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微微蹙着眉,“你又在想什么?竟然在……走神了。”
秋白面皮薄,不善于说出那等露骨话语,遂将他们方才的行为略了过去。然而即便他说得隐晦,步惊川却也极快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步惊川回过神来,也自知自己不该这般。心中也有些懊恼,他与秋白亲密的机会极少,方才竟是忘了好好珍惜,着实不应该。
“我在想……这折桂大会不日便能举办完毕,”步惊川小心地看了一眼秋白,见秋白面上没有不悦神色,这才继续往下道,“不知我们何事启程,去寻你那躯壳?”
“待到我们离开此处,再说。”提起自己的躯壳,秋白的眉头皱得更紧,显然心情也是有些沉重。
步惊川微微一愣,“不趁着我们还在太云门那最后几天过去么?”
他想得有些简单,想要进入太云门的地界,还需得有一块云石令牌。然而他们所收到的云石令牌,在离开太云门后便需要还给太云门,他们一旦出去 ,再回来便还有些难度。
秋白摇了摇头,“有外宗弟子在此处,太云门定然会将禁地严防死守,反倒不利于行动。再说,你不是要同你师兄一道回去么,你若是在离去之前都回不来,你打算如何交代?”
步惊川微微皱眉,他知晓秋白说得不无道理,的确是他想得太少了。然而他着实是替秋白心急,也不知道为何秋白会如此沉得住气。
“去那处禁地,需要这么久么?”步惊川不死心地问道。
“你还不知道你将会在那个秘境遇到什么,去多长时间也是未知数。”秋白淡淡瞥了他一眼,“何况,太云门的长老们可是对那块地方盯得极紧。那次我们经过的时候,他们虽然没有露面,然而我还是能察觉到他们的气息,想来,太云门对此处还是十分上心的。”
步惊川一怔,想来也是太云门有隐藏在暗处的长老时刻在关注着禁地的事,只不过在他们经过的时候,秋白并未主动点出罢了。
再加上他两次经过那处,两次都陷入了幻境,状态都极为浑噩,想来也是没有功夫观察是否有长老在那处看护。
秋白低声道:“或许待到过了这段时间,那些长老便会离开——但是我也说不准。”
同样是冒险闯入,选一个防备较少的时间,总比选一个防备森严的时间要好。这个道理步惊川也清楚,只不过因为需要再度推迟计划,而有些失落。
“再说了,你此回获胜,不日后又将迎来新的一轮挑战,届时面对的对手还会更强,你须得做好准备。”秋白轻声道,“左右我已经等了如此久,再等上一阵子也无妨。你当还是以眼前事为重。”
让秋白替他担心折桂大会的事,令得步惊川也有些不好意思。
又听秋白补充道:“再说,你眼下还有另一件事须得解决。那个疏雨剑阁弟子很不对劲。”
第132章 灵溪之难·零五·
步惊川思索许久,才反应过来秋白说的是谁,“你说洛清明?”
秋白微微颔首,“他的气息不稳,应当是准备进阶的缘故。而观他神魂,不见有异常,也不似被夺舍。”
“洛清明气息不稳?”步惊川有些惊讶,他与洛清明交手,自己也未察觉洛清明的气息有何不妥,秋白竟是发现了?
秋白接着道:“他非是一般的气息不稳,他应当是正在经历心魔劫的缘故,气息会出现波动,然而这波动不明显,再加上你还未经历过心魔劫,自然看不出来。”
步惊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洛清明比他早了数年便进入了心动期,加上洛清明天资不弱,比他早冲击金丹期也是正常。
然而,他却忽然听到秋白低叹一声,“此子,恐怕熬不过这次心魔劫。”
步惊川一激灵。他虽不怎么喜欢这位喜欢这位疏雨剑阁弟子,但这也不意味着他对洛清明的处境幸灾乐祸。
心魔劫乃是众多修士在修行之路上的第一道坎。若是无法熬过心魔劫,修为倒退、心境受损乃是常事,轻者修为散尽,重者,甚至危及性命。
通常,经历心魔劫的修士,一点冲动与欲念总会被无限放大,令得修士自己逐渐迷失。唯有道心澄澈、内心坚定之辈,方能安稳渡过。
人心多变,善恶总在一瞬之中。人总有生出恶念的时候,而唯有将恶念压制,方能渡过心魔劫。
“他渡心魔劫的欲念,似乎比我往常见到的修士要重……往常,这般状态我只在接触过魔气的修士身上见过。”秋白道,“按理说像他这般在道修领地长大的道修,从未深入过魔域,也不该会受影响如此之大。”
“你说魔气?”步惊川有些惊讶。
秋白微微颔首。
步惊川忽然意识到二人都想到了一处去了。魔气能够放大人心中的欲念,他在年少时便深切体会过一次。
而那次,正是因为阮尤。
他所知晓的、在道修领地内部的魔修,便只有阮尤。而恰巧阮尤的多次出现,洛清明都在现场。
洛清明可是受了阮尤的影响?阮尤的厉害之处,步惊川可是领教过的,然而他却未察觉到洛清明身上有魔气,就连那个对阮尤分外执着的鬼魔江极,也从未将矛头指向过洛清明。
是有别的魔修?还是说他们的猜想都错了?
步惊川顿觉此事一片扑朔迷离。
“既然牵涉到阮尤,那此事我们便多少都要插手一番了。”步惊川轻声道,“罗家村,周途城,他欠了多少的人命……我断不能坐视这等害人的魔修在道修的地界横行。”
还未等他们做出行动,当天夜里,于任凌便随着孔焕找上了步惊川。
“问题有些大了,”于任凌劈头盖脸便是这一句,“太云门将此事交予我处理,方才我去了解情况时,洛清明说是你杀害的那几个灵溪宗弟子。”
步惊川沉思片刻。他从北斗星城出来后,的确与疏雨剑阁的人分开了一段时间,那时身边唯有秋白。没有外人作证,并不能说服太多的人。
“此事不是我做的。”步惊川只能这么回答。
更何况他那时候,还应陵光的请求去帮监兵疗伤,自己也迷糊了一阵。然而此事定然是不能随意宣扬的,若是外人问起,他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孔焕嘀咕了一声,“我信得过你,就是他……”
说着,孔焕的目光不自觉地朝于任凌身上飘去。
“我信你。”于任凌瞪了一眼孔焕,道,“但无论怎么说,还是寻到陆征问清楚最为稳妥。”
陆征如今的处境有些尴尬。
他既算不得闯入者,也算不得是太云门的客,要将他安置于何处,太云门的人着实为难了一番。既不能关入牢中,也不能奉为座上宾,于是太云门弟子寻了一处偏远的小院,请陆征住了进去。
而那小院被布了阵法,只有特定的人方能出入,虽不是关押,却是软禁。
步惊川见到陆征的时候,便是如此想法。
他下午来到此处时,还想先寻陆征问清楚情况,谁知此处的疏雨剑阁弟子面色不善,不允许他入内,只说疏雨剑阁弟子正在与陆征协商。
步惊川都做好了明天翻墙入内的准备,而今夜却见到往日守在院门前的太云门弟子不知所踪。
于任凌解释道:“眼下是疏雨剑阁弟子守在此处,他们夜里会回去休息,此时拜访才不会受阻。”
说着,于任凌取出一件令牌,将覆于小院之上的阵法打开。
见到阵法开启,陆征面上闪过几分惊讶的神色,似乎没想到会有人造访。
随后,那神色便又变成了警惕,“你该不会是过来替洛清明说话的罢?”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真相,”步惊川微微摇了摇头,顿了顿,又盯着陆征的双眼,缓缓道,“至少,是你知道的真相。”
陆征紧绷的神色也不见有丝毫松懈,“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看陆征的神色,恐怕已经有不少人,在这短短半日中前来套过陆征的话了。
步惊川有些无奈,“陆征,我同他们不是一伙的。”
然而这样的话效果却不明显,陆征宛若一只惊弓之鸟,只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套话才这么说。”
步惊川长吁一口气,“若我想对你不利,那日我便不会主动出声阻挠。”
陆征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接话。
“先前,我们抢夺星城密匙的时候,也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你们一共有七人,然而后来我在星城遗迹遇到你的师兄们时,我只见到六人,未见到你——此事我能替你们作证。”步惊川缓缓道,“我现在只是想知晓一些事,而真相如何,你无论说与不说,都无法改变,不是么?”
随着步惊川的循循善诱,陆征的神色明显出现了松动。
随后步惊川又趁热打铁,接着道:“说不定你与我说了,我能发现更多线索,对于你在此处脱身也有益处。”
陆征神色复杂,审视的目光落在步惊川身上,徘徊许久。
终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今日我有寻过疏雨剑阁的长老,然而都被疏雨剑阁的弟子拦下了……”
步惊川想起那日在周途城见到的木长老,以及前几日在比武场争辩时那位替洛清明说话的长老,心下明了。
即便陆征能正面遇上疏雨剑阁的长老,恐怕事实会令得他大失所望。
这些人,至少这几位到了此处的修士,恐怕是一伙的。
步惊川却不知该如何同他说此事,犹豫许久,于是主动转移了话题,“那么你可有寻过太云门的人?”
陆征的目光暗了下去,“先前不是有一位太云门的弟子说负责此事么?便是在你来前不久,那位弟子来寻我时,我听到那群疏雨剑阁弟子说,我不愿见他……可我分明与他们说了,我要见那位弟子。那位弟子只得说,等我有需要了直接唤他……然而他们回来后,却与我说那位太云门弟子懒得管我……”
一旁的于任凌微微颔首,“确实如此。那群疏雨剑阁弟子没有让我二人见面。”
陆征听闻,瞪大了眼,这才发现自己方才要见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于任凌无奈道:“我想见你,也只能挑他们离开的时间前来此处。”
陆征面上升起几分惶然。他不知道自己如今又该要如何是好。
步惊川却心中一凛,陆征的处境,恐怕比他一开始所想的要严重。他早先只以为陆征是被软禁,可如今一看,却发现事情没有他所想的那般简单。
疏雨剑阁弟子这般欺压弱小宗门,若是传了出去,势必会对疏雨剑阁的声誉有损。加上洛清明所作所为,若是属实,那么对疏雨剑阁将会有极大的影响。
疏雨剑阁自然想要将此事压下去,而且将此事压下去的最好办法便是……陆征不说出口。
让一个人说不出话的办法有很多,最稳妥的,便是灭口。
疏雨剑阁弟子似乎是笃定了陆征的话再传不出去,行事才会如此嚣张。
像陆征这么一个小门小派而又无人记挂的弟子,整片大陆上不知几何,若是何时消失了……恐怕也无人发现。
第133章 灵溪之难·零六·
抛开那些纷乱的思绪,步惊川轻轻呼出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且说一下你所知道的事,从你们星城密匙被我拿回去之后的事开始说起。以及,为何你认为是洛清明……杀害了你那几位师兄。”
听到步惊川的话,陆征面上还有些尴尬,他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略微整理过思绪后缓缓道:“那日……见到你消失之后,我们又折返了密室附近,恰巧遇到几帮人在抢夺另外一把密匙,师兄们的实力都不弱,于是我们去将他们的密匙抢了过来。”
步惊川闻言挑了挑眉,看样子这灵溪宗当初找上他也并非意外。这群人人多势众,自然能够欺负些独行在外的散修,更能够在抢夺星城密匙的战斗中无往不利。
也就是步惊川当时能够仗着自己出其不意的阵法,才能在将密匙抢回来,最后仗着有传送阵法相助再顺利脱身。否则,被这几人找上,光凭他自己,恐怕还不是如此简单便能甩掉他们。
“随后我们便选择了玄里城落脚,在月全食的那夜,我们察觉到天地异象,便外出查看。我那时候听到了一些动静,好奇之下追了过去。”陆征布置他心中所想,仍是在缓缓道着当时所见,“谁知我去到那有动静的地方后,却遇见了一人。那人身着灰衣……正是与你先前那一件相近的款式。”
步惊川瞪大了眼,有些意外。他身上的灰袍是最普通不过的款式,若是去些成衣店,不用花多少钱便能弄到一身。
陆征继续道:“那人提剑刺来,剑身由平地升起,直刺我胸腹。随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度醒来时,见到的便是一身白衣的洛清明。后来我师兄与我说,是当时洛清明带着受伤的我,找到了他们。”
“他还拿出一块破碎的石制阵盘,说方才见到一个阵修伤我。我们与你有过节……当时便第一时间想到了你。加上他又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声名在外,自然不疑有他。”
“洛清明又装作准备离开的样子,说自己同门等着他入星城遗迹。师兄们觉得奇怪,于是多问了几句,才知晓进入星城遗迹要有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