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栎恒对自己被封为什么将军之类的并没上心,他接到家里的消息说自己儿子被下毒,媳妇病了,立刻心急如焚,没等部队开拔,就找自己爹汇报了一下,要求立刻快马加鞭赶回家去看看。温绍卿也十分忧心,叮嘱儿子要低调的悄悄回去,怕被有心人看到,参奏一本说自己父子恃宠而骄。
温栎恒快马加鞭火速的赶回了京城,天还没亮就回到了府中,也顾不上敲门,干脆一个飞身直接跃上了高墙,轻手立脚的溜进了自己的净语轩。
守门的今儿恰巧是蔷薇,被自家大少爷这一手吓得目瞪口呆,脸通禀都忘了,傻愣愣的看着他。
温栎恒挥挥手,也不答话,干脆直接闯了进去。
贞娘将养了一个多月,终于痊愈了,只是整个人消瘦了不少,看上去弱柳扶风一般轻盈了,此刻贞娘正搂着儿子睡的香,自从儿子出了事,贞娘再不放心儿子放在奶娘那里,每晚必然要将孩子抱到身边才睡的着。
温栎恒看着贞娘尖尖的下巴,苍白的有些透明的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心疼,举起手想摸摸儿子和妻子,又想起自己刚从外面进来,手被冻的通红冰凉,怕激到他们,就站在炕前面,痴痴的看着他们。
门外的蔷薇终于醒过腔来了,一溜风似的跑到丫鬟的住所里叫醒了素景、忍冬和画眉,这三个一听说是大少爷回来了,都吓了一跳,好在忍冬原先就见识过他们家姑爷一身好武艺,没事就穿房越脊给贞娘送这个送那个的,镇定的穿好衣服,让画眉去告诉厨房赶紧烧水做饭,大少爷回来了,自己带着素景和蔷薇进了外间,隔着落地罩问:“少爷,少奶奶,奴婢进来伺候可好?”
贞娘被声音惊醒,睁开眼就看见温栎恒站在炕前,胡子拉碴的脸,眼睛里全是血丝,好像好几天没睡过了,看和自己的眼睛满是喜悦和歉疚,她愣了半晌才明白是温栎恒回来了,眼睛眨了眨,眼泪便淌了下来:“石头哥哥!”
温栎恒被这声“石头哥哥”震的胸腔发紧,心脏剧痛,两步上前,一把就将贞娘从被窝里抱了出来看,紧紧的搂进了怀里:“对不住,贞儿,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他轻轻吻着她散发着玫瑰清香的发丝,大手摩挲着她的后背,一遍遍的说着歉意的话,他不是个善言辞的男人,只知道贞娘是他疼道心坎里的女子,自己心爱的女子,为了自己受了委屈和惊吓,自然是自己不好。
外面的忍冬等人低下头,悄悄的退了出去。
贞娘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亲人,肆意的埋在温栎恒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个够。
不得不说,炻哥儿实在是个非常能睡的孩子,在母亲这么强大的哭声里依然酣睡。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贞娘终于止住了哭声,浑身无力的伏在温栎恒的怀里,眼睛红红的,一边抽搐一边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还要等几日吗?”
“听到你和炻哥的事,我越想越害怕,就提前回来了,”温栎恒干脆脱了靴子和外面的大氅上了炕,盘膝坐在炕上,将贞娘抱在怀里,忽然皱起了眉,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贞娘用力的掐他的肉,气呼呼的道:“怎么瘦这么多?还不是因为你和你儿子,你光顾着自己痛快,一上战场就把什么都忘了,打仗居然打的失踪了,咱么炻哥儿又被人害的中了毒,我能不担惊受怕吗?”说着又哭了起来,温栎恒眼圈也跟着红了,一叠声的道歉,反过来复过去的承认错误,一再的保证:“我以后再不这样了,你别生气了,别哭了,看把眼睛哭肿了,就不漂亮了”贞娘被他气的险些笑出来,他身上都是肌肉,硬邦邦的,根本掐不动,就改成捶,可温少爷根本就没感觉,只是苦着脸不敢反抗,还劝她:“你别把手捶坏了”
两口子又哭又笑的闹了一个时辰,贞娘才想起来叫丫鬟进来:“给大少爷烧水,预备沐浴的东西,也不知道是骑了几天的马,浑身都是味‘忍冬笑道:““早就预备得了,奴婢吩咐厨房熬了些粥,还是先让少爷吃点东西吧,赶了一路,这会天又冷,灌了一肚子的风,吃些热乎的暖暖才好!”
贞娘的脸一红,知道自己刚才又哭又闹的矫情让她们知道了,有些不好意思,想起这都是因为温栎恒,就回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温栎恒却没看她,正瞅着自己白嫩嫩的儿子笑的要多傻有多傻呢!
温栎恒吃过热腾腾的粥后沐浴更衣,天也大亮了,跟着贞娘去了初熹阁请安,黎氏见了儿子自然又是一通重逢喜悦的大哭,又拉着儿子碎碎念叨了这段日子的事情,重点放在常夫人和苏姨娘的狠毒,贞娘临危不惧,不惜一切力挽狂澜,总而言之,对待敌人必须要斩草除根,对待贞娘必须要好好感恩,又说:“你舅舅和龙姨娘说什么也不肯久待,赶着去了庐州,我还想着让他们在这过了年再走呢,可你岳父捎信来,时候你岳母病了,你舅舅着急,赶着走了”
贞娘眉宇间有些忧心,半个月前,许怀安忽然托人带信来,说杜氏病了,要龙姨娘去瞧瞧,杜大壮忧心妹妹,自然着急走了,贞娘也好几日都忧心忡忡,惦记着杜氏的身体。
忽然抬头道:“母亲,等开了春,我想带着炻哥儿回去看看我娘,我实在不安心”
黎氏一愣,按说这出嫁女是不能随便回娘家的,尤其是他们这样,隔着几千里地的,回去一趟少说也要半年的时间。温绍卿被封了镇国公,温家此刻在京城是最炙手可热的人家,将来,事物必然极多,贞娘一走,就她一个主持整个国公府,这温栎恒却道:‘“我也跟你去,好长时间都没瞧见姑姑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还惦记着碧溪园呢,对了,母亲,等开春,你也跟我们一起去江南瞧瞧吧”
黎氏立刻动心了,进了京城二十多年,还从来没出去过,眼瞧着自己就老了,再不出去,怕就没什么机会了,总听儿媳妇提起他们在江南那园子,说是美不胜收,若能去看看该多好过了四五日,温绍卿回京,昊玄帝派了太子在城外十里亲迎,在宫内设宴为温绍卿接风洗尘,并对跟随温绍卿的将领大加封赏了一番。
黎氏带着一家人在门外迎接了温国公回府。
温绍卿回府的第一件事不是跟黎氏分享喜悦,而是铁青着脸去了西苑,见了常夫人一面,没有人知道他跟常夫人说了什么,只知道第二日传出消息,常夫人疯了,西苑从此关闭,温非池带着妻子江氏搬出了国公府,去了玉山一处庄子上休养。苏姨娘和身边的丫鬟白芷暴毙,苏姨娘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被发卖,苏姨娘的儿子温非凡和六姑娘茜碧被记到了黎氏名下,作为嫡出的孩子养着,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不过是顶个名儿罢了,能继承国公位置的只有大少爷温栎恒而已。
过了几日,黎氏终于觑了个空跟温绍卿提起温栎恒两口子想回江南去探望杜氏,温绍卿蹙眉想了半晌,才道:“好,我也正琢磨着怎么想个法子全身而退呢”
黎氏大惊:“什么全身而退?圣上对你有了什么心思?”
温绍卿苦笑:“圣上戎马一生,为人最是冷酷多疑,你看看跟他一起出身的将领有几个是全身荣归的,当年嘉文之乱中一直追随着圣上的程家,慕家,还有上将军陈望归,颍川候傅东学,那程家还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呢,程式微是娘娘的亲哥哥,最后不仍然落得被迫自尽的下场?我被圣上赏识,大加重用,是因为我没有什么背景,不是世家贵族,没有庞大的家族,我就是升的再高,也不会对圣上造成任何威胁,咱们几个孩子的婚事我定的人家门楣都不是很高,而且多是清流,不依附任何一个皇子和世家,就是为了怕圣上起疑。可这次,”温绍卿蹙眉叹息:“我立下不世之功,西北一带最少十年不用再打仗了,我在军中的威望日盛,位极人臣,军中与我交好,被我提拔起来的将领很多,圣上对我不可能不防备,加上回来这几日,几个皇子不断邀约,席间多有试探,太子殿下是贤妃林氏所出,可是在皇后宫中长大,身体一直不好,才智平庸,为人沉默,并不十分得皇上喜欢,几个皇子一直蠢蠢欲动,朝中局势十分复杂,我此时如果参合到里面,等于自寻死路,这几日,我就琢磨着,想个法子全身而退,最起码,这几年我都不想参合到朝廷的纷争当中去。”
温绍卿一拍手,目光闪闪:“我过些日子就向皇上请辞,皇上知道我年轻时打仗受过伤,伤了肺部,太医说我必须去南方休养几年,否则再遇苦寒就会咳血,这次在西北打仗回来,正好可以旧疾复发,去江南休养几年,恒儿尽孝必须伺候我,也要跟我去,我估摸圣上肯定愿意借着这个台阶收回我手上的兵权!”大金几代以来帝王均以孝道为百善之先,儒学中也以孝道为做人的准则。为官者父母病重,可以向朝廷请假,侍奉父母于病中,皇帝一般不会夺情。
黎氏松了口气,笑道:“好,这个主意好,我也不指望你们爷俩能封侯拜相,就希望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温绍卿又出了外院,跟几个谋士商量一番,最后回来跟黎氏说,想将小陈氏送给向王,让向王帮着自己说项。
向王是昊玄帝唯一还在世的亲叔叔,出了名的“混世”王爷,先帝七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辈分大,可实际岁数比昊玄帝还要小五岁呢,一辈子就喜欢风花雪月,胸无大志,最爱的只有两样,美酒和美人,府中的姬妾不下五十几个,给王妃请安时,莺莺燕燕站成几排,有时候王妃都分不清谁是谁。
黎氏听了很是吃惊:“小陈氏?”这小陈氏是扬州瘦马出身,常夫人的哥哥买来给妹妹争宠用的,进府的第一日黎氏都被她的美貌惊呆了,可没想到温绍卿居然没看上她,说常夫人用这么个女人是不怀好意,愣是碰都没碰,就放在院子里养着。
这小陈氏也很奇怪,从来也不争也不抢,遇到温绍卿还往后躲,从来很少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呆着,谁也不搭理。
黎氏一开始很防备她,后来见温绍卿不宠幸她,她也安静,慢慢的也就淡了,对于这样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姨娘,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丈夫舍得拿她送人,她一个主母能说什么?
黎氏派了刘嬷嬷去跟小陈氏说了这件事,又开箱给小陈氏找了几样首饰,让丫鬟送去了。
刘嬷嬷回来后啧啧称奇道:“那小陈姨娘倒是个奇怪的人,听了什么反应也没有,居然笑笑说,早就知道会这样,自己不过是个玩意,送来送去的,她也腻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到哪里都是一般的活着,男人而已,活着罢了”
黎氏听了倒有了几分怜惜,又打发人专门送了二百两银票过去。
正月初七,温绍卿在向王招待王公大臣的宴会上忽然吐血晕倒,之后昊玄帝派了太医去诊治,太医说温绍卿年轻时伤到过肺部,一直没有得到好好的休养,这次在西北大战中受了寒,损了心神,旧疾复发,必须去南方好好休养几年。
昊玄帝亲自去国公府探望后,温绍卿连夜上了折子,称:“不意戎马余生,忽遘此变,祸生不测,命在垂危。此实由臣福薄灾生,不能再邀恩眷。而现当边陲未靖,外患环生,既不能运筹决策,为朝廷纾西顾之忧,又不能御侮折冲,为海内弭无形之祸,耿耿此心,死不瞑目。惟有伏愿我皇上益勤典学.时敕几康,培元气以恤疲氓.运远漠以消外衅。今遽钟漏向尽,区区微悃,结草何年!瞻恋阙廷,神魂飞越”
昊玄帝犹豫不决,他心里很高兴温绍卿识时务,能主动的将军权交回,可自己真的准了,会不会被言官们说自己打压功臣,老百姓会不会议论自己卸磨杀驴?温绍卿会不会心怀怨怼,生出异心向王收了美人心情良好,找了个机会跟昊玄帝说了自己去看温绍卿,他面色惨白,奄奄一息,床头堆满了染了血的帕子,他的儿子女儿都在跟前伺候着,他的夫人哭的泪人似的,看样子这人就是不死怕是也要废了,向王还摇头晃脑的表现了一把忧国忧民的心思:‘“温国公,国之栋梁,陛下肱骨之臣,本以为能老骥伏枥,为陛下开疆扩土,谁知唉,将来太子若也能有如此忠直之臣,则社稷江山无忧矣”
昊玄帝心里很是震撼,看不出自己这个脑满肠肥的叔叔忽然还有了点思想,不过这句话说的还真在点子上了,自己毕竟五十多了,将来太子即位,手上怎么也要有几个可用能干的大臣啊,温绍卿和他那个儿子就不错,没什么世家贵族的背景,在朝中没有盘根错节的人脉,在用兵上颇有才华,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在军中有威望,还不会威胁到帝位,心思耿直,忠心耿耿,就这么没了的确挺可惜的。
过了正月十五,昊玄帝就下旨,进温绍卿为上柱国,加光禄大夫,原来的西北军左都督一职由一品建威将军胡闻达接任,温国公为国尽忠,以致伤病成疾,赐苏州官邸一座,让其休养三年,其子温栎恒随身侍疾。
☆、277第一百二十八章
二月初,“身体略有好转”的温绍卿一家就收拾行囊,兴高采烈的离京了。
这次回跟着温绍卿去燕京的只有黎氏和三姑娘茜雪,国公府暂时由大总管程迦主持。温栎恒两口子则带着孩子直接奔着庐州去了。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过了济南府,气候明显温暖起来,视线所及之处,山水渐渐明亮青绿起来,山川酥润,烟树重重,有梅雪清绝,暗香风流,更有那纤腰一束的江南女子,歌喉婉转,皓腕如雪温绍卿半生戎马,此时放松心情,站在船头笑叹:“早年读过晏几道的红绡学舞腰肢软,旋织舞衣宫样染。织成云外雁行斜,染作江南春水浅。当时只道不过靡靡之音,今日才知是我肤浅了,这江南风土自有一种别样风情”
黎氏披着一件孔雀绒织金翠羽斗篷,虽然不习惯江南之地的湿冷,可仍然心情极好,笑道:“可不是,半辈子窝在京城,都不知道外面有这样好的风光,也不知道恒儿炻哥儿他们什么时候能到,咱们再燕京住一阵子,你的身子好一些,就能去儿子那走走了吧?听说嘉定的风景也是极好的”
温绍卿笑道:“都说了几次了,咱们住一段日子就去嘉定,你啊,就是放心不下孙子,这才分开几日,你哪一日不念叨个三遍五遍的?”
贞娘两口子却没有这样好的心情,一路上贞娘都是忧心忡忡的,担心母亲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到了庐州也顾不上问来接的人,直奔这父亲的府邸就去了,到了地方,温栎恒直接去见岳父,贞娘带着丫鬟婆子抱着儿子急匆匆进了二门,见了杜氏当时就愣住了,只见杜氏穿着件孔雀蓝的素面杭绸褙子,腹部微微隆起,面色红润,看起来容光焕发,比去年见到还要年轻了许多。
“娘,您这是”贞娘简直不敢置信:“您,有了身子?”
杜氏也不好意思,脸上一红,有些羞涩的道:“快进来”将贞娘让到屋里的罗汉床上才不好意思的道:“年前的时候发现身子沉,总是想睡,找了大夫才知道的,我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老蚌怀珠,都羞死我了,可你爹欢喜的不得了,非写信把你舅舅和龙姨娘叫回来,说是不放心我的身子”
贞娘大喜,拉着母亲的手笑道:“娘,这是好事啊,我和炻哥多个弟弟妹妹,咱们家就热闹了”其实杜氏岁数也不算大,才三十五岁,可在古代这个岁数一般不容易受孕,算是比较罕见的现象了。
一旁的龙姨娘笑道:“你娘害羞,说生下来比炻哥儿还小,很是不好意思,我怕你担心,托了人给你送信,可那会儿你们已经启程来了江南了,两下里就岔开了!”一面说,一面将炻哥儿接过来,炻哥儿这会已经快周岁了,身子健壮,白白胖胖的,看着跟人家两岁孩子的个头似的,长的酷似父亲,一双大大的丹凤眼,眼珠乌黑莹润,嘴角微翘,十分漂亮,小胳膊跟莲藕似的一节一节的,虽然还不会说话,可十分好动,几乎没有一刻闲着的,在奶娘怀里就挣着要下地,这会被龙姨娘抱起来也不消停,看上了龙姨娘的金累丝灯笼耳坠子,伸手就去抓,龙姨娘反应很快,忙一甩头,炻哥没抓到,立刻恼了,“啊啊”的大声叫着,眉毛都红了,杜氏忙伸出手要抱,被贞娘拒绝了:“娘,您可别抱,这孩子淘着呢,他奶娘和四个丫鬟看着他,都被他闹的人仰马翻的,您有了身子,别再让他碰着。”
杜氏看着外孙子不能抱,喜欢的抓心挠肝的,看炻哥总是要抓龙姨娘的耳坠子,就让暗香和唱秋将自己的首饰盒子拿出来,捡了一个累丝坠子一个冻石佛手给炻哥儿拿着玩。
贞娘见母亲身子安好,心情也跟着大好,看暗香和唱秋两个笑道:“你们两个扶持的好,夫人如今身体好,你们两个都是有功的,来,这个给你们”拿了四个一两重的海棠花银锭子赏给了暗香两人,两人忙上前道谢。
杜氏笑道:“这两个一直跟着我,暗香上个月定了亲事,是你爹县衙里师爷的小儿子,唱秋去年就嫁了,是咱们府前院管账房的蒲先生。”
贞娘很高兴,赏了两对鸳鸯宝石扣给她们,两个人欢欢喜喜的退下了。
娘几个一直絮叨到了中午,许怀安带着温栎恒和杜大壮从衙门回来了。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吃了午饭,杜氏安排他们住在了隔院跨院里,是一溜五间屋子,整齐阔朗,院子里种了几树红梅,正开的艳丽浓郁。
贞娘松了口气,心情大好,看着地道的江南精致很是喜欢,坐在临窗大炕上,看着窗外景致,吩咐丫鬟折了几支梅花回来插瓶。
温栎恒兴冲冲的托着一盘子糕点进来:“瞧瞧我买回来什么了,先前你在咱们去扬州时你喜欢吃的松仁芋蓉糕,可巧刚才出去时对面有铺子卖,我让小全买了来,你尝尝,跟原先吃的是不是一个味儿?”
贞娘接过来看看,做成了小巧的梅花形状,莹白细嫩,香气扑鼻,拿了筷子夹了一小块尝尝,口感绵软,香甜可口,高兴的给炻哥夹了尝尝,炻哥最爱甜食,高兴的大叫手舞足蹈,温栎恒抱过儿子逗起来:“小子,你又不是丫头,怎么那么爱吃甜的?别是个丫头性子”
贞娘白了他一眼,嗔道:“爱吃甜的就是丫头性子?这什么论调?你不也爱吃甜的,也没见你那性子软和了!”
温栎恒掐了掐儿子粉嫩的小脸,不以为然:“我哪里爱吃甜的了,咱俩小时候但凡有点甜的,都是给你和纯哥的,到我那就剩下一点半点的渣滓了,哎,对了,纯哥啥时候回来?我都一年多没见这小子了,我来了,他怎么还没有影呢?”
“纯哥儿在书院读书呢,娘给送了信,下午回来,说起来咱们家纯哥儿也十四岁了,是岁数找媳妇了,听娘说,她看中了运盐使司同知叶大人的嫡长女了,说那姑娘性子模样都很好,想着改日让我也瞧瞧呢”
温栎恒笑道:“哎呦,咱们家纯哥儿都要找媳妇了?哈哈,还总想着是那些年带着下水抓鱼挖藕的小子呢,一晃眼都是秀才了,好,这找媳妇可是大事,你可好生给看看,你眼睛毒,好歹一看就知道”
贞娘就催他:“什么叫我眼睛毒?我哪里毒了?”温栎恒拥着她大笑,手自顾自的摸着她的翘臀,附在她耳边小声调笑:“你哪里都毒,不然我怎么就着了你的魔,日日都想醉死在你身上”贞娘脸红的石榴一般,浑身滚热,用力的推他,这个温栎恒,自从当了兵回来,便学了一身兵痞的无赖相,床笫之间粗野狂放不说,还花样百出,船过苏州时众人上岸歇了几日,他就寻回了“并戏果”来,那是寡妇姑子们自个玩乐用的,皮子厚,软软凉凉的,不过半个手掌大,细长型的,塞进她身子里,夜间拉着她四处溜达,弄的她浑身酥软,春水泛滥,裙子被打的精湿,软声娇喘的求他,叫了不知多少声“石头哥哥”,才给了她个痛快,第二日她整整一日都起不来床,气的不搭理他,他就陪着笑脸放□段哄着他,弄的忍冬等都说大少爷宠少奶奶都宠的没了边两口子这边调笑着,忍冬等十分有眼色的放下手上的活计出去了,各自去了自个房子安置行李,绣春的丈夫杜先生跟着温栎恒得胜还朝后,被封了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从六品,绣春成了正儿八经的官太太,自然不能再来伺候。如今是蔷薇和忍冬一间房,素景、鹦哥一间房,画眉、巧儿一间,柳儿和乳母黄氏一间,是最大的一间,里面放了摇床,是给炻哥儿预备的,外间还放了四个小丫鬟照应着。
素景见鹦哥自离开京城就郁郁寡欢的,不免劝了几句:“我知道你不愿意离了了你老子娘,可咱们毕竟是做奴婢的,主子去哪自然要跟着,何况咱们少奶奶人也好,也是个念旧情的,你瞧跟着她过来的几个,都是不错的,你又何必总惦念着回京,依着我说,只管好好的尽心伺候几年,再求了奶奶寻个差不多的人家配了,也是不错的出路”
鹦哥懒懒的依着桌子坐,蹙眉道:“跟着少奶奶的几个都是陪嫁的,情分在那,咱们如何比得了?蔷薇虽说跟咱们是一起过来的,可得了奶奶的眼缘,这会子除了忍冬就是她了,后面还有画眉和巧儿,只咱们三个,看不出什么出路来”
素景看她慵懒的春睡海棠的模样,叹了口气,跟她做了多年的姐妹,如何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想起临走时自己干娘刘嬷嬷的嘱咐:“切莫想着做什么姨娘,大少奶奶看着温和,其实是个有手段的,你只瞧小少爷出事那晚,大少奶奶露出的真性子就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真若戳了她的心窝子,怕是死都没地方寻棺椁去,踏踏实实的伺候几年,干娘求了夫人给你指一门好亲,便是不比绣春那等福气,也是个平头正脸的娘子,干娘就你这么一个干闺女,必不能害你的”
素景张了张嘴,又将话噎了下去,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是谁能劝的住的!
晚晌时纯哥气喘吁吁的奔了回来,看着姐姐和姐夫激动的眼圈都红了,贞娘见弟弟个子比自个还要高,穿着蓝色杭绸棉衣,戴着浅灰色逍遥巾,端的是个俊秀白皙,玉树临风一般的少年了。回想起多年前自己重生睁开眼看见的可怜兮兮的的男孩,不由落下泪来,一晃十年了,付出多少心血,多少小心,才换得弟弟平安顺遂的长大成人,其中的不安、疑虑、挣扎皆不足为外人道。
纯哥见姐姐落泪,越发慌了,手足无措的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哭什么”
贞娘不好意思的擦了泪,笑道:“我们纯哥长大了,姐姐见了欢喜的很”
纯哥脸一红,摸摸脑袋,憨憨的笑道:“还以为姐姐是受了什么委屈呢,呵呵,我都十四望十五的人了,哪能不长呢,先生说我书念的不错,允许我明年下场试试”
贞娘十分惊喜,考上秀才后一般都要苦读个三年五载的,先生才会允许下场一试,因为学生的成绩关乎先生的名声,一般的先生是不会允许学生随便下场考试的,纯哥儿前年才得了秀才,明年就能下场,说明纯哥儿的确是有读书的天分,许家人丁少,目前就只有纯哥儿一个男丁,自然是寄予厚望的。
贞娘拿了个鲤鱼跃龙门的玉佩给纯哥儿:“让丫鬟穿了给你带上,好兄弟,姐姐等着你跃龙门给咱们许家光宗耀祖呢”
纯哥见了外甥,喜欢的不得了,拿了街上买的草编的蚂蚱,西洋过来的九连环给炻哥儿玩,甥舅俩叽叽咯咯的十分开心。
杜氏倚在引枕上喝了口杏仁茶,笑道:“俗话说姑舅老表骨肉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可真没错,这两个见了就这么亲”
龙姨娘道:“谁说不是呢,我们炻哥长的喜庆,招人爱着呢”她一辈子没有子女,炻哥是他们杜家的嗣子,唯一的香火传承,龙姨娘看的眼珠子似的金贵。
唱秋进来回禀:“前院老爷打发人送了盒子上好的血燕过来,说是盐商孝敬的,老爷说奶奶要补养,赶着打发人给送来了,让厨房给炖上”
贞娘看着杜氏笑的眉眼弯弯的:“我爹这是什么都不忘了给娘送来,这会子有了肚子里这个,就忘了我这个闺女还在这儿呢”杜氏被贞娘笑的脸通红,啐道:“你这死丫头,没得来笑话你娘了?”
娘几个又说笑了一会,贞娘忽然想起蕙兰,问了杜氏,杜氏叹息道:“好好的闺女,生生的被毁了,那孩子被范家接回来瘦的皮包骨头似的,整个人都没了模样了,范家嫂子心疼的哭的眼睛都肿了,养了两三个月才下的来床,那家人家还不放人呢,亏了你爹找了苏州府衙的同年,去说了几句,才写了放妻书。如今虽然回了娘家,却说什么也不再嫁了,在家茹素念经的,竟是一副居士的模样,范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范县丞和范嫂子急的什么似的,尤其是嫂子,日日自责,说是自个给蕙兰挑差了夫婿,害了蕙兰,病了一场,险险送了性命”杜氏与范家太太王氏交好,也跟着哭了几场。
贞娘也叹息:“蕙兰姐姐合该有这个劫难,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可就这么做了居士,却大可不必,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这么着实在可惜了”
☆、278第一二十九章
又过了几日,杜氏邀请了叶同知的夫人梅氏带着女儿来家里作客,主要是想让女儿看看叶家小姐。
梅氏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眉眼娟秀,穿着黛绿色折枝牡丹妆花缎褙子,玉白色百褶裙,披着雀金绒斗篷,头上是紫貂绒嵌翡翠昭君套,看着高贵华丽,却不落俗套。叶姑娘十四五的年纪,穿着海棠红凤穿牡丹苏锦对襟小袄,下面系了一条月白色挑线裙,乌油油的青丝梳成了双燕髻,瓜子脸,大眼睛,睫毛密而长,相貌秀丽,气质恬静,神态舒展落落大方。
梅氏与杜氏的交往不算密切,两家夫君的官职相当,都是管盐运,官声都不错,叶同知是燕京望族叶家的旁支,算得上是世家公子,梅氏的祖父是翰林院学士,书香门第,大家出身。许家虽然出身贫寒,却有个女儿嫁入了当朝一品国公府做了嫡长子媳妇,靠山厚重。
一次同僚的宴席上,杜氏相中了叶家小姐,梅氏颇有些不乐意的,毕竟杜氏是个大字不识的村妇出身,自己的女儿可是庐州一带出名的才女。可叶大人却道:“糊涂!妇人之见!你只看见了许家的出身,却看不见许家的靠山,那是什么人?国公府的长媳,温国公就两个嫡子,这个大公子是长子,又有军功在身,武秀才出身,听闻国公爷很是喜爱这位长子,将来国公的位置必然是他的,许家的少爷是许家唯一的男丁,将来他姐姐能不提携他?那许少爷十一岁就考中了秀才,这么多的世家公子,你见过几个十一岁就中秀才的?这等人才,这等身家,咱们家女儿嫁过去那是高攀了你懂不懂?”
见梅氏有了悔意,叶大人又语重心长的道:“那许家太太是村姑出身,许大人也出身寒微,可正因为如此,他们家才没有那么多高门大户人家的弯弯绕,后宅里也干净,我听说,许大人这么多年只守着这个夫人,身边一个妾室通房都没有,那许少爷年纪小,身边也没有放什么丫头,咱们家眉儿过门想必也能一心一意的,况且许太太目不识丁,仰仗咱们家眉儿的地方才多,婆媳相处也就容易些,你一直心疼女儿,弄得眉儿过了及笄还没有定亲,不就是为了给眉儿捡个好的,如今这送上门的好姻缘,怎么却又往后退了?”
梅氏听了相公的话,幡然悔悟,又将这话跟女儿说了,叶姑娘年纪虽小,却颇有见识,听了沉吟半晌,道:“女儿倒也不为了国公府这等靠山在,只是觉得许大人出身寒微,富贵之后却依然对发妻如此敬重爱护,可见是心底淳厚之人,女儿想,这许大人如此为人,他的公子相比也不会错的”
昨日梅氏接了杜氏下的帖子,就着人去探听,才知道温栎恒两口子来了庐州,明白杜氏必然是想让自个的闺女瞧瞧女儿,不由担心起来,与女儿丈夫合计了很久,一早起来梳洗打扮,精挑细选了衣衫首饰,即要高雅富丽,又不能着了痕迹,足足打扮了一个时辰才出了门。
进了花厅就见杜氏身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妇,穿着半新的柳黄色石榴祾对襟窄袖小袄,袖口领口皆翻出来白色貂绒,月白色百褶裙,压脚处绣了黄绿色缠枝杏花纹,头上梳了简单的流云髻,只插了一只赤金凤尾玛瑙流苏,虽然穿着素净清爽,可容貌娇媚,风姿嫣然,气质高贵,梅氏不仅暗暗称奇,纳闷杜氏这样的出身怎么养出这样风姿翩然的女儿。
大金妻以夫荣,贞娘此刻已经是四品孺人,梅氏带着女儿依着规矩给贞娘见礼。
贞娘不待梅氏弯腰就过来扶住,笑道:“咱们今日是家宴,既是通家之好,就不必论诰命行礼,您家大人与我父亲是同僚,安辈分,该是我这个晚辈见过婶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