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迦南趴在外婆床前,眼泪流进了床单里。
“囡囡呀,别哭。”外婆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她这几年一直都很苦,心里苦,走了也好。”
陈迦南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你们娘俩都太固执,也不知道随了谁。”外婆叹了口气说。
陈迦南轻轻抽泣。
“扶我起来。”外婆说。
医院里的哭声是很常见的,那种嚎啕大哭,默默无声的哭,撕心裂肺的哭,都像揪着你的心一样,听得让人难受。
陈母是在沉睡中走的,悄无声息。
陈迦南在病床前跪着哭了一夜,哭的嗓子都哑了,像个六七岁的小孩一样,摇着母亲的手,嘴里只剩下干扯的“嗯”“啊”声。
“妈你别睡了。”陈迦南一直在摇母亲的手,“你跟我说句话。”
陈母的身体已经冷下来,面容发白。
“我什么都听你的。”她抱着母亲声音平静,眼泪却悄无声息的流,“妈你跟我说句话,一句也行。我知道你心里苦,你跟我说,别睡了。”
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妈你再看我一眼。”陈迦南哭出声来,“我是南南。”
毛毛实在不忍心看她哭的这么难受,想要进去扶她出来,被外婆拦住了。外婆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衫,慢慢走了进去。
陈迦南跪坐在病床边,已经哭的不像样子。
外婆轻轻走近将她抱在怀里,南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老人颤抖着嘴唇,眼角默默地流下了两行泪,很轻,很慢的拍着她的背。
陈迦南最后是哭睡着了。
好像又回到以前的时候,她和妈妈外婆坐在屋子里看电视,外头还下着雨。外婆偷偷让她去买烟,母亲听着戏曲正抹眼泪。
外婆笑话:“这有啥哭的。”
“多可怜呀。”母亲会说,“您那心石头做的不懂。”
外婆向她告状:“你看看,没大没小。”
陈迦南拿着零花钱笑。
外婆哪里是不懂,她七十来岁了,送走了外公,又送走了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平生没见过外婆流一滴泪。
陈迦南睡醒又哭,外婆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囡囡呀。”外婆抱着她一直在说,“不哭,不哭。”
陈迦南趴在外婆怀里,不想抬头。
朝阳慢慢从云层里跑出来,落在了病房的窗户上,外婆的头发上,苍老的面容上,手上,腿上。树摇着叶子,斑斓的树影落在外婆脸上。
“太阳出来了。”外婆说。
外婆的声音永远那样平静,陈迦南眼泪都哭干了。听见外婆说你妈不喜欢医院,咱带她回家吧。太阳这么好,她喜欢晒太阳。
“给你妈换身干净衣服。”外婆哽咽起来,“我女儿要干干净净走。”
葬礼走的很简单,不过是把老屋门口的红灯笼换下来,挂上了白灯笼,没有通知任何人。所有事情都是毛毛和周然在打理,陈迦南一直陪着外婆。
外婆比她坚强的多,还撑着熬粥。
陈迦南这两天一直在整理母亲的遗物,翻出了一个桃木色的小箱子,里头有几十封泛黄的信,都是父亲写给母亲的,最上面那一封很崭新,像是最近写的放了进去。
她拿出那个信封,抽出了信纸。
那上面写着:
给我的女儿。
对不起,要瞒着你走。妈不是故意这样子,只是不希望这场离别太难过。妈希望你永远开心,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妈希望二十来岁的你活泼乐观,不要把自己弄得那么悲苦。你年纪还小,以后还会经历很多,要学会放下,得失心别太重,别再这么固执。
至于那个男人,想爱就去爱吧。
为什么一直不愿意阻止你,从你的眼里妈能看出来那可不是一点喜欢。一辈子遇见个喜欢的人不容易,管他个道德伦常。
外婆的话,你要好好照顾了。
她看着坚强得很,其实和你一样,外强内刚的样子。你外公走后她一直瞒着我偷偷抽烟,我都知道。让她少抽点,想我们了就看电视,养花,打麻将也行。对了,她这段日子记性不太好,别忘了带她去医院查查。
还有我的女儿,南南。
你永远是妈最骄傲的女儿,要自信,勇敢,不要害怕未来。这一生不需要太努力,北京太难熬了就回来,没个体面的工作也罢,重要的是生活的意义。
要永远记得,你的健康最重要。
我还记得你外婆喜欢吴君如,她把那个祖宗十九代看了十几遍了,你不在的时候天天在我跟前唠叨那句话,妈今天说给你听。
我的宝贝女儿,好好活一场。
看到最后,陈迦南已经泪流满面。她握着那封信,眼泪吧嗒吧嗒掉在纸上。院子里外婆喊她吃饭,声音苍老了许多。
“囡囡。”外婆又喊。
陈迦南匆忙抹掉眼泪,说了声嗳。
第45章
北京的上空乌云密布,随时有暴雨来访。
老宅里的空气静如死灰,没有一点声音。沈适坐在沙发上,微低着头,黑色衬衫从西装裤里掏了出来,整个人有些疲惫的样子。
他皱着眉头,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两天公司内部出了情况,他熬了两个通宵才算基本解决。从西城回来到现在,很少有阖眼的时候,一闭上眼就想起陈迦南那双偶尔淡漠偶尔多情的眼睛。
“现在看来,你父亲当年遗留下的问题已经慢慢凸显出来了。”老太太说,“你和周瑾要尽快完婚。”
沈适皱了皱眉头。
“要放别的女孩子我还不见得喜欢,周瑾难能可贵你明白吗?”
沈适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奶奶。”沈适抬眼缓缓道,“我不会娶她。”
老太太声音一冷:“你说什么?”
“沈家的联姻到我这就停了吧。”沈适说,“我手里有江氏百分之29的股票,这些都可以赠送给周瑾,当做赔罪。我相信这些年凭借沈家的势力,就算真到了走投无路那一天也会起死回生,孙儿以前玩什么的您忘了吗?”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
“周达不是个好对付的。”老太太说,“这条路我不同意。”
“不同意。”沈适轻喃着这三个字,慢慢道,“那换个说法,您觉得我父母姑姑他们幸福吗?”
老太太眼睛一抖。
“奶奶。”沈适说,“麻烦您高抬贵手。”
“好一个高抬贵手。”老太太气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当年有那么好的选择,他们不珍惜才走成这样,你这是在怪我?”
沈适淡淡道:“怎么样才算好的选择?”
“你在质问我。”
“不是。”沈适说,“随便谈谈。”
老太太哼笑一声。
“我的孙儿长大了。”老太太一字一句道,“陈家那个女孩子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了我想知道。”
沈适眸子骤然一缩。
“我一直以为你在外头不过逢场作戏。”老太太严厉道,“看来是真上心了。”
沈适咬了咬牙。
“当年我怎么让她妈妈离开的意风就能让她怎么离开你。”老太太说,“她不是你的良人。”
沈适阖下眸子,捞过外套就往外走。
“站住。”
老太太这一声中气十足,沈适停下脚并未回头。
“就当奶奶求你。”老太太的声音募地软了下来,“沈家没了我也不会独活。”
沈适抿紧了唇。
“沈家不会有事。”沈适说,“这个您把心踹肚子里。”
老太太在身后气的说不出话来。
“还有。”沈适微微侧身,淡淡道,“您别碰她。”
从老宅出来雨已经下了起来,老张开着车在门口等着。沈适烦躁的点了根烟,摸出手机拨了一遍那个已经熟记于心的号码,依旧关机。
李秘书这时候打了电话过来。
“查到了吗?”沈适问。
“沈先生,情况可能不太好。”
挂掉电话后沈适狠狠吸了口烟,他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她,离开西城的当天给她打电话就是这样,他没时间想太多回了北京之后才派人去查。
沈适靠着车后座,闭了闭眼。
他很少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一时间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打算。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是周达的来电,让他去一个饭局。
沈适扶了扶额,吩咐老张开车。
饭局上除了周家父女,还有几个政府官员和银行家。这个圈子里的人除了虚伪就是客套,沈适不知道什么时候厌烦起来。
周瑾坐在他身边问:“你是不是很累?”
沈适摇摇头:“没事。”
“我跟我爸说这么晚了就算了。”周瑾不太忍心看到他一副疲乏的样子,轻声在他耳边道,“可他说这几个人平日里不太好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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