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能排除的人数不多,但好歹有个凶手大致身高了;死者被利器捅入时,曾一度靠在凶手身上,利器入身体,血是瞬间开始流的,那么凶手身前衣上一定沾了血迹,于是他们又有了新的搜查目标:血衣;死者可能遭受过威胁,这个威胁内容对死者来说非常重要,明知不呼救要死,还是生生忍住了,赵杼提议的方向是情,他很认同……
要是赵杼能有点君子之风,别随时随地耍流氓,他就更满意了。
可惜这一点,他永远控制不了。
……
第二日午后,沈万沙过来找卢栎。
他是骑马来的,顶着炎炎烈日跑了两条街,脸晒的通红,满头都是汗。
卢栎赶紧把他拉进小厅,将胡薇薇刚刚送来的酸梅汤递给他,一边让他喝着,一边给他打扇,“日头这么大,怎么骑马过来了?”热成这样子,看的他直心疼。
“我不想着骑马快么,这天气,就算车里放了冰盆,也凉快不了,我就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谁知道差点热死!”
沈万沙一口把酸梅汤干了,抹抹嘴,“爽快!”
之后他跑到冰盆前,解开衣领晃着衣裳,“娘喂可算舒服点了……”
乍热乍冷对身体不好,卢栎把他拽回来,按到桌前坐下,“一会儿就凉快了。”
沈万沙知道卢栎为他好,叹了口气,“……好吧。”
少爷是园子常客,下人们伺候惯了,一会儿的工会,茶水小点就上上来了,样样都是沈万沙喜欢的。
沈万沙吃的眉开眼笑,“还是小栎子这里最好啦!”
“你喜欢就好。”
沈万沙一口气干掉一盘小点,“一大早去铺子盘帐,饭也没吃好,我还真饿了。”
“喝点水。”卢栎给他续上茶,特别担心他噎着。
“嗯嗯!”沈万沙又喝了两杯水,这才舒服的呼了口气,“小栎子你知道么,武安侯府今天可热闹了!”
卢栎就知道,少爷这么风风火火过来肯定有话同他说,原来是这个。不过因为高诚之死,他对武安侯府的事还真挺好奇,“怎么说?”
“昨天咱们一块去见侯夫人,侯夫人温雅谦善,就算被小妾不当回事,她也没生气,我还以为她是个绵软性子,不会随便压人,等咱们走了,一准放过小妾,顶多罚个闭门思过,结果呀……”
沈万沙连连冲卢栎眨眼,颇有些意味深长,“她不但罚了庞氏,还把庞氏的儿子抱到她屋里养了!”
少爷学着当时跟他说这件事人的表情,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又说了一遍。
庞氏出身不好,却低眉顺眼,柔柔媚媚,自打进府,就一直牵着崔洛的心。崔洛本来与张氏非常恩爱,十四年前汤南庄回来后,不知怎的,两个人越走越远,渐渐的相敬如冰,自那时起,崔洛便独宠庞氏一人。
崔洛生前,庞氏仗着宠爱,不怎么把张氏放在眼里,张氏也不介意,任她今日炫耀个花儿钗儿,明日指桑骂槐讽刺两句的瞎折腾。两个人之间没出过什么大事,倒也算顺当。
许是积年日久习惯了,崔洛死后,庞氏也没转过弯,仍然对张氏不怎么恭敬,张氏想着大家都是寡妇,看着庞氏之前得崔洛宠爱份上,也不理她,只要不过分,一般不会管。
庞氏心比天高也不是一天的事,张氏早就明白,可是这一回,她却没忍下去。
卢栎一行人离开,府衙差吏过来忙碌问供,张氏客气又略疏离的招待,一点也不失礼。待所有人离开,张氏直接带人过去,封了庞氏院子,让妈妈们把庞氏拽出来按下就打板子,足足打了三十下。
她还让杜妈妈站在庞氏跟前,打一下板子,杜妈妈就说一句庞氏罪过……神奇的是,杜妈妈说的条条都很合理!
庞氏被打的晕了过去,晕过去前,杜妈妈挑着她的下巴:你一个一纸文书买来的贱妾,夫人便是打死你,责任都不用担的,你却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见过谁家小妾,过的如你这般滋润?
周围所有人也都是一脸‘你好日子到头了’的嘲讽。庞氏哪经过这个?身体瑟瑟发抖,眼皮一翻就晕过去了!
张氏让人给庞氏上药,好好伺候着,转头就把庞氏六岁的儿子抱到了自己院子。
一般来说,庶子被嫡母抱到膝下养,那是荣耀,是恩典,孩子的地位,待遇会变的不同,日后前程也会好很多。但庞氏自己知道,她与张氏有仇啊!她的儿子,张氏会善待吗?
失了丈夫,女人的指望便只有儿子,庞氏只得一个儿子,恨不得什么都给他最好的,怎么允许儿子会有出事的可能?便是不出事,不认亲妈也不行啊!
庞氏一醒过来,就听到这吓人消息,立刻疯了似的闹,尖叫声传出很远。很快杜妈妈过来了,说夫人心善,舍不得侯爷儿子受若,你庞氏身上有伤,自己都顾不了自己呢,怎么能照顾好孩子?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恢复的快,表现的好,哥儿还让你养。
这理由说出去任谁都得说张氏大度,可庞氏听在耳朵里非常不是味。
什么叫表现的好?是身体恢复快叫表现好,还是自此以后乖乖的,否则就用她儿子来做威胁?表现好不好,可都是张氏定!而且张氏要替她养儿子,她不但不感恩,还要把儿子抱回来,外人面前,张氏只消摆个委屈姿态,别人都会骂她庞氏不知感恩,日后若她儿子真出了什么事,张氏不管,别人也不会说张氏错!
卢栎眉梢微扬,于情理上,他当然站在张氏这一边,但若他是庞氏……“这局可不好破。”
“谁说不是呢?”沈万沙笑眯了眼,“寡妇的儿子,那都是命根子,谁碰谁死!庞氏把主意打到崔治夫子身上,张氏便叫她尝尝失子滋味,也是活该!”
卢栎捧着茶盅,“庞氏受伤,也折腾不了多久。”
“哪啊,”沈万沙一脸‘你别小看内宅妇人’的神秘微笑,“庞氏买通下人,拖着病体,凌晨跳墙跑了!大清早跑到府衙击鼓鸣冤,告张氏弑夫,她有证据!”
卢栎手中茶盅立刻放下了,“她还有证据?”
“是啊,”沈万沙拈块点心扔到嘴里,“还说人证物证都有,证据确凿呢!”
第282章 证据
“人证物证都有?”卢栎眉梢微微挑起,“交给府衙了?”
“哪啊,”沈万沙抛出一个‘你太天真’的眼神,“庞氏说害怕被侯夫人追杀,求府衙大人立时审案,大人什么时候审,她什么时候把证据拿出来。”
居然还敢与衙门讲条件,这庞氏也是够胆肥。不过事涉先帝亲封侯爷之死,衙门也不能不当回事。卢栎想了想,问道:“府衙立案了?”
“衙门的人都是人精,这一立案,庞氏之言是真的也就罢了;万一她胡言攀扯,侯夫人过堂,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于声名有损,张家能饶了他们?”沈万沙懒洋洋啜了口茶,“这些堂官商量后,决定暂不立案,先到侯府拜访调查,问一问这崔洛死之前之事。”
再根据问到的内容,决定立不立案。
卢栎了然:“时间可定了?”
“就在明日。”沈万沙看着卢栎,双眼放光,“你得去吧?咱们一起!”
卢栎点点头。不管是为了案子,还是为了私交,他都得去看看。
……
沉吟片刻,卢栎又想到一个问题。侯府再差,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尤其张氏寡妇身份比较敏感,对门户看的很严,庞氏是怎么跑出去的?而且她还受着伤,理应行动不便。
他提出这个问题,沈万沙笑的更开,声音拉长别有深意:因为有人帮忙啊。
帮忙的,还是府里身份不算太低的主子——崔洛庶长子崔杰。
要说这武安侯崔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着倒是人模狗样,挺能糊弄人,其实并不是什么谦谦公子。
穷人乍富,就算有传承世家崔姓嫡枝的帮忙,骨子里还是有积年形成的坏毛病的,比如:好美色。
崔洛小时候没怎么读过书,日子混的很苦,每每做梦幻想的,无非是说书人嘴里的香艳美事,每每与命运对抗的发苦时,心里都在发狠:等老子有钱了,必要睡遍天下美人!
卢栎差点喷茶,笑出声来:“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别人传的小道消息……”沈万沙瞪了卢栎一眼,“不许打岔!”
“好好,少爷请讲——”
沈万沙又开始接着说。
张三娘是上京名门,族史不如以前的五姓七望悠久,但在上京也非小户。她的人又温雅端庄,和气淑贤,追她的人能从上京大门排到真定,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张三娘竟然看上了崔洛。
崔洛追求张三娘时,已经跟着上京崔家的夫子学了不少东西,装装样子还是够的。伙子长的不错,见到张三娘会脸红,也会适度表达心内热情,他还非常专一,喜欢张三娘就只围着她一个人转,就算有一群美人坐在身边,他看都不看一眼。
沈万沙点评:“这是故意憋着呢!崔洛根本就不是什么柳下惠,他当时就是想娶一房好老婆,张氏是上京之花,名门之后,娶到她方显的他本事大么!”
少爷情绪亢奋,甚至还甩扇子拍桌子,卢栎吸取上次教训,没有打扰。
沈万沙表示很满意,继续往后说。
说这崔洛演个戏也不难,有男女大防隔着,他与张氏本就没几次见面机会,于是一来二去的,这事就成了。
张氏嫁与崔洛,崔洛得瑟了很久,与张氏也算和谐,两个人过了一阵举眉齐案,郎情妾意的好日子。新鲜劲过后,崔洛一看,侯府有了;人生大事——媳妇也解决了,还解决的非常不错;其它的事,有大才子宴安帮忙操持,他这人生简直太美妙,再没什么值得发愁的了……
得,那就照着自己心意过呗。
他开始睡府上的丫鬟。丫鬟睡的没滋味了,他目光调向府外,楼子里的姑娘,暗窠里的娼人,别人的媳妇,良家的少女……但凡别人没有推拒意思,他都不挑,见谁都能睡,有那可心的,只要不是操皮肉生意的,他也都纳在身边。不过他也知道分三六九等,良家的少女,就纳入府里,那破过身的寡妇或者年纪大的,他就置个外宅……
张氏肯定不高兴,但崔洛有原因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入门两年,连个蛋都没下,他不能对不起祖宗。
当然原话可能不是说的,但意思没错,就是这么伤人。
无子对古代女人来说,那就是无法言说的痛。虽然张氏还年轻,不一定就不能生,但她不能挡着崔洛延续骨血,全天下的男人都可以纳小,她说不出不允许的话。
崔杰就是这么诞生了。
崔杰生母是个通房丫鬟,身份不高,心思还重,怀孕时藏着揶着,直到五个多月肚子藏不住才露了出来,营养就没怎么顾好,然后儿子是生出来了,她也没活了,大出血死了。
张氏当时心中有气,不愿意养这个庶子。再者大家大户养孩子也不是都得主母亲自来,请几个奶娘,拨几个丫鬟,恩威并施,主母再时不时问两句,只要家里规矩重,没人敢动小心思,孩子本身身体不算太差,一般都能养活。
当时庞氏已经进府了。她心眼活,又惯会撒娇卖乖,为了勾着崔洛,她时不时去亲自照顾这个孩子,让他看到她的好……
于是崔杰慢慢长大,虽然资质不怎么好,但对庞氏,是有几分感情的。
庶长子身份再不好,也占着一个‘长’字,崔洛对崔杰还是比较关爱的,崔杰不差钱,早前先结了些人脉,送庞氏出府,他还真做的到。
“侯夫人就没处置崔杰?”
沈万沙‘啧’了一声,一脸‘小伙伴你还是不了解深宅大院’的遗憾,“有钱有人脉,做过的事可以推脱不承认嘛,就算侯夫人猜到滔妥妥就是他,帮他办事的人咬紧牙关不吐口,谁也没办法不是?这又不是什么必须得死的罪过,至多不过挨顿板子,顶了天被卖出去……只要银子给够,小意思么。”
卢栎表示了解,有钱能使鬼推磨,世间太多事可以许以利益。崔杰不认错,张氏问不出证据,便不能明面上罚他,真想治,迂回着来吧。
……
沈万沙在卢栎这里泡了一下午,直到夕阳西斜欲要落山,外面温度降下来了,才与他道别归家。走前约好了时间,明日一块到武安侯里盯着衙门的人问案。
夜里赵杼回来,卢栎把此事与他学说了一遍,问他有没有时间,要不要一起去。
赵杼想想第二日倒是没什么事,亲吻着卢栎额头,答应了。
卢栎看出他情绪有些低落,推开他问怎么了。
赵杼很有些感动,媳妇都能看出他高兴还是不高兴了?他也不瞒着,说那日在朝阳大街上偷袭卢栎与沈万沙的黑衣蒙面人,死了。
那天那群人不少,若不是赵杼与赫连羽及时赶到,卢栎与沈万沙许要吃大亏。因要保护平民,卢栎手下没办法抓到太多黑衣人,最后只得了一个活口。
这个活口还特别扛刑,到最后也只招说,他们的确是为掳卢栎而来,问他为什么,他不答,只说是上头命令,问他上头是谁,他就闭了嘴,扛刑也不说。
今夜这个活口死了,死的非常突然,赵杼很不满意,这还什么都问出来呢!
不过有一点,他肩上有纹身,纹身样式很特殊,赵杼在边关时看到过,是西夏人特有的……
卢栎摸摸赵杼大头:至少咱们知道他是异族人啦,即是异族人,没准与藏宝图有关。
赵杼被摸的很舒服,很快情绪归来,压住卢栎河蟹了一把。
……
第二日,卢栎与赵杼收拾准备,还没出发往武安侯府赶呢,府衙的人就过来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