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八年十二月初八,贡品进京。
内务府看到来自永宁府的贡品后,忙不迭的去请来了徐保平。
“徐总管啊,这永宁府真是胆大包天的很,您快拿个主意吧,这东西也敢往宫里送,真是不想要脑袋了。”内务府掌库太监都要哭了。
徐保平看了眼这一批贡品:“这事儿不去找总管,和洒家说有什么用?”
“哎哟哟,我的祖宗唉,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内务府总管原本是三皇子、呸呸呸,是寿王殿下啊,如今寿王去了封地,这边一直都悬着呢。”掌库太监是真哭了:“如今,顺子这脑袋怕是保不住了。对了,还有那梅州送上来的贡品您老也一并给看看吧。”
梅州贡品是冷家染坊送来的绫罗绸缎,染色特别,花鸟鱼虫莫不活灵活现,可有几匹布料竟鬼使神差的和乔家香料如出一辙,也难怪让掌库太监都要疯了。
徐保平看过之后,抄袖站在院子里:“这事儿你急什么?做你自己的事就是了。”
扑通一声顺子就跪下了:“祖宗啊,这事儿奴才不敢啊。”
“脑子都没了?栖梧宫那曲儿没听到?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徐保平说着转身就走。
顺子还跪在地上,良久眼前一亮,忙不迭爬起来指挥小太监登记造册,整理完毕入库落账,又把册子送去了御书房那边儿。
建安帝这几日又有些不舒坦,原本想在曲贵妃那边儿多睡一睡,结果福王归京进宫觐见,这会儿正揉着额角等着福王呢。
徐保平看到顺子在门外,走到建安帝身边:“皇上,今年的贡品都送到了。”
“这等小事别来烦朕。”建安帝烦躁的摆了摆手。
徐保平帮他揉着额头,不吭声。
建安帝猛然想到了内务府的事情,皱着眉头:“老三去了封地后,内务府的事情就没人做主了吧?”
“顺子掌管内库,倒也还没出什么乱子,刚刚把奴才叫过去都吓得要哭了。”徐保平看建安帝没动声色,便接着说:“今年的贡品可真是透着几分不凡呢。”
“如何不凡?”建安帝挑眉:“听说那乔记的香料成了贡品。”
“可不是,还是永宁府送过来的,要再细说出自安平镇呢。”徐保平手下力度渐渐轻了下来:“要说这制香,还真是南边的厉害。”
建安帝的指骨在桌子上轻轻叩动了几下:“把册子送进来。”
“是。”徐保平收回手亲自到了殿外,让顺子把册子送进来,并且顺手把乔记的册子放在了最上面。
顺子眼神询问徐保平,徐保平翻个白眼儿不搭理他。
建安帝随手一拿就拿到了乔记的册子,微微皱了皱眉打开,看到第一页上写着的竟是薰衣草精油,眯了眯眼睛往后翻看,看罢指了指薰衣草精油和香料:“送到这边一些。”
“是。”顺子接旨离去,一会儿工夫就捧着薰衣草精油、香料过来了。
这段日子徐保平也见到过曲贵妃如何伺候皇上的,先是把香料点上,又拿了精油给建安帝揉额角,淡淡的香气很快就让建安帝舒缓下来,撩起眼皮看到眼前摆着的瓷瓶,伸手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真是有点儿意思。”
徐保平不敢接话。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太监进来禀报,福王已经等候在外面了。
建安帝让徐保平宣福王觐见,顺手就把精油瓶扔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齐宇珩玉冠金带,龙行虎步入内,撩袍跪倒:“臣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建安帝抬起手掩着唇角轻咳:“得了!什么时候还和朕来这一套。”
说着起身从御书案后绕过来,伸手扶着齐宇珩起身:“好久没信儿,听说受了伤,如今伤势如何?”
“让皇兄惦记了,臣弟无碍。”齐宇珩露出笑意,明净如初。
建安帝看着齐宇珩,若皇长子还活着的话,比这个弟弟都要大两岁呢,他有那么一瞬都觉得若是齐宇珩不是弟弟,而是自己的儿子,那大霁国江山社稷就真稳若磐石了。
说起来这后宫之中皇子不少,一个个却都没有个储君的模样,老三算是矬子里拔大个,将就将就也能用,却又是个找死的性子。
想到寿王,建安帝脸色就好不了,伸手拿过来薰衣草精油瓶扔给了齐宇珩:“莫说在天家,就算是寻常百姓家里,儿子敢算计到老子头上也是忤逆找死了。”
齐宇珩接住瓶子放在桌子上:“皇兄何出此言?”
“朕头疼之疾被利用了。”建安帝落座,打了个手势让齐宇珩也坐下来,才缓缓说道:“北冥的小心思太多,先送来了这玩意儿给他母妃,用此复宠,又拉拢了乔记成为贡品,偏偏还选了青花瓷作皮子,真是好一副后宅女人的腌臜手段!”
齐宇珩看建安帝眼里带了怒气,起身撩袍跪倒:“皇上,乔记不会是三皇子的。”
“为何?连青花瓷都用上了,你难道还换了性子,要给他求情不成?”建安帝都被气笑了:“赶紧起来!”
“起不来。”齐宇珩嘴角带笑:“皇兄啊,那掌管乔记的是陈若瑜,这陈若瑜是臣弟的女人。”
一瞬间,落针可闻。
建安帝盯着齐宇珩,见他眼神坚定不似作假,啪就拍了桌子:“齐宇珩!你那么缺女人?朕给你选妃如何?你!你可真行啊!二十几年白活了?竟看上了一个寡妇?!”
“皇兄,臣弟确确实实看上了一个寡妇,还带了三个孩子。”齐宇珩回答的老老实实的。
建安帝抬手压住额角,磨牙之声已经不掩饰了,好半天手指都打颤指着齐宇珩:“你!你!你是想气死为兄?”
得嘞!连朕都不自称,改称为兄了,显然建安帝是真动怒了。
齐宇珩却笑得更真了几分,说到底不管建安帝手里沾染了多少兄弟的血,却对他这个福王是真当成兄弟手足了。
“皇兄,若瑜值得。”
“你个被屎糊了眼睛的老光棍!”建安帝气得爆粗口,旁边伺候的徐保平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这还是他的大帝爷吗?怎么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齐宇珩起身给建安帝倒茶:“皇兄,大霁国律法又没有不准寡妇改嫁这一条。”
“现在就有了!”建安帝怒吼一声:“徐保平,拟旨!”
“皇兄要让臣弟绝后,臣弟也无怨言了。”齐宇珩退回到对面坐下来,连带着那杯给建安帝倒的茶也拿了回去,自顾自的抿着茶,看架势不打算再说话了。
徐保平胆战心惊的凑过来。
结果就被建安帝一脚踹在小腿上:“滚出去!”
“是,是!”徐保平恨不得撒丫子就跑,这兄弟俩怕是要动手了。
“宇珩啊。”建安帝突然开口,颇有几分语重心长:“如今朝局如何,你该清楚。”
齐宇珩垂眸没做声。
“东宫一日空着,便会一日不得安生,整整九年过去了,为兄不得不为长远打算,后宫之中皇子不少,可哪有一个能扛得起大霁江山的呢?”说到这里,建安帝语调都哀伤了几分。
“皇兄,不急。”齐宇珩出声。
建安帝苦笑着摇头:“怎么能不急,你我虽是兄弟,可这年纪相差却如父子,都说长兄如父,为今之计太子之位交于你手……。”
话还没说完,就见齐宇珩又跪下了,建安帝也没搭理他,继续说:“江山社稷从来都是惹祸的根由,若再起兵征,百姓就又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天下是民之天下,而这东宫之主则是大霁国的将来,难道你还想让一个寡妇登上凤位,执掌凤印吗?”
齐宇珩磕头在地,诚心诚意:“皇兄,宸儿找到了。”
建安帝愕然,嘴唇开合几次竟都没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