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还是不喜欢,看不到人,还可以靠声音掩饰,譬如年前隔窗说话,她骗了宋钦,让他以为她已经心如止水,宋钦更是狡猾,冷言冷语叫她难受了那么久。然一旦打开窗子,唐瑜怕承受不住他渴望的眼神,怕被他看出她要费尽力气才能狠心拒婚,叫他钻了空子。
“开窗。”宋钦抬起手,声音一落,他食指扎破窗纸,探了进去。
唐瑜大惊,焦急地斥他,“你做什么?”窗纸一破,明早她怎么跟丫鬟们解释?
“你不开窗,我就把这扇窗窗纸都捅破。”宋钦无赖地道,说着又在窗上扎了一个洞。
唐瑜从未想过他会如此无赖,只是他捅破窗纸后可以逍遥离开,她却要绞尽脑汁为窗纸找借口,眼看着他三两下将那小小窗格上的窗纸都扯了,俊脸凑过来露出一只含笑气人的凤眼,唐瑜咬牙,转身讽刺道:“你尽管撕,反正我已经沦为了京城的笑柄,不怕再添一样。”
小姑娘近在眼前,说着气鼓鼓的话也叫人想,宋钦弯腰瞧着她可爱背影,无奈道:“瑜儿当真看不出我的苦心?”
唐瑜无声嗤笑,她看出他的苦心了,叫一只狗帮他选妃,史无前例,果然用心良苦。
“瑜儿,你迟迟不肯让我来提亲,我明白你的苦衷,我提亲了,你父亲答应下来,会有讨好我的嫌疑,将来史书记载恐怕会污了你父亲一世英名。所以太后假仁假义劝我选妃,身边好有人尽心照顾,我便想到了这个法子。你看,现在是我玩世不恭,用一条狗戏耍百官之女,史官记载此事,只会替你父亲以及其他官员不平,贬我不尊朝臣,你说是不是?”
唐瑜震惊地攥住了袖口。
原来他带元宝进宫,竟然是早就计划好的?
不想坏了父亲的名声,便往自己头上泼脏水吗?他有野心,一直维持着在百姓当中的好名声,现在为了娶她,连名声都不顾了?而且他受损的何止是名声,那些“落选”的秀女会被指点连狗都看不上,那些被他侮辱了女儿的官员会心怀怨恨……
她一动不动,宋钦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直起身,隔着窗子道:“瑜儿,只要能娶到你,这点污名不算什么。是我先欺负了你,理应付出代价,不能再让你们父女背黑锅。瑜儿,安心嫁给我当王妃吧,接下来只要你父亲始终冷眼看我,绝不会有人再说他卖女求荣。”
他为她考虑了这么多,背负了注定伴随他一生的英名瑕疵,唐瑜的心再也硬不起来了。
她转向窗子,慢慢地开了窗。
月光如水,倾泻而入,他的目光就是混在其中的星光,最耀眼的那束,灼热急切,唐瑜不用看便能感受到。她低着头,不敢看他俊美的脸庞,不敢对上他深情的黑眸,怕被他深深蛊惑,再也无法脱身。
她不看他,他就不说话,唐瑜等了会儿,想象他凝视她的样子,身上越来越热,压抑那么久的思念都被他的目光点成了火。心跳也快了,有种熟悉的悸动从他那边传了过来,唐瑜突然觉得羞愧,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她,她竟然想到了那些不为外人知的晚上……
不行,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你……”
“让开。”
男人低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唐瑜茫然地抬起头,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她在窗子里呢,又没挡到他……念头刚起,就见外面的人突然抓住窗棱,抬起一条腿跨到了窄窄的窗台上。唐瑜脑海里有片刻眩晕,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意识到他进来后可能会做的事,唐瑜立即去扯他紧抓窗棱的手,气息不稳地求他,“你别这样……”
窗台太窄,宋钦踩上去马上抬起另一条腿才能成功翻窗,现在被她挡住,他无法强闯,这边脚也站不住,宋钦不得不先跳回地上,抢在她缩手前紧紧抓住她手,抓到自己胸膛,牢牢地捂在那儿。人被他扯着,唐瑜被迫贴到了窗前,宋钦霸道地搂住她脑袋,低头就堵住了那张让他惦记了不知多少晚上的红唇。
他整个人就是火,两人不挨着火苗已经窜到了她身上,现在碰到了,唇齿相依,宛如喂食的一对儿鸳鸯,那思念的火便连绵不绝地蔓延过来。唐瑜越来越无法思索,一开始只是被他拉着,慢慢地,她左手也攀上了他肩膀,慢慢地,她踮起脚,双手环住他脖子,只剩下本能。
本能是什么?是心底最想要的,是事情发生时,来不及思索便去做的。
她想他,想得煎熬,有时候会怨,怨他来招惹,可是怨完了,还是想,心是她的,她却管不住。
饿极了的人,给他一点水,他还想要馒头,给了馒头,就会得寸进尺要鸡鸭鱼肉。今晚宋钦就是来讨饭的,吃到了她的嘴,他还想吃她的人,窗子碍事,她不叫他进去,那他便将她拉出来!逼急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趁她不注意,宋钦攥住她肩膀,用力往上一提……
身体骤然凌空,唐瑜惊恐地张开嘴,宋钦双手提她,人也迅速跟着后退,因此她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就被宋钦放到了地上,勒腰低头,再次堵住了她的唇。她还处在震惊中,双腿发软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宋钦等不及了,猛地将人带入旁边的花丛。
她终于慌了,呜呜地挣扎,宋钦不管,将她裙子往上一推,不管不顾地先得了人。
唐瑜捂住嘴,美眸里倒映着月光,也倒映着他此时的模样,凤眼幽幽,嘴唇微张,好像骤然闯入仙境的凡夫俗子,被所闻所见所感震慑住了,傻了愣了呆了,什么都无法思索。呼吸如风,不知谁的更急。
好在他不是第一次私会神女了,短暂的魂飞天外后,宋钦再次掌控了身体。看着地上小手捂住半张脸的姑娘,宋钦唇角上翘,凑到她耳边低语,“瑜儿,是你不肯放我进去,我忍不住,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一会儿挨着她耳垂,一会儿挪到了她头顶,甚至挪得更高,到了顶,再挪回来,如此往复。唐瑜抿着唇,掐他腰试图胁迫他,“别在这里……”
“那去哪儿?”宋钦重重地问。
唐瑜连忙又捂住嘴,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闭上眼睛求他,“去里面……”
他怎么能在她的窗外这样?进了屋,好歹有床帐遮掩。
“好,咱们去里面。”宋钦紧紧抱着她,仿佛真的只是为她打算似的,答应地特别痛快,却随即将她卷入一阵疾风骤雨。太久没见,太久没这般亲密无间,他溃不成军,不过是欺负她不懂,给自己找个台阶罢了。
可唐瑜不知道,她还以为他真的体贴,虽然不满他又贪了几下,还是乖乖地没再乱动,捂着嘴等他先整理衣裳。宋钦今晚过来,确实存了旖旎念头,他也提前服了避孕的药,但他不想让她发现他已经……因此都丢在了她裙摆上,然后扶她起来前,将她的长裙拽了下来。
“我先扣下这件,免得你进去后又挡着我。”义正言辞,宋钦抱着她道。
小姑娘傻傻地信了,为此时只穿中裤的情状窘迫不已,催他先扶她翻窗。
宋钦无声偷笑,叮嘱她小心点,稳稳助她进窗。进来了,唐瑜哪还顾得那条裙子,难为情地躲回床上,蒙着被子不想见人了。之前想的多决绝啊,然而只是一个照面,便叫他给掳了去,还在花坛里乱来一回。
那边宋钦利落跳窗关窗,简单扫视一圈小姑娘闺房,他将她的裙子丢在床边,心情愉悦地钻进纱帐。瞧见她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宋钦没急着抓人,趴到她身上,双肘撑床,玩闹般往下拽被子,露出她可爱的小脑瓜。
“瑜儿,想死我了。”宋钦轻轻亲她脸颊,亲她眼角眉梢,“瑜儿,半年,这半年多,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怎么会信我真的要选妃?我说过,我只要你,只有你能做我的王妃……瑜儿,瑜儿,你瘦了……”
他只是亲她,低低地说着情话,唐瑜激荡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转而愁上眉头,睁开眼睛,复杂地望着他,“王爷,你就没想过,太后为何要你选妃,又为何将一切都办得如此急切吗?譬如今日的赐婚旨意。”
宋钦自她嘴角抬起头,对上她担忧的眼睛,他微微皱眉,“你是说,她想再用一次美人计?”
唐瑜轻轻嗯了声,扭头望向纱帐外,“王爷,她想方设法促成咱们的婚事,我实在难以安心,而且我知道你让元宝选妃的苦心,我父亲不知道,他要抗旨拒婚,我找不到理由……”
“怎么没有理由?”宋钦香了她一口,“就说你对本王一见钟情。”
唐瑜恼了,沉着脸推他下去,她在说正经事,他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逗你的。”宋钦赶紧抱住人,讨好地亲了又亲,“太后那边,瑜儿不用担心,她无非就是再弄点毒药给柳嬷嬷,用在你身上,现在柳嬷嬷已经是咱们的人了,你还怕什么?只要你无心毒害我,就不会有事。”
唐瑜望着他,他说的这么轻松,她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小姑娘心事重重,宋钦宠溺地刮她鼻梁,“至于你父亲,明早他自去抗旨,我有办法对付他。”
对付他?对付她父亲?
唐瑜不爱听,宋钦自知失言,低笑一声,忽然掀开她被子,吓得她花容失色,却应接不暇。
第73章
如果更声似鼓,对于今晚的宋钦来说,便是一更衰,二更勇,三更缠绵不肯休。
“瑜儿……”
他抱着她,亲她烫烫的脸颊,真想日日夜夜永远这样下去,永远抱她在怀。
唐瑜拉回他还想作恶的手,闭着眼睛催他,“回去吧,成亲前不许再来了。”
今晚不一样,久别重逢,谁都有无数话想说,都有满腔思念需要排解。为了这门婚事,他处处都考虑到了,甚至为了不损父亲的名声往自己身上泼污水,这样的宋钦,唐瑜舍不得再将他往外推,她决定了,嫁给他,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考虑,她累了这么久,想歇歇,想听从自己的心。
但婚前不能再这样,虽然已经给了他,礼不可废,不能纵容他。
“那你不许反悔。”宋钦亲她额头,要她亲口保证。
唐瑜浅浅笑了,靠在他胸前摇摇头,算是回答。答应了,他还抱着不肯松手,唐瑜睁开眼睛,长长的眼睫扫过他胸膛,茫然地问道:“明早我爹爹要上拒婚的折子,你到底要怎么做?”
他对父亲和颜悦色,朝臣们怕会猜忌两家早有勾结,可是冷言冷语的,父亲……
宋钦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唐瑜咬唇。
宋钦握住她手,无奈道:“瑜儿,你父亲暂且会受些委屈,可我这么做,他与我的关系会更紧张,我们越不合,他忠臣的名声就越牢靠,等将来事情定了,我再想办法缓和与他的关系,绝不会叫你为难。”
唐瑜沉默。
她很想问,他就那么有信心能登上那个位子吗?可是,不仅仅她,几乎天下所有人,都会觉得,只要宋钦想要,他就一定能得到那个位子,他唯一欠缺的,只是光明正大的理由。
换做以前,唐瑜会为难,但现在父亲已经能择出去了,剩下的就是她自己。
耳边就是他有力的心跳,想到那场瓢泼大雨,他稳稳地背着她走,唐瑜慢慢地抱紧这个男人,心甘情愿陪他走。他成了,她会求他放姑母一家一条生路,他败了,父亲姑母都会好好的,她……
她愿意陪他去任何地方,哪怕是黄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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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朝过后不久,京城大街小巷就又沸腾了,只因早朝上又出了件大事:景宁侯不满端王用狗选妃,觉得这是对所有参选秀女特别是对唐家长女的侮辱,因此上书请求太后收回懿旨,不愿将女儿嫁给端王为妃。
可端王却以“懿旨已下、不可枉废”为由驳回了景宁侯的折子,扬言景宁侯再敢拒婚便是对太后对他端王不敬,要罢景宁侯的官,剥夺唐家的爵位。景宁侯也是刚烈的脾气,当场主动辞官削爵,只求取消婚约。
端王更绝,答应了景宁侯辞官削爵的请求,随即将人赶出皇宫,绝口不提取消婚约一事。
一家茶馆里,有人不免纳闷,“景宁侯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啊?那可是摄政王,多少人想把女儿送进王府都进不去,人家王爷要娶她女儿当正经王妃,他居然不愿意,现在好了,白白丢了官,真是赔了女儿又折兵。”
“你懂什么啊,景宁侯是太后的亲戚,是卫家那边的,唐姑娘似乎早就与卫国公府世子有婚约了,快定亲的时候摄政王突然选秀,唐姑娘无奈进宫,被王爷强行插一脚,青梅竹马嫁不了却要嫁给对头,唐家能愿意?”
“这倒也是,不过你说,王爷的狗怎么就这么巧看上唐姑娘了?”
“听说唐姑娘是京城第一美人,或许那狗也喜欢美人?你看景宁侯这么不给王爷面子,王爷依然坚持娶唐姑娘为妃,肯定也是舍不得放手了,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咱们这位摄政王也免不了俗喽……”
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全都在议论这桩婚事。
而此时的景宁侯府,先后来了两拨人,第一拨奉王爷命来拆侯府的匾额,倒没有将唐家人赶出这座御赐的宅子,第二波则是礼部官员,来宣旨了,说是吉日已定,五月十八乃黄道吉日,端王会亲自来迎王妃过门。
唐慕元气红了眼睛,抽出宝刀要去杀了宣旨的官员。
“爹爹!”唐瑜焦急地抱住父亲胳膊,不叫他冲动,自己却是头疼无比。她知道这是保住父亲名声、不叫父亲一世英名被她的婚事所累的唯一法子,她也曾想过劝父亲辞官,一家人远离京城这是非地,可如今父亲真的丢了官职,唐瑜还是忍不住自责。
如果不是她舍不得宋钦,如果她够坚决,或许父亲就不用受这份气。
“爹爹,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爹爹,您别气了,女儿愿意嫁他了,爹爹您放下刀行吗?”埋到父亲怀里,唐瑜心疼地哭了出来。
她是真的心疼父亲,也是真的愿意嫁给宋钦,唐慕元与在场的卫国公夫妻、卫昭却将唐瑜的话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以为小姑娘是想用婚事挽回唐家的爵位,挽回唐慕元的官职。卫昭不愿意,他宁可舅父丢官也希望舅父坚持下去,刚要上前劝说表妹不要退缩,唐氏拽住他手,警告地瞪了儿子一眼。
侄女嫁了,兄弟自责心疼,侄女不嫁,她亲眼看到唐家因为她丢了爵位,难道会好受?
到底该怎样选,这是父女俩的事,他们不能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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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瑜将父亲拽到了书房,一进门就扑通跪到了父亲面前,低头哭求:“爹爹,我真的想好了,我要嫁他。现在女儿已经连累爹爹丢了官,丢了祖宗传下来的爵位,您再闹下去,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女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求爹爹成全女儿吧,别再让女儿自责了……”
“瑜儿你起来!”唐慕元一手扶女儿肩膀,一手拉她手臂。
唐瑜紧紧抱着他大腿,哭着摇头,“爹爹不答应,我就一直跪下去!”
女儿这样,唐慕元心痛如绞,蹲下去,疼惜地帮女儿拭泪,“傻孩子,你以为你嫁给他了,爹爹就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当官当侯爷了吗?瑜儿,爹爹说过,爹爹最想看到你开心,如今要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要你一辈子活在牢笼里,爹爹如何能舍得?”
唐瑜抬起头,泪眼婆娑,“爹爹,女儿实话跟您说吧,如果非要在表哥与宋钦中间选一个,女儿宁可嫁给宋钦,因为他有权有势,因为他能让我安心,嫁给他,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我知道太后表哥对付不了他,可是嫁给表哥……”
她没有说完,但她知道父亲听得懂。
唐慕元震惊地看着女儿,什么时候起,女儿居然连婚事也要从朝政上考虑了?
是故意这么说,好宽他的心吧?
唐慕元更难受了,摸摸女儿脑袋,叹道:“瑜儿,爹爹希望你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我会喜欢上他的。”唐瑜擦了泪,望着父亲笑,笑得复杂苦涩:“爹爹,其实我已经有些喜欢他了,女儿不怕被您笑话,当初爹爹在外征战,我进宫落水,是他救了我,后来我去安国寺上香,别院起火,也是他救了我,我更感激他将您从匈奴人手里换了回来……爹爹,您一直不懂我为何要忘记表哥,现在您清楚了吧,女儿变心了……”
她变心了,她对不起卫昭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