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秋白这般从千百年前修行到如今的存在,也不知晓这墨叶白竹的存在,那这墨叶白竹的罕见程度可想而知。
步惊川有些犹豫,“那我这般烧了,会不会太暴殄天物了点?”
秋白此时已经恢复了人形,闻言失笑,环顾了一周,“你看此处这墨叶白竹如此密集,怎的轮得到你担心这种问题了。”
“这不是因为我方才没见着竹笋嘛……”步惊川嘟囔了一句,“不是说有冬笋同春笋嘛……”
秋白闻言摇了摇头,“许是季节还未到,你才见不到罢了。”
这也不奇怪,外界虽是夏末秋初,然而这处幻境却早早地进入了寒冬,这处时间与外界不同也说不定。
虽是如此,步惊川心头的怪异感仍是挥之不去,“但我觉得此处幻境着实反常……”
秋白忍不住伸手点了点步惊川的额头,“此处只是幻境,你分明知晓这点,这么较真做什么?”
尽管二人此前不是没做过更亲密的动作,然而秋白带着宠溺与亲昵的口吻做出这番举动,还是叫步惊川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些许。
“左右这竹子还看不出有何奇异之处,眼下先用着些也无妨。”见步惊川愣神,秋白接着道,这么说过一句后,便打算将这话题揭过去了。
步惊川却完全没将秋白后面的这一句话听进去,他满脑子装的,都是方才秋白那一个小小的举动。他忍不住伸出手,握住秋白点在他额头上的手,胡乱应了一声。
他将秋白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口,将秋白的手印在心口的位置,双眼仍是直勾勾地盯着秋白。
掌心下,是步惊川持续跳动的心脏,比往常的时候跳得快了些,也更激烈了些。秋白的目光从自己的手背移到了步惊川的脸上。
一对上步惊川那充满暗示的目光,秋白也没有扭捏,只凑上前在他唇上落了一吻。
那一吻一触即分,带了些许安抚和诱哄性质,仿佛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步惊川有些不满,仰起头追逐秋白离去的唇,想要再进一步。
而他的动作却被秋白的一只手指给按了回去。
秋白的食指抵着他的唇,唇边正噙着一抹笑意,“不是说想休息?”
步惊川自知理亏,也知晓此时不是适合调情的时候,只得咕哝了一声,郁闷地坐回了原来的地方。
秋白用灵力筑起的屏障,阻绝了外面的风雪,眼前燃着的火焰,为他二人留下了一个温暖的空间。
这么一停下来,步惊川的倦意也不由得上涌。
他往后缩了缩,不经意间便缩到了秋白怀里。
秋白由着他在怀里乱动,自己也换了个姿势,换成了手臂环着步惊川的姿势,不让步惊川从自己怀中滑下来。
他们二人谁都知晓眼下这个环境,若是秋白变回兽形,能让二人更舒服些,然而二人都极为默契地不去想此事。
步惊川极为享受这般二人相处的时刻,恨不得这样的时间再长一些才好。
他仰头看着秋白,还是有些贼心不死地抬起手,抚过秋白的侧脸,又用拇指轻轻揉搓着因为方才那一吻而染上艳色的唇。
秋白将他的手拿开时,他心底还有几分失落。
然而,秋白下一刻却弯下腰来,覆在他的唇上,同他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温热的气息逐渐交融,在这冰天雪地中逐渐变得滚烫灼热。
接着,戛然而止。
“满意了?”秋白的抽离和这个吻开始时一样突兀,步惊川仰躺着看向他,目光中有几分茫然。
“嗯。”他应了一声,微微眯起了眼,“满意。”
秋白笑了一声,那笑意极轻,片刻就消散在空气中,“那便睡罢。”
许是先前也累得紧了,一番折腾过后,步惊川很快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碍于此处情况未明,步惊川睡得并不死。不知睡了多久,步惊川迷迷糊糊间,忽然察觉正揽着他的秋白身子晃了晃,轻嘶一声,保护着二人的屏障一震,登时被风雪寻得了缝隙进入。
被这寒风一冻,步惊川的睡意登时没了大半。
“怎么了?”步惊川猛地睁开了眼,第一时间便朝秋白望去。
“无事。”秋白仍是那带着安抚的语气,“方才只是风陡然大了些,我未反应过来,你继续睡便是了。”
步惊川定了定神,驱走几分睡意,皱起眉头看向秋白。照理说,以秋白的实力,这处的寒风即使加强了,也不会如此轻易破开秋白的灵力屏障。
况且,他也未忘了,方才自己半梦半醒间听到了秋白的一声闷哼。
“你是不是未同我说实话?”步惊川稍稍加重了些语气问道。
秋白移开了视线,躲过了目光与他的对视,“……不是什么大事。”
相处如此久,步惊川如何看不出来,秋白试图避重就轻的态度?他追问道:“不是什么大事,那为何说不得?”
果不其然,秋白被他这一追问,也有些支支吾吾的,“不过是有些头晕头疼罢了,也就一小会儿的事,现在已经好了。”
“这是为何?”步惊川的眉头皱得更紧。这等小毛病虽在凡人身上极为常见,然而修士身体向来强健,少有这般琐碎的问题。即便有,也多是因为天生体弱,从娘胎里带出的毛病,或是受过什么伤,旧疾未愈带来的毛病。
可秋白那等修为,又不是天生的病秧子,也未见最近秋白受过什么伤,这又是为何?
莫非是因为秋白当初被迫与自己的肉身剥离有关?眼下秋白的反应,可是因为靠近了自己的躯壳,因此才会觉得不适?
这么想着,步惊川忽然慌起来,就连责备秋白试图隐瞒这一事都顾不上了。
他见秋白确实不像有什么大问题的样子,只能推测是不是因为秋白太过劳累,才会出现方才的变故。自他们进入幻境以来,秋白便一直在消耗灵力,从未停歇。
此事是他疏忽,竟未预料到秋白躯壳对秋白自己的影响。
“我现在休息好了,”他强硬道,“现在,轮到你休息了。”
秋白摇了摇头,“休息于我而言并不是必须。”
步惊川微微皱了皱眉,“但你这样……多少也需要休息一番。后面我们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况且,万一遇上了什么状况,你若是不休息……”
“无妨,”秋白仍是坚持道,“不睡觉而已,这影响不了我多少。”
步惊川闻言啧了一声,一骨碌坐起身来。往时若是他提出同秋白一同休息,秋白也少有拒绝的时候,顶多便是他看不到秋白睡着的模样。
再仔细一回想,秋白似乎极少在他面前合眼,不知是真的不需要休息,还是……思虑太重的缘故。
“你仍是在担心你躯壳的事吗?”思前想后,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可能,步惊川咬咬牙,还是直接开口了,“如今我们已经到了这处,我亦与你一起,你还在害怕什么?”
这也是他想了许久也未能得出答案的事。他已经承诺过不止一次,说自己会与秋白一道,然而秋白却始终没有与他透露他到底在害怕什么,这叫他感到无比地泄气。
秋白或许是有些近乡情怯,这也是人之常情。然而秋白未主动同他透露过半点情绪,这些仅仅是他的猜测而已。
秋白说什么要与他开诚布公,有事不能隐瞒,而秋白自己却没有做到。
在步惊川年少时,一是由于自己的修为低微而自卑,二是因为当时二人的关系不如如今亲密,他从未过问秋白的秘密。
时至如今,步惊川却忽然发现,自己与秋白,在这些事上其实仍是与先前无甚差别。二人直到眼下,也还未坦诚。
他心中暗暗告诉自己,此事急不得,还是需要同秋白慢慢地谈。
他还须得慢慢告诉秋白,自己如今是站在与秋白平等的角度,而不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弱者,一个不能与他共同承受未知的伴侣。
他如今或许能力尚且不足,然而他还年轻,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成长。正如他最初明了自己心意那时,想要站在秋白身前一般,他不惧怕同秋白共同承受那种未知,他唯一忧心的便是秋白受到伤害。
步惊川倾身揽住秋白的脖子,将整个人埋在秋白怀中。
二人脖颈交错,一时间亲密非常。他的呼吸落在秋白的肩头,仿佛就要与秋白整个人融为一体。
他今年堪堪满十八岁,身材尚且单薄,就连他将秋白揽在怀中也难做到,因此,他想安抚秋白,只能用这般仿佛是他在撒娇一般的姿势。
也不知道是谁在安抚谁。
“秋白,我很担心你。”步惊川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的无力感因为此事再度上涌,他用脸颊轻轻蹭了蹭秋白的脖子,“就当是为了我,你先休息一下好不好?”
二人的胸膛因为他这动作,紧紧贴在了一处,他感受着秋白沉稳的心跳,心中思绪万千。
“总该有人要放哨……”秋白看起来似乎还想挣扎一番。
“我替你看着。”步惊川说着,直接堵死了秋白接下来的话,“大不了等你休息完,我再休息一会儿。”
秋白见他坚持,又想着在此处未必会有什么突发状况,无非便是此地风雪大了些。他们进入此处,还未遇到除他们以外的第三个活物,变数应当很小。
秋白神色变幻多次,终究是应了下来。
二人在片刻之间,变换了姿势,换成是秋白躺在步惊川怀中。
此地寒冷,然而从步惊川那处源源不断地传来了体温,温暖熨帖,令得秋白原本清醒的意识都生出些许倦意。他原本只打算闭目休憩一小会儿,却不知不觉间生出了浓厚的睡意。
或许只有在这人身边,被对方以这般保护的姿态保护着,才能令他安心些许。
迷蒙间,一个小心翼翼的吻落在他的眼睫,轻得好似他的幻觉。
那吻郑重却又轻柔,怀着无比的珍重。
耳边传来了步惊川压低了的声音:“睡吧。”
秋白意识逐渐模糊,陷入了沉睡之中。
第157章 翰墨之境·零五
步惊川低下头,看着正阖眼安睡的秋白。
方才几乎是刚躺下没多久,秋白便陷入了沉睡。秋白呼吸绵长,眉头却不自觉地皱紧了,似乎睡得不安稳。
见状,步惊川便下意识地伸出了手,轻点在秋白眉心,试图抚平秋白额间的皱纹。
往日里,秋白表现得太过强势,显得他仿佛无所不能,倒叫步惊川几乎忽略了,秋白也是会累的。然而秋白又不愿轻易示弱,更不会向步惊川倾诉自己所感,因而就连步惊川也忘了,秋白的能力亦是有限的。
秋白这一路以来的劳累,步惊川都看在眼中,心中生出几分愧疚。他不能帮忙便算了,他似乎还在给秋白加重负担。
在太云门中刚发现秋白躯壳的事不久后,灵溪宗弟子的事也接踵而来。他那时候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陆征身上,非但忽略了秋白的感受,还需秋白额外分神来照顾他,着实不应该。
当时秋白刚刚发现自己的躯壳,心中定然不好受。况且,秋白自己嘴上不说,可看秋白当时的反应,应当是格外重视自己的躯壳才是。
他却下意识觉得秋白自己能够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从而忽视了自己的本分。他们如今的关系,即便秋白能够自己解决,他也该在此事上表态,至少,不该让秋白自己独自忧心此事。
在太云门中发现自己的躯壳后,秋白便少有露面,他却浑然不觉,甚至还自己闹起了脾气,反倒要秋白反过来哄他。
这与他最初的想法相悖。他最初坚定自身道心的时候,便很清楚,自己正是想要讲秋白护在身后,想要替秋白做些什么,更想要保护秋白。这正是他这一路以来修炼的目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忘却了自己最初生出这个想法的缘由。
此事不该是这样的。他分明是不想秋白收到一点伤害,然而,他似乎在前不久,在无形之间又伤害到了秋白。
秋白身上的担子太多,他不只是想帮秋白承担一二,更是想要让秋白远离这些烦扰,不再受这些外物所累。
他亏欠了秋白太多,以至于心中后知后觉涌上来的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
步惊川的指尖虚虚划过秋白的眉心,经过高挺的鼻梁,又绕过无意识微微张开的唇,最终越过脖颈,落到了秋白的心口。
秋白是那样地信任他,将自己的要害都毫无保留地直接暴露在了他面前。若是他想,他如今便能够在秋白睡梦中轻易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