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云容珏下意识张口。
“回皇上,奴婢是刑罚司的宫人。”
“你是灵舞殿的,怎去了刑罚司。”云容珏问道。
眼前的宫人他在灵舞殿见过。
玉茗眼中闪过欣喜的诧异,“皇上还记得奴婢,奴婢原是灵舞殿的,只是……只是做错了事,被罚到了刑罚司。”她说道。
云容珏垂眼蹙眉。
小姑娘是最温和善良的,对待身边的宫人更是极好的,宫人做错事,她多也只是说道两句,严重的也不过是厉声训斥几句。
将宫人贬到刑罚司服苦役,这不是她会做出的事。
“谁罚你过去的。”云容珏问。
玉茗犹豫,慢慢开口,“是……是张夫人,那日奴婢不小心冲撞到张夫人,张夫人便责罚了奴婢。”
张若……
是她做事的风格。
云容珏看着玉茗,心里也有了猜想。她是在灵舞殿姜舞身边侍候的,无意冲撞了张若,张若这般责罚她,大抵有因为姜舞,而故意的成分。
“你既在灵舞殿做事,便要事事认真小心,若不然,给主子招麻烦,自己也要吃苦头。”云容珏沉声说道。
玉茗连连点头,“奴婢明白,以后一定恪守职责,小心当差,不再出差池。”
玉茗边说边抽噎着,她抬手擦掉脸上的眼泪。
云容珏一瞥眼,清楚看见她胳膊上一道又一道青紫的痕迹。
“你的手。”
玉茗低头看着,忍不住卷起一些,“这些是嬷嬷们打的,是奴婢做事不当,奴婢以后一定会更小心做事的。”她说道。
云容珏望着玉茗手上的伤,抬眼看见她挂着眼泪的脸蛋。
片刻后,他慢收回视线,迈步径直离开。
玉茗欠身,低着的眼眉闪过一抹微光。
“你既已受过罚了,还是回灵舞殿吧。”云容珏顿足下,启声道。
玉茗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谢恩。
……
未时左右,姜舞午睡刚醒。
“小南。”她朝殿外唤了一声。不一会儿,有人走了进来。
她迷蒙着还未彻底清醒,双眼闭着,软声嘟囔着,“小南,我想喝牛乳茶了。”
“夫人。”
姜舞闻声睁开眼,看见面前摆着一茶碗,她抬头,还以为是南芙,却看见是玉茗。
“玉茗?你怎么在这?”
“夫人,奴婢回来侍候夫人。”玉茗温声说道。
姜舞诧异不解,“玉茗你不是还有近半月的刑罚吗?是张夫人松口让你回来的?”她问道。
玉茗摇头,“是皇上。”
“皇上?”
姜舞眼眸一顿。
玉茗颔首,“是,是皇上……”
玉茗将先前在花园一事道出。
“夫人,皇上也是看在夫人的面上,才宽恕了奴婢的。”玉茗说道。
姜舞望着玉茗,耳边不自觉划过雨鄢姐姐和她说的那些话。
“夫人,奴婢回来给您泡了茶,但不知夫人想喝牛乳茶,奴婢这就去给夫人换一杯。”玉茗说完,退出了大殿。
姜舞望着,不由的情绪牵深。
她情绪有些纷乱,缓了缓后,才又拿起王太妃的那方巾帕,继续绣了起来。
不一会儿,玉茗端来牛乳茶。
“娘娘的绣艺真好,看这鸳鸯,绣的多好呀。”玉茗说道。
姜舞低着头绣着,绣完一边后,她将绣品放下,然后启声:“玉茗,过两日我且给你另外安排个地方当差吧。”
玉茗一愣,“夫人,您……您这话是何意?您不要玉茗了吗?”
“玉茗知道自己愚笨,做事不够机灵,还出错,给夫人惹了麻烦,可是夫人,玉茗会改的,上次冲撞张夫人一事,玉茗不会再犯了,求夫人别贬奴婢走。”
玉茗边说边跪了下来。
姜舞连忙将她拉起来,“玉茗,你别着急,我不是这个意思。”
“夫人,玉茗会改的,求夫人别让玉茗离开。”
姜舞无奈,耐着性子解释道:“玉茗,我只是给你换个地方当茶,不是贬你,上次张夫人的事是意外,张夫人那日之所以那么生气,对你惩罚颇重,多有我的原因在里头。”
“给你换个地方也是为了你好,你放心只要认真做,都是一样的。”
姜舞宽慰劝了许久,玉茗才抽噎着答应下来。
之后姜舞给玉茗寻了个不杂不乱简单的差事。
三日后。她拿着绣好的巾帕去了卉院。
卉院一向是安静的,只是今天似更安静,她往里走去,刚走到院中就听见里头传来不悦的一声。
是太妃。
太妃发了脾气。
“太妃。”她在门口唤了一声。不一会儿,宫女走了出来,开了门。
“夫人来了。”
“太妃呢?方才听见太妃生气的声音,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她问道。
宫女将姜舞迎进,说道:“这两日太妃身体不太舒服,太医开了些药给太妃,可太妃不喜欢吃药,奴婢怎么劝都不行,但太妃不吃药身体好不了,又很难受,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姜舞走进里头,看见王太妃躺在床上,眉头紧紧皱着,脸色差劲。
“嫔妾请太妃娘娘安。”姜舞揖礼。
王太妃半睁着眼,鼻间发出一声哼,“你来了,哀家交给你的事,你做好了么?”
姜舞听着王太妃的话,并不急于将巾帕交给王太妃。
“听闻太妃身子不适,不肯用药,太妃,身体要紧。”姜舞劝说道。
王太妃冷哼一声,“你也想来劝我吃那苦腥腥的药?哀家才不要吃!”
王太妃这话这神情,俨然和小孩子似得。
“太妃,良药苦口,您若不吃药,身体无法痊愈,您不舒服会很难受的。”姜舞劝道。
“你再怎么说,哀家也不要吃药!你如果没别的事,就走吧!”
姜舞望着黑漆漆的药,眼珠微转,然后朝身边宫女说道:“既然太妃不愿吃这药,你且拿下去吧。”
宫女愣,就连王太妃也是一愣,狐疑看着姜舞。
“可是夫人,太妃不喝药身体好不了的,而且这是太医叮嘱一定要喝的。”宫女说道。
姜舞转眼,王太妃对上她的视线时,顿然一瞪眼,一副我就是不喝,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你看到的,太妃不愿意喝,拿下去吧。”姜舞说道。
宫女迷惑不解,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将汤药端了下去。
姜舞坐到床边圆凳上,将绣好的巾帕拿出递给王太妃,“巾帕嫔妾已经绣好了,太妃过目。”
王太妃接过,一脸不屑。
但当她看清巾帕上的绣案时,她愣住,目光不自觉紧落在巾帕上,一脸的难以置信。
“太妃可还满意?”姜舞问道。
王太妃细看许久慢慢转过头,眼里攒着诧异,“这真是你绣的?”
姜舞颔首,“是。”
王太妃又细看了看,忍不住道:“哀家的绣工曾是得先皇称赞的,宫里没有几人能相比,倒是哀家小瞧你了。”
姜舞看见王太妃眼中的欣赏,“那太妃交给嫔妾的这件事,嫔妾算是办好了对吗?”
王太妃撇嘴,似不太情愿,“行吧,算你有些能耐。”
“哀家这两日病着,后头的花没能照顾好,你一会儿给哀家把水浇一浇吧。”王太妃说道。
姜舞抿唇,轻叹一声。
她没多说什么,起身去了后头。
姜舞离开后,王太妃坐直起身,唤来宫人。
大约一刻钟左右。“她还在浇着?”
宫人颔首,“是。”
“可听见什么怨言?”她问道。
宫女摇头,如实道:“姜夫人是边给那些花浇水,边和它们说着话,没有怨言。”
王太妃微扬眉,眼底勾起一抹欣赏。
“看来这丫头是有些不同,我说皇上从未带过女子来见我,如今忽然带了这么一个过来。皇上应该挺喜欢她的吧。”
宫女颔首,“奴婢听闻着个姜夫人是皇上最宠爱的嫔妃。”
“最宠爱?有多宠爱?”
宫女将自己所知所闻一一道出。
王太妃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推开一条缝隙,望着在后头浇灌花卉,却还一脸笑意的小丫头。
“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奴婢虽没亲眼所见,但宫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应该不会有错的,若不是皇上真宠爱姜夫人,宫中有皇后,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这么乱传呀。”
王太妃望着,有片刻的不语。
片刻后她轻叹一声,“当年先皇对哀家……也是极尽的宠爱。”
姜舞将后头的花草都灌浇了水,弄完后,她抬头看了眼时辰。
卉院这边有专门的小厨房。平日里御膳房那边虽会有人送膳食过来,但因王太妃的习惯,还是小厨房用的多,偶尔太妃自己也会动手做些吃食。
“姜夫人。”
“这些是给太妃准备的午膳吗?”
“是。”
“太妃的药可还在?”
“在的,刚才太妃没吃,奴婢便用小火温着药罐了。”
姜舞走到灶边,看着锅里熬煮的东西。
“诶,夫人,这事奴婢们来吧,这里烟气大。”
“没事,我来吧,太妃的这药,总要吃下去的。”
“您有办法?”宫女看着姜舞问道。
姜舞一笑点头。
屋里,已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但宫人还未将膳食送来。
“怎么回事,哀家的午膳怎么还没送来。”
宫女走进屋内,“太妃,今日午膳小厨房准备了些别的膳食,所以晚了些,午膳马上就送到。”
王太妃翻了翻眼,“真是麻烦。“
不一会儿,姜舞端着东西走了进来,“太妃。”
见是姜舞,王太妃眼中闪过一抹微诧,“怎么是你。”她目光落到桌上的膳食上,三盘菜,一份汤,和平日没什么差别。
“不是说有准备些别的膳食吗?哀家看着和平日用的,没什么差别。”
姜舞给王太妃盛了一碗汤,“用膳前太妃先喝点热汤吧。”
太妃眉毛微挑,低眼看着姜舞递来的汤,“你这汤莫不是有文章?”
姜舞轻笑,舀了一勺喝了一口,“嫔妾试过了,太妃可安心喝了。”
王太妃这才伸手接过姜舞手中的汤碗。
姜舞看着王太妃喝下汤。
“这汤味道怎么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太妃觉得汤的味道如何?”姜舞问道。
“这汤味道和平时不太一样,入口时清爽,但后味又有些回甘,这里头你们放了些什么?”王太妃抬眼看向一旁的宫女问道。
“这……”宫女下意识瞥望看向姜舞,“这汤是夫人准备的。”
“你?”
姜舞含笑,“等太妃喝完,嫔妾再细说给太妃听。”
王太妃哼声,倒也没再继续说什么,一口口将汤水喝下。
汤水喝完后一旁宫女接过瓷碗盛了些许饭食。
“现在你可以说了。”
姜舞缓缓将汤水的做法一一道来,最后道:“太妃恕罪,这汤里最后嫔妾将太妃娘娘吃的药融合了进去。”
王太妃神色一冽,带着几分温恼瞪看着姜舞,“你好大的胆子!”
姜舞微垂着眼,色正未颤,“嫔妾私做主,还望太妃恕罪,只是这汤药太妃若任性不喝,身子无法痊愈,吃苦受罪的还是太妃自己,这汤水太妃方才喝了,并不觉苦涩和难以下咽,不是吗?”她说道。
王太妃眉头微蹙,低眼看着已经被自己喝空了的汤碗,脸上神色有些别扭。
“太妃若真气恼要责罚嫔妾,嫔妾无任何怨言,但只希望太妃娘娘以身体为重。”她说道。
王太妃沉默片刻后才缓启声,“罢了,你起来吧。”
姜舞起身。
“坐吧。”
姜舞微垂的眼睫稍掀起,看着王太妃眼眉神色的变化。
“你这丫头胆子大的很,哀家是最讨厌欺骗的,偏你生生踩在了哀家最讨厌的点上。”
“太妃娘娘说的是,欺骗,不仅太妃娘娘厌恶,嫔妾也是不喜欢的,但有时善意的谎言并无伤大雅,最终结果也是往好的方向去,其实也就没那么讨厌了,您说对吗?”
王太妃冷哼一声,“你这丫头不仅胆大,嘴巴也够伶俐的。”
王太妃端起瓷碗,用膳而之。
“这些是也是你做的?”她问道。
姜舞颔首,“可还合太妃胃口?”
“还行吧,这也主要是哀家不挑嘴罢了。”王太妃说道。
姜舞忍住笑,颔首附声,“是。”
“你之前找我,是有事要和哀家说,现在你可以说了,是何事?”
姜舞眼下倒是不着急了,“太妃娘娘先用膳吧,嫔妾的事晚些说也可以的。”
王太妃余光瞥过,眼底划过一抹满意之色。
用完膳后,姜舞待王太妃缓了缓后,才慢慢启声,将心中的问题道之问之。
王太妃吃着宫女剥来的果子,看姜舞的眼神多有诧异,“皇上竟让你一小丫头协理六宫,倒是真信赖你。”
她轻叹口气,“说起协理六宫……从前哀家也做过这样的事,那时候,先皇总是夸赞哀家做的好。”
“是,皇上也是如此说,嫔妾愚钝,还望太妃提点指教。”她说道。
“这后宫人人都羡慕皇后,羡慕能掌理六宫事务的人,觉得那是莫大的权利,但她们都只看到光鲜的一面,却不知道,这偌大的后宫,牵丝攀藤的,要掌管起来,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
王太妃和她说了许多后宫的事,她认真听着,也都一一记在心里。
“后宫的银钱开支是非常庞大的数目,你要从后妃这块节省开支,更不是容易的,你胆子倒是大,想从这方面入手。”王太妃悠声说道。
姜舞:“……”
“皇后娘娘的叮嘱,嫔妾只是尽力而为。”
王太妃剥弄果子的手一顿,目光停下,眼底闪过一抹微光,片刻后她轻笑,“原来是皇后的意思,哎,看来,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
姜舞不明白王太妃这句话的意思。王太妃也没有要和她多解释的意思。
“后妃这块要节省下银钱确实不容易,后宫的嫔妃不似那些宫人,她们是有身份地位脾气的,平日里又都是养尊处优,你节省她们的,就是要让她们少用,她们自然是不高兴的。”
姜舞颔首,“所以嫔妾茫然,还望太妃提点一二。”
“这说不难也难,但说难,也不难,”王太妃说,“后宫嫔妃所拥有的俸禄和吃食用度是依位份定下的,这是改不了的,”除了这些,这宫里的女子,和宫外的女子也都一样,对珠宝首饰,胭脂水粉,更是喜爱,女为悦己者容,尤其是后宫的女子。素日里在打扮上就更费不少功夫心思,否则不然怎能讨得皇上的喜爱。”
“而一旦费心思,无论珠宝首饰,还是胭脂水粉,所要用的,想要用的,就多了。”
太妃的话令姜舞了然几分。“各宫嫔妃的珠宝首饰,除了入宫时从母家带进宫的那些外,便都是皇上赏赐的了,这一块,减少不了。”她说道。
王太妃盯看着姜舞,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那便是胭脂水粉,可胭脂水粉,各宫嫔妃有自己的喜好,且是日日要用的东西,若是相减,只怕……”
“日日要用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减少的,这后宫嫔妃所用胭脂水粉,为的是什么?怎样的胭脂水粉能令她们欢喜?你可知?”王太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