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芸菡挑了一条偏僻的小路往姑姑的听音园走,没让人跟着。
她还记得卫元洲说过,散席在外面见。
可他们并没有说好在哪里见,而且刚才已经出去私下说过话,她不确定这个“散席后见”的话还做不做数,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往僻静处躲,他若有话,应当会找来吧。
这样想着,郑芸菡有些懊悔。
偷偷摸摸,感觉有些不大好。
可他连脸色都没变,和和气气答应,那种纵容和照顾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对待这份感情并不够真诚。
郑芸菡摸着心口,有些发愣。
若不考虑其他,她其实并不排斥男女情爱这件事本身。
她也会为了喜欢
的男子装扮自己,多得他一个眼神,多得一份在意,心里会冒出好多愉快的泡泡,啵啵炸开,全是甜滋滋的味道。
可是,只要再往前想一步,就像面对一片漆黑无边的暗处,只有他是发着光的,若问她愿不愿一直与他在一起,她是愿意的,但若问她愿不愿意与他一起往前走,脚下便如有千斤坠。
往前走,就得牵紧他。
若这条路只能与他相伴,一旦无法一起走到尽头,走出这片暗色,她是不是就要一个人摸索的走回原地
这条路上发生任何意外,身边却没了他,她又是否有能力独自去面对?
又或者,可能没等她摸索着走出来,就被岁月蹉跎里的任何一次意外击垮在半途,像母亲一样,只能瑟缩在被人遗忘的恶臭角落,散发着无休无尽的懊悔和怨愤?
郑芸菡甩甩脑袋,宝石额坠被她甩得乱滚。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既然有问题,那就克服它!
她自己给自己鼓劲,拍拍脸笑的两眼弯弯,要是元洲哥哥来了见到她愁眉苦脸就不好啦。
郑芸菡在暗黑的小路上张头探望,可卫元洲并没有来。
阴风吹来,偏僻的回廊空无一人,她忽然有点怕,舔舔嘴唇,试着往人多光亮的方向走。
刚走出黑暗的那一刻,忽然传来了女子愉悦的声音:“没想到王爷对这个感兴趣……待回了长安,我定要去探望太妃。”
郑芸菡怔了一下,往前几步,手扶着月亮门,探身看去。
过了这道墙,前方有几条交岔的石子小道,小道中间布满绿木,枝丫影绰间,一双男女保持着一臂的距离,一前一后走在小道上。
赵尔岚极力隐忍心中的雀跃,却没有控制住步调的轻快,背着手,绣花鞋踩着石子路,走过的路仿佛都能盛放花儿。
她前面的,是卫元洲。
两人之后,还跟着樊刃和赵尔岚的婢女,像是散席之后便碰在一起同行。
卫元洲目不斜视往前走,应了她几句什么。
郑芸菡呆呆的看了一会儿,一路目送他们走过去,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嘀咕:原来刚才从宴上出去,已经算见过了呀。
所以他没有再找来。
“郑芸菡,你很会躲嘛!”郑煜星忽然一声
震天吼,将夜色的静谧震碎,小道那头的人齐齐顿住,卫元洲飞快转身,快步走回来,目光找寻着她。
可惜,郑煜星快他一步,拉起郑芸菡就跑:“走走走!”
郑芸菡猝不及防,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三哥带出去老远。
卫元洲眉头紧蹙,心中顿生不安。
她在旁边?为何不出声喊他?难不成一路都跟着,一路都看着?
他脸色沉下,不远处的赵尔岚表情已经僵硬,略显尴尬的站在那里。
“樊刃。”卫元洲沉沉的喊了一声。
樊刃会意,代为与赵尔岚作别,二人强行甩开赵尔岚离去。
赵尔岚眉头紧拧,脚下如坠千斤,心中酸涩一阵盖过一阵。
她靠着宴上饮的酒,鼓足勇气,咬着牙坚持跟了一路,只是想与王爷同行。王府与国公府有些渊源,她刚刚靠着这个与王爷拉进了些关系,还准备去探望太妃……
赵尔岚重重顿足,一想到郑芸菡,心中酸涩一重盖过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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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二更
郑芸菡被郑煜星拉进一处偏僻无人的小园子,终于回过神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郑煜星命她放轻脚步,神神秘秘道:“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和你敬爱的秦博士有关。”
郑芸菡眨眨眼,佯装不知:“说、说说看。”
郑煜星压低声音:“有人把陈彻送进了万宝园,为了陷害你敬爱的秦博士。”
陈彻!?
郑芸菡瞪大眼睛,她猜到事情针对秦蓁,却没猜到这事牵扯到陈彻。
“那个坏男人,一定会对秦姐姐不利的!你抓住他了吗?赶走了吗?”
郑煜星叹气:“这事儿我已经尽力了。好在事情不严重,不过秦蓁主动要见一见陈彻。”
郑芸菡急了:“秦姐姐这个人重情重义,当初她就主动出手救了陈彻!现在她在太仆寺刚有起色,万一陈彻又有非分之想怎么办!她那么心软好说话!陈家败落是他们咎由自取,你怎么能让他们见面呢,万一陈彻发起疯来伤人怎么办?”
“嘘——”郑煜星捂住她的嘴:“他们就在里头呢,咱们去守着哈,万一陈彻发疯,我们就一起保护你的秦姐姐。”
然而心里在想:小笨蛋,你擦亮眼睛好好看看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吧!
她只会对陈彻下毒手,狠奚落,她心软个屁!
郑芸菡忙不迭往里走,郑煜星拉住她,从怀里掏出一大包瓜子花生塞进她怀里。
郑芸菡:“……?”
……
陈彻是被敲晕抬走的,还没醒,此刻被反剪着绑住,伏在茶案上。
这处园子无人下榻,也没怎么收拾,房内摆设都蒙了一层尘埃。
秦蓁站在他身边,眼神玩味的往外一飘,又很快收回,无声勾唇,缓缓蹲下,将手中的鼻壶放在陈彻鼻尖。
男人的平稳规律的呼吸忽然一滞,然后是一连串的咳嗽。
陈彻醒了。
秦蓁也不嫌这里脏,就在邻座盘膝坐下。
陈彻恢复意识,发现自己被反剪捆绑,慌乱的挣扎了几下。可他中了软骨散,鼻壶里的醒神香只能让他醒过来,要恢复全部力气,至少一两个时辰。
“秦蓁!”看清面前的女人,他几乎是从牙根磨出来的两个字,然后发了疯
似的挣扎。
好像只要他挣开绳子,就能立刻杀了她。
秦蓁单手支颌:“别挣扎了。”
陈彻的眼神几乎要喷火,然后听到她戏谑的语调:“你动来动去,我怎么解。”
陈彻愣了一下,诡异的安静下来。
秦蓁轻笑,当真给他解开了。
陈彻重获自由,伸手握住秦蓁的手腕,欲将她往面前狠狠带。
可他力气还没恢复,秦蓁手腕后收,力道竟也不小,一番僵持下,陈彻笑了,俊秀的面庞因为消瘦,笑起来时两颊凹陷,失了从前的神采。
“我原以为,你是个逆来顺受,温柔懂事的女人。原来你也会反抗。秦蓁,真令人惊喜啊。”
秦蓁面不改色,淡淡道:“你这样来长安,东阳郡是何境况?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你还要演戏到什么时候!”陈彻忽然怒吼,大掌无力的拍在蒙尘的茶案上,他气息轻颤,痛苦到了极致。
而另一边,却是平静到了极致。
“当日你假意救我,就是要利用我来牵引叔父的注意力,带着秦意入住叔父府上后,你又不断给我叔父放出不好的消息,所以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分心渎职,这才让秦意钻了空子!”
“你安抚萱娘,是为了让这个女人用孩子绊住我,你怕我没了牵绊,会和你鱼死网破,会报复你是不是?”
“你真会演,真会演!”
秦蓁认真的听着,笑了起来。
陈彻更怒了。
他的所有攻击和愤怒,好像都砸进了棉花团里。
吓不到她,也伤不到她。
“阿彻——”秦蓁倾身,载着幽幽的香气靠近他。
陈彻一怔,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里回忆起的不是痛苦的记忆,而是与她一起研究古籍,笑聊畅谈的场景。
她总是不施粉黛,却有一股独特的美,那种美不是第一眼就惊艳,而是渐渐深入了解,就会沉迷进去的毒。
很多次,他都会在侧首时看到这个女人认真的侧脸,可那时候,是他情不自禁的靠近,她含着淡淡的笑躲开。
他不敢唐突,却心火燎原。所以他对着她隐忍克制,再去李萱娘那处泄去心火,他打从心底里不想让自己的急切破坏与她之间的关系和感觉。
他愿意与
她慢慢来。
可是这种小心翼翼,都变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讽刺!
陈彻忽然抬手要推开她,可是手掌落在她肩上时,竟颤抖着无法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