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简单,房间简单,厨房也简单,杜希声找了半天都没发现水壶和锅,冰箱里也是空空如也——她平时到底怎么活的?
没办法,杜希声下楼去小区里的社区超市买了些的吃的用的,又麻烦店员给他灌了一满杯开水。
店员是个怀春的姑娘,瞅了他好几眼,红着脸笑道:“帅哥,你是住我们这儿的吗,平时都没见过你。”
杜希声还没说话,这人已经被他随手放在桌面的那串钥匙吸引,说:“这是夏姐家的钥匙吧。”
杜希声睨着她,意思是,你怎么知道的。
姑娘说:“这小灯泡的挂件我认识,有次我随口说了句好看,夏姐隔天就送了我一个。我以为只是几块钱的小东西,就收了,回家上电脑一查,居然上万,简直没把我吓死。”
杜希声将东西一一装进塑料袋,问:“她经常来这儿?”
“对,一天少说也要来一两次,早上过来买粽子牛奶,晚上有时候来泡面,就坐在那边的椅子上,吃完了之后和我们闲话几句再回去。”
“泡面?”杜希声手上一停,她以前从不吃那玩意,也不许他吃,宁可上菜场转一圈,回来花两三个小时准备饭。
有时候折腾到晚上七八点才开饭,杜希声嫌麻烦,她却一字一顿地纠正他,说要有鱼有肉有蔬菜才能叫吃饭,老公你已经这么辛苦了,我怎么可以不为你搞好后勤,做你坚实的后盾呢。
现如今,她的有鱼有肉有蔬菜,成了每天一顿的泡面。
杜希声看着面前的姑娘,说:“能不能麻烦你,以后她要再来吃泡面,请你直接轰她出去,并且叮嘱她吃正经饭。”
他略微一笑,精致的五官柔和的舒展,姑娘更加心猿意马,说:“我也知道吃泡面不好,以后我一定尽量。不过,先生,请问你是谁,怎么会有夏姐家的钥匙,还对她这么关心。”
杜希声垂下眼皮,拎起袋子,说:“我是她先生。”
“……”姑娘始料未及:“没听说夏姐有先生啊。”
杜希声:“现在你知道了。”
再回去的时候,夏苒已经吐过一回,浴室里烟雾缭绕,冒着热气的莲蓬头下,她衣服没脱地瘫在地上。
杜希声看得头疼,脱了外套就冲进去,关了热水,将她从汪着水的地上拉起来,恨恨道:“这是想把自己溺死呢?”
身上已经全湿了,多可惜啊,一身高档料子的衬衫西服,今天才刚上身,又是啤酒又是热水,全毁了。
杜希声将夏苒收拾干净抱上床,又端来热水喂了几颗药。药效没那么快,她痒得翻来覆去,下重手的抓,一抓就是一条红痕。
杜希声只能找来干净袜子,给她一只手上套一只,她没了办法,只能难受地喊:“希声,希声……”
杜希声坐在她身边,轻轻叹出一口气:“在呢,我给你挠挠吧。”
一直折腾到半夜夏苒才安静下来,侧着身子沉沉睡过去。
灌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来,杜希声听到声音连忙走出去,按灭之后,调成振动,那人又打了过来。
杜希声按着太阳穴,接了。
严熙婷在那头撒着娇:“希声,你们那聚会结束没,这都几点了,该回家睡觉觉了啊。”
杜希声说:“急什么,好多节目都没上,还有好一会儿呢。”
严熙婷一阵笑:“哟,什么好节目,说出来我也开开眼啊,是不是什么小黑丝袜兔女郎,别还有女体`盛吧?”
杜希声一嗤:“这都是什么小儿科,现在谁还玩这些。”
严熙婷隐隐的不高兴:“你好坏啊,你到底要看什么节目,回来之后我演给你看呗。会的我就加强,不会的我就学,那群小妖精能有我聪明吗?”
杜希声:“没你聪明。”
“那能有我好看吗?”
“谁有你好看啊。”
严熙婷又嘻嘻哈哈笑起来:“希声,你早点回家吧,不然总担心着你,我也没法睡啊。不然我去接你,你来我这儿?我今天买新衣服了,蕾丝花边薄纱网面,你喜不喜欢呢?”
杜希声刚要说话,听到后头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转过身,夏苒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
他立刻把电话挂了,指着她赤着的一双脚,说:“快把鞋穿上。”
夏苒穿一条雪白的丝缎睡衣,披头散发,站在黑魆魆的客厅里,映着外头的月光,看起来恐怕像是个女鬼。
杜希声走过去,彼此擦肩,她一把拉住他胳膊,他说:“我去房里帮你拿鞋子。”
夏苒冷冷看着他,说:“你走吧。”
双方僵持,谁都有谁的坚持。
杜希声最先退了一步,语气里透着疲惫:“你让我帮你拿鞋吧。”
夏苒咬着牙关:“杜希声,别逼我骂人行吗?”
杜希声按上她手,叹息道:“苒苒。”
夏苒立刻毛了,抽出来,一拳砸到他前胸,大喊:“滚,你给我滚啊!”
她拼命跺着脚跟,跳起来,对他拳打脚踢,心里颤抖着知道自己看起来疯癫又无趣,却又无法控制地放出心里的那头猛兽。
杜希声没有还手,推搡里,被她挤到门口,她开了大门,将他一脚踹出去。她一张脸隐于黑暗,只有声音又尖又刺:“滚!”
杜希声一手撑着门,精疲力尽般虚声道:“我的外套。”
夏苒转身去拿,揉成一团地扔到他身上:“可以滚了吗?”
杜希声说:“可以。”
一只手却仍旧撑在门上。
他低着头,说:“以后别喝酒,你大概不知道,你对酒精过敏。”
夏苒一怔。
杜希声滚了。
☆、chapter 12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一板药,一旁的便利贴上写了服用时间和颗数,行书隽秀,字迹飘逸,一看就知道写字的这位练过很久的书法。
夏苒抓了抓脖颈,后背更痒,扭来扭去地挠了半天,直抠破表皮,指甲里藏了血,这才姗姗停下,然后笔直地倒在床上。
撸下袖子,胳膊上起了红斑,再小心翼翼摸到身上,几乎没有一块皮是干净平滑的。酒精过敏么,怎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杜希声心细,行事缜密,这几乎是所有人对他公认的看法。
不过一个人太过心细以至于出门做事都要先在脑子里想一遍,那就过了火,外人眼里总有些病态。
夏苒头一次注意到杜希声正是因为如此,在那之前,他不过是门对面林哈哈的初中同班同学——爱穿白t恤,牛仔裤,卷一道裤腿,露出纤细脚踝。
他五官精致,个子高挑,仅论外在而言,绝对是万里挑一,能和人见人夸的林哈哈打个平手。
只是皮相虽好,她夏苒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凭借着和林哈哈抗战十几年的经验,已经对帅哥产生免疫,并且先入为主地定义他为危险分子。
捣蛋鬼的朋友能有多正直?
以至于林哈哈大手一挥,颐指气使地说“你,过来,让你见见我最好的朋友”时,夏苒是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林晗恨得牙痒痒,将手上关节掰得咯咯响。不多会儿,他将这倒霉孩子捉回来,拽着她后领口和拎小鸡似的。
夏苒手脚一阵乱蹬,到底力量差了一整个数量级,被林晗跟根冰棍似地戳地上,喝道:“还会跑呢,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给你捉回来。给我站直了,听我介绍啊,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杜希声。希声,这就是我那邻居,长得难看吧,个子矮吧,脑子还特别笨。”
“……”夏苒一翻白眼,就知道林晗不会好好介绍她,自我介绍吧:“我叫夏苒,夏天的夏,荏苒的苒,你名字怎么那么奇怪,什么牺牲,人不好好活着,为什么叫牺牲啊。”
杜希声有点懵,旁边林晗哈哈大笑:“说你笨你还不信,好名字都叫不出个好来。我昨天是怎么教你的,早知道你这么朽木不可雕,就不费口水了。”
夏苒直哼哼,恰好林妈妈打旁边过,她撅着嘴一把迎上去,撒娇说:“阿姨,林哥哥又欺负我,你瞧他把我脖子都掐红了,疼着呢。”
林妈妈当即柳眉一竖,说:“你这臭小子翅膀硬了,告诉你多少次不许欺负夏家丫头,你全当了耳旁风,屁股又痒痒了是吧,我的尺呢!”
林晗下意识捂着屁股,说:“妈,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怎么这臭丫头一告状你就信,我哪敢欺负她啊,她一天不来烦我,我就阿弥陀佛。”
“哪儿红了呀,我看好得很!”林晗跑到夏苒后头,扯住她衬衫一拉,脸立马抽了抽:“得,我给你吹吹,我又不是故意的!”
深刻的印象偶尔也能是互相的。
夏苒牢牢记住了牺牲同学,杜希声也记住了她和林晗嬉戏打闹的模样。
在此之前,他还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男生一个女生,能有这样好的交情。
直到后来夏苒看到杜希声作业本上的名字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希声,大象无形,大音希声,比林哈哈的名字有文化多了。”
杜希声没搭理她,将林晗那常年乱成猪窝的书桌理得整整齐齐,又将自己的书本抹平每个角,仔仔细细放进包里。
最后边摸着口袋,边嘴里念念有词和老和尚唱经一样。夏苒跳到他跟前挥手,说:“你干嘛呢?”
杜希声等数完了才告诉她:“清点东西,免得有什么落下了。”
夏苒说:“怎么清点啊,你都记得哪在哪吗?”
杜希声说:“怎么不知道呢,手机在上衣左边口袋,钥匙在上衣右边口袋,钱包放裤子里,其他的归置在包里,也各有各的固定地方。”
夏苒目瞪口呆:“有你这功夫,都快走到家了吧,发现什么落下了,你再让林哈哈给你送呗。”
杜希声朝她看:“原来你和他一样是马大哈。”
士可杀不可辱,夏苒一字一顿地纠正:“我也是个有条理的人。”
谁要和林哈哈一样,夏苒嗤之以鼻。
后来,夏苒在电视机上学到一个词,强迫症。
她几乎想也没想就将之按到了杜希声身上。
自己随即有些纳闷,怎么开始无缘无故想起他来了?
***
杜希声也时不时地想起她,也诚然从林晗嘴里听到的次数会更多。
早点回家了,夏苒今天没骑车,路上怕她影响市容市貌,我得赶紧载她回家藏起来啊。
不能上场虐你了,夏苒刚说肚子疼,老子怕她把房顶吵掀了,我去小超市给她冲杯香飘飘。
今天要给夏苒补课了,死丫头又没考进前十名。
明天要教夏苒打篮球,她居然说流川枫比樱木帅。
夏苒这样,夏苒那样,有一天他黑着脸跑过来,说夭寿啦,居然有人瞎了眼给夏苒那丑丫头递情书!
杜希声刚喝了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伸着脖子咽下去:“你连这个都知道?”
林晗大白眼翻他,说:“我天天蹲她教室门口守着,谁来送情书,什么时候送情书,我简直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