但下午的正经事他们可都没忘。于是,大家揣着满腹心思,既期待又怕受伤害,一面在大厅进行最后调整、一面在外待命,怕是等等要被召唤去收尸之类的……
彷彿走过一年寒暑,漫长的等待终于在鞋履磨擦楼板的脚步声中,迎来了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