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是通往嘉定的一条小路,比较荒僻,等闲没有人走。一天半天也看见一个人经过,他的叫声只惊起了几只乌鸦,扑棱棱振翅飞走了。
他热爱分桃,也喜欢充当小受,可面前这五个明显都不是善茬啊,都要把他玩了,自己飞死在这不可。
杜石头抱着肩膀在他身前一顿晃悠,眼睛明显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上下打量,好像在琢磨他身上哪块肉更细嫩,更好吃,尤其他的重点部位,杜石头看了又看,迟恭文马上想起他刚才要的蜂蜜,他不是打算将自己抹了蜂蜜烤了吃了吧?立刻扯着嗓子嚎叫:“我说,我说,是我表妹,我表妹谢儿让我来的”。
☆、214第六十四章
坐在车上的贞娘立刻浑身一震。
外面迟恭文带着哭腔道:“我,我是听我表妹说的,本来我是送她来参加林家四少爷的婚礼的,接过昨天她忽然找到我跟我说,说世子爷看上了许知县家的姑娘,她想做辅国公府的如夫人就得扫清这个障碍,让我带了人劫了许小姐去,最好收了自己用,做个妾也使得,她还说许家小姐颜色好整齐,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我这才来的”早知道就不来了,肉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骚。
大强嗤之以鼻:“少他娘的做梦了,我们家少爷早就定下了大小姐,安是我们未来的少奶奶,什么世子爷,还有你这个德行,哪里能跟我们家少爷比?”
贞娘却在此时觉得周身发冷,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血管里呼啸奔涌,仿佛就要刺破她的血管,奔腾出来。她的心里一直存在着一个角落,那里有着深不见底的黑洞,那里埋葬着前世的玲珑,重生以来,她时时告诫自己,为了亲人,为了父母弟弟,要过好现在的日子,平静、安逸,哪怕贫穷,哪怕辛劳,都不要回头。
那里万丈冰雪下埋着的怨毒、仇恨、屈辱,是绵密的刺痛着她灵魂的噙着血的针,她不敢回头,不敢回想,重生七年以来,每夜每夜,她的梦里都充盈着那些高高在上者鄙夷的目光和面孔。
“一个婢子出身的妾,还想要当侧妃?做梦吗?”
“你的美貌不过是王爷的玩偶,玩过了就算了,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下贱的贱人而已”
她的梦仿佛是一次次的劫难和梦魇,时时刻刻在刺入她的心底,让她看清自己所受的屈辱和无情的对待。
时隔七年,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平静的过自己的日子了,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不过是一个苏州知府的女儿,为了自己得不到世子的青睐就要迁怒在她的身上,就要毁了她的名节与清白,让她沦为一个花花公子的玩物!
这是什么世道?这是怎样的人性?
只因为她的出身低微,家境贫寒,只因为她生的美貌,只因为她聪明能干,她就应该受到这样的屈辱,就应该承受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姐的羞辱?就要从此过的生不如死?
不,那股怨毒似乎化作无穷的力量涌入了她的血管和四肢百骸,那样的屈辱她前世已经承受了太多了,今生,她要好好的堂堂正正的活着,要比任何人都活的有尊严,有体面。
她睁开眼睛,森冷的目光让身边的暖语和俏月觉得浑身发冷,她唇边噙着一朵温柔的微笑,可这微笑不知为什么让俩人后背嗖嗖的冒着凉气。
大小姐,有什么不一样了?
暖语说不出来,那一刻,仿佛是魔鬼上了大小姐的身子似的,明明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单薄纤弱的花朵一样的女孩,却让人从心里觉得害怕。
贞娘下了车,目不斜视的走了过来,杜石头皱眉,转眼从地上扒了一个小厮的衣服罩在迟恭文身上。
杜石头温柔的问:“贞儿,你想怎么处置?”
贞娘看了一眼迟恭文,轻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她顿了顿,声音更加森冷:“玉石俱焚。”
杜石头笑了,这话是杜大壮的名言,不过贞娘说出来更加有气势,对于贞娘的一切愿望他都有实现的*,何况面前这个人渣实在该死。他兴致勃勃的指着迟恭文道:“要不把他宰了?顺便这些喽啰一块解决了如何?”他说的轻松,迟恭文科吓坏了,他看出来了,面前站着的这个看着挺俊的男子根本是个不管不顾的二愣子,什么当官的姨夫什么富家公子地位名声王法,这位根本就不管,青天白日就讨论要杀人,根本就是个比自己更混不吝的主儿。
“我都招了都招了,你们别杀我,我有钱,你要多少我都给,要不我家里还有,你要多少都行,求求你们了 别杀我”
贞娘从荷包里拿出一颗药丸来,让杜石头给他喂进去,杜石头纳闷问:“这是什么?”
贞娘淡淡的道:“这是上次你师傅留下的,叫百转摧心丹,说是吃了之后五天内毒发,发作的时候十分痛苦,身上的皮会一块块的往下掉,指甲也都会脱落,最痛苦的时候有人还亲手将自己的眼珠挖下来”她话还没说完,迟恭文已经吓得快要昏过去了,声嘶力竭的喊上了:“不要,我不要啊”
杜石头立时明白了,这肯定是师傅用来逗着玩的,他师傅武功高强,真气运行时可百毒不侵,哪里用的着弄什么毒药,这八成是师傅逗着玩,贞娘就用来吓唬这位少爷的。
他有着非常良好的默契,一边笑着一边生生掰开迟少爷的嘴,堵住他的鼻子将药丸往嗓子里一塞,迟少爷被噎的差点直接梗死在这,药丸滑下肚子,迟少爷整个人也瘫了,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
贞娘却道:“两天后你来嘉定见我哥哥,他会给你一种药,告诉你怎么做,你做好了,五天之后我给你解药,记住了,如果你做的不好,你就等着亲手挖出自己的眼珠子吧!”
杜石头不解的看了看贞娘,贞娘附在杜石头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杜石头笑了,小鬼精灵,真是可爱啊,就说了几句话,那股仿佛栀子花般甜美的香味就萦绕在鼻端,杜石头觉得心里痒痒的,一点也没觉得贞娘的主意有什么恶毒的地方,反而觉得这就对了,我的小媳妇就应该这样。被人欺负了还要哑忍,还讲什么忍辱负重?那叫犯傻,是个爷们就不能容忍自己未婚妻吃这样的亏,必须报复,而且一定要狠狠的!
杜石头叮嘱了小厮和暖语俏月不准泄露这件事,给倒霉的江南第一风流公子解开了绑绳,带着马车挥挥衣袖,回了嘉定。
一进嘉定县城就见到六子等在城门附近,团团转,似乎急的不得了,杜石头纳闷,下了马,问:“怎么了?你怎么在这等着?”
六子一见杜石头,立时松了一口气:“表少爷,您可回来了,大小姐呢?我有急事,要面禀大小姐,快,快”,贞娘在车里听见六子的声音,忙撩开车帘子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六子哭丧着脸道:“大小姐,老爷让您快回碧溪园,让小的在这里等着,十万火急,您快点吧”
贞娘柳眉一蹙,许怀安这么急着让自己回去,必然是出了事,也来不及躲想,告诉车夫一声,快,回碧溪园。
车子不过一刻钟就驶到碧溪园前,暗香正等在门口,一见贞娘,就眼泪汪汪的:“大小姐,您可回来了,等的我急死了,夫人”贞娘心中一颤,难道是娘的病又复发了?颤抖着声音问:“我娘,我娘怎么了?”
“夫人昏过去了,这会儿刚醒过来”
“好好的,怎么昏过去了?出了什么事了?”贞娘一愣,一边急忙忙的跟着往园子里走,一边问。
暗香是个直性子,也不管旁边就是未来的姑爷,直接就说:“是那个齐太太带了她那个庶出的妹妹来,求奶奶做主收了她妹妹给老爷做妾,说是前几日老爷去他们家做客,在逛园子的时候遇到了她妹妹,一眼瞧上了,上去拉扯的时候撕破了她妹子的衣服,露出了半个肩膀来,她没奈何只好上门求奶奶做主,说她妹子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露了肩膀,以后没法做人了,奶奶听了急了,一口气没上来就晕过去了!”
☆、215第六十五章
贞娘站住,低头沉吟了片刻问:“我爹在哪里?”
“在淇水小筑那呢!”
“我先去见我爹。”
贞娘神色冷峻,回身跟杜石头道:“你先去我娘那,告诉她别心急,这件事我来处置。”
杜石头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回身拉住她的胳膊道:“你别跟姑丈生气,我听着姑丈八成是让人给算计了,就是瞧上了也不至于当时就上手啊,姑丈不是那样的人”
贞娘微微冷笑:“我知道,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罢了,我还没瞧在眼里。”这点不入流的伎俩,她许贞娘八百年前就玩过了,哪里轮得到这些人用来算计她爹。
她回过头吩咐六子:“你去给我找几个人来,记住要快!”低低的在六子耳朵边说了几句,然后带着暖语和俏月去了淇水小筑。
许怀安正在小筑内坐卧不宁,一见贞娘仿佛见了救星似的:“贞儿,你可回来了,你听说了吧?这女人,简直,简直不知羞耻的很”许怀安十分愤怒。
那日,他去张家做客,喝多了几杯酒,被劝着去了后花园纳凉,正巧遇到一位小姐,站在一簇粉紫色的菊花前面,打扮的十分标致,冲他微微一福,水意盈盈的眼波十分娇媚,他一愣,见这姑娘虽然二十多岁的样子仍然是姑娘打扮,忙施礼回避,谁知那姑娘一个踉跄竟然摔进他的怀里,他吓了一跳,伸手想推开她,手刚搭到那姑娘的肩膀就见那衣裳竟然瞬间开裂,露出雪白的半个膀子,他被惊得目瞪口呆,那姑娘就开始嘤嘤的哭了起来,然后就是张太太的惊叫声,一大群人呼啦啦的冲了出来,他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还是张老爷出来解围,又话里话外的暗示这个姑娘是他的小姨子,因为未婚夫婿死了,一直待字闺中,有心送他为妾。
许怀安虽然忠厚可并不傻,此时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被张家人算计了,心里无比厌恶,找了借口走了,回来没敢跟妻子说,谁知那张家等了几日不见许怀安来提亲,干脆闹上门来了。
许怀安将来龙去脉跟贞娘说了一遍,又愤恨的补充:“这样有心计的女子,如何进我许家?贞儿,你可有什么办法?爹现在,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贞娘笑了笑:“爹,看来你艳福不浅啊,还有这样的女子追到家中来要给您做妾呢!您就没动心?”
许怀安被女儿调侃的脸通红,气囊囊的说:“你这丫头,丁点大的人就调侃起为父来了,没规矩!”
“女儿又没说错,您真没动心?”贞娘一脸小女儿的娇态,让许怀安想发火也没处发去,只好讪讪的道:“动什么心?我和你娘使患难夫妻,你娘为我熬了一身的病,险些连命都丢了,你娘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我若弄个这样有心计的女子进门,你娘早晚被她祸害死,这样不知廉耻为何物,又耍弄心计的女子我无论如何不能纳!”
贞娘弯了弯唇角,淡淡的道:“有您这话就行,这件事我来处置,这是后宅女子的事,您也帮不上忙,还是去忙公事去吧!”
她浅笑盈盈,成竹在胸的模样,让许怀安不自觉就松了口气。
花厅里,齐氏和齐凝玉正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跪在地上,保持者安静又悲戚的姿势,在没达到目的之前,要懂得忍耐,在这一点上,姐妹俩是很有共识的。
本来齐氏上次提亲被拒绝后有些泄气,齐凝玉也郁闷了好长时日,盘算着是不是要撒娇逼着姐夫收了自己,自己的小丫鬟草儿一次无意中提及了县里贞味楼的生意极好,传闻许知县的嫡女配给自己大舅子的儿子,亲上做亲,那杜家大老爷财大气粗,大手笔买了碧溪园给外甥女添箱,众人无不羡慕不已,说着杜大老爷好大手笔。
齐凝玉听了不禁又动了心思,姐夫再好也是四十望着五十的人了,不过是个商户,没有功名在身,不过是个下九流而已,自己千娇百媚,又正当妙龄,跟着个老棺材瓤子不如拼命一搏,为自己博个好前程。她对自己的样貌有信心,思量那许知县原也不过是个贫寒出身的举子,身边的太太是个村姑,想来也是粗鄙不堪的,自己略使出些手段,不怕勾引不到他。
她央告了齐氏好几日,总算说动了齐氏,又跟姐夫吹了半日枕头风,说自己跟了知县定不忘以往的恩情,让张大爷也起了心思,再三请了许知县来家中做客,自己忙不迭打扮的千娇百媚,又特意将衣服的袖子提前拆了线,多了一层保证,这才出场,果然奏效,只是没想到哪许知县怎么也不遣人来提亲,凝玉急的火上房似的,心里百爪挠心,不得已喝出脸面让姐姐陪着自己直接登门请许太太做主,跪在地上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左一句请姐姐做主,右一句奴家没脸做人了,杜氏哪里见过这样不知羞耻的人,一怒之下竟晕了过去,一时间屋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大家忙不迭将杜氏抬回了后面,这齐凝玉也是个脸皮奇厚的人,就跪在那里死活不起来,看着意思今儿杜氏要是不给她做主,她今儿就在这跪上一夜了。
花厅里伺候的是豆蔻,豆蔻咬着牙满眼鄙夷和怒火的瞧着凝玉,恨不能上前咬她两口。
却听见门口一阵脚步声,两个丫鬟和几个婆子簇拥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走了进来,雪肤花容,身姿玲珑,不过小小年纪已有几分威仪。齐氏忙站起来:“是大小姐来了?几个月不见,大小姐出落的越发好了,前些日子听闻大小姐定了亲事,还没来得及上门道贺呢”
贞娘一脸温柔的笑意,微微一幅道:“张婶婶,贞娘有礼了,刚刚从吴县赶回来,你也知道,我这一路风尘朴朴的,也不好意思见人,少不得换洗一下,去见了母亲,听母亲提及这件事,我娘身体一向不好,刚刚听了动了气,埋怨我爹不先告诉她,刚刚还和我说呢,这么好的事怎么不先说?若先说了,应当使我们家上门取提亲的,哪能让张太太亲自上门,显得我们家不通礼数了”一面说一面走过来,亲自扶了凝玉起来,笑道:“姨娘好模样,难怪我爹喜欢”她笑容诚挚真切,好像多么喜欢凝玉似的,还殷切的拉着凝玉坐下,训斥丫鬟:“你们也是,姨娘来了,怎么也不晓得上茶点?我素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一个个的,眼孔大了是不是?竟连谁都不放在眼里了?”豆蔻和暗香被训斥了,忍住心里的委屈忙下去备了茶点。
贞娘又跟凝玉抱怨:“姨娘莫怪,我们家都是新买的人,调教的日子短,没什么规矩,姨娘是大家出身,将来过了门帮我娘好好调教调教她们才是!”她左一个姨娘,右一个姨娘,仿佛凝玉已经过门了似的,凝玉心中暗喜,之前姐姐就说过,这许家跟别家不同,当家作主的竟不是当家奶奶,反而是大小姐,这大小姐也是个出挑的人物,年纪不大,行事做派比那十几二十岁的奶奶们还有法度,自己得没得到太太的喜爱倒还在其次,一定要让大小姐喜欢才是要紧的。
如今见贞娘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眉眼间全是一片毫不做作的欢欣,忙娇怯怯的用帕子拭干眼泪,红着了脸道:“大小姐莫取笑奴家,实在不得已才上门求了奶奶做主,若奶奶不收留,奴家也不敢让奶奶为难,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就是了”
贞娘笑吟吟的道:“姨娘这说的什么话?我娘哪里会不愿意收你,只是你也知道,我爹之前丁点口风都没透露,你们今日这一来,我娘吓了一跳,刚才还淌着眼泪跟我说,这事原不是什么大事,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只是不该不先跟她说,倒叫别人小瞧了她,以为她这个奶奶没个气度,是个吃醋拈酸的,传出去多不好听。”又一脸真诚的跟齐氏说:“婶婶素日也是常来往的,知道我娘这个人,平日里是个厚道人,只是身子骨不好,如今有个知冷知热的疼人儿的人来了,她哪里有不愿意的,婶子啊,我已经叫了人去请了媒人,明日就去府上提亲,这虽说是纳妾也得按照规矩来,断不能让姨娘委屈了!”
齐氏却有些不好意思,平心而论,杜氏待自己不错,一般是太爷的太太,一点架子都没有,只是,这个凝玉实在是自己的一块心病,不把她送出去,早晚得进自己家的门,自己年纪大了,本来就不受丈夫喜爱了,这个妹子再娶进来,怕是自己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大小姐严重了,能进许家的门,是我这妹子的福气“贞娘笑吟吟了拉着宁玉的手,东拉西扯的说了半晌的闲话,暗香进来禀报:“范太太沈娘子来了。”贞娘忙让人请进来,本来贞娘打发六子请的是沈娘子,可巧沈娘子正在和范太太王氏唠嗑呢,听见这样的事如何不来凑个热闹,王氏穿着真紫色葫芦纹的云锦褙子,一张团团圆圆的满月脸堆了满脸的笑意,看见贞娘就笑了:“听所大小姐从吴县回来了,正想着明儿就来见见,听你说说那辅国公家的大小姐婚事的气派,让我们这些乡下人也长长见识,可巧就见六子来找沈家姐姐,我这一听啊就坐不住了,赶忙来凑凑热闹,添人进口这可是喜事,少不得我们也来凑个热闹呢!”贞娘笑道:“婶子快坐,瞧婶子说的,就是您不来,我也要着人去请的,多日不见蕙兰姐姐了,不知道姐姐身体可好?”
王氏道:“前几日才好,也惦记着你呢,还给你绣了一副炕屏,说哪日你回了要给你送来呢。”回头看看齐氏,笑容里就添了几分鄙夷:“齐姐姐可真是慧眼啊,认识多年还真不知道姐姐是这么有成算个人,瞧上咱们县尊了,若咱们凝玉妹子过了门,咱们以后还要称上一声齐姨娘呢”
齐氏脸通红,又不好反驳,只好呐呐的客气几句。
杜氏扶着暖语的手出来了,看上去脸色有些灰败。但神色已经好了很多,贞娘忙过来扶着杜氏坐下,笑着道:“娘,我请了沈娘子来做媒人,赶巧范家婶子也在,就跟过来给您道喜来了”
王氏窥着杜氏勉强的笑容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刚才在沈娘子那她就纳闷,早听说许家回绝了这门亲事了,怎么好好的又提起来了,每个女人都有着天生对八卦的热情,何况是自己丈夫顶头上司的八卦呢,王氏跟着沈娘子来就是想一探究竟的。
她睨了齐氏和齐凝玉一眼,心里冷笑,等着瞧吧,这许家的门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进的杜氏懒懒的靠在褐色三阳开泰靠枕上,拉着女儿的手,心里略定了一些,笑着跟王氏、沈娘子道了谢,就跟凝玉道:“妹妹,我这身子不争气,一向不太好,刚才吓着你了吧?”说话的口气温和、平静还带着些端庄。
凝玉忙欠身回话:“太太,是凝玉不好,只顾着自己女孩家的名声,没有顾忌到太太的心思,是凝玉的错,只是太太,凝玉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求您给我做主”一边说一边落下泪来,几步上前跪在了杜氏跟前,娇媚的小脸上珠泪晶莹,楚楚动人。
杜氏心头火气,咬了咬牙,强笑着道:“妹妹这是说什么呢,快起来,我已经回了我们老爷,这不贞娘也请了沈娘子来,”她侧身冲着沈娘子一笑:“原来贞娘的婚事就是托你说的媒,这次少不得又要麻烦娘子了。”沈娘子忙起身笑道:“太太这是折杀我了,奴家就是做的这个营生,能给太爷做回媒人是奴家的荣幸呢,只是不知太太的意思是怎么个规矩?按照咱大金的规矩,这纳妾是要有文书、卖身契的”
凝玉一听,眼皮就一跳,纳妾的规矩,若不是贵妾,就要签卖身契,等于卖身为奴,可自己是齐家的小姐啊,齐家是医药世家,在扬州地面上也是说的出的家世,自己虽然是个庶出,可品貌不俗,怎么也得是个贵妾啊?
杜氏点点头,庄重的道:“不错,规矩不可废,齐家妹妹,签了卖身契,我再找人择个好日子,你就可以过门了,你看呢?”
凝玉看了姐姐齐氏一眼,齐氏清了清嗓子,笑道:“太太,我们齐家虽是做药房买卖的,可也是世家,我这妹子在家也是好好的小姐,只是命苦,前头许的人家,没等过门呢,夫婿就病死了,我妹子为未婚夫婿守节三年,这次耽搁了,太太,你看”
贞娘笑盈盈的,温和的看看凝玉道:“原来是这样啊,娘,我瞧着齐家小姐也是好人家的闺女,就纳了做贵妾吧?若签了卖身契,那可就是个婢妾了,这辈子也顶着这么个身份,委屈了她呢!”
杜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叹了口气,似乎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想了想道:“也是,看在张太太的面上也不好委屈了齐妹妹,这样吧,就以贵妾的身份过门,先前我让你找的那几个稳婆可照好了?”贞娘冲暖语使了个眼色,暖语忙回话:“回奶奶,找了四个稳婆都在外面候着呢。”
杜氏点点头:“让她们进来吧。”又冲着凝玉笑道:“咱们许家有规矩,若是婢妾或者贱妾签了卖身契就过门,若使贵妾呢,就要堂堂正正的抬进门,不过贵妾身份不同,得是黄花闺女,先让稳婆验了身,确定了才行,我特意请了咱们嘉定地面上最好的四个稳婆,来,带了齐妹妹进去验看一下,完了事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杜氏的声音很平静,很和缓,可听在齐凝玉的耳朵里,仿佛惊雷一般,刹那间轰隆隆的炸没了她的神志
☆、216第六十六章
稳婆验看是否是处子之身,这是大金世家贵族中对未过门的媳妇或者贵妾的一种考验,入宫的妃嫔是必须经过这种考验的,而贵族们则视人而定,有的贵族为了表现对媳妇或者贵妾身后家族的信任也可以不用通过考验,只选择几个教习嬷嬷前去验看媳妇的女红、行动举止、中馈之术,以判断其是否有资格过门做媳妇,贵妾也是同样,一般是主母派人验看,决定是否有资格过门。
齐凝玉出身大家,当然知道这个规矩,可许怀安是什么人,不过一个出身寒门的七品芝麻官,媳妇还是个村姑,她根本就没想到杜氏会拿出这样的手段来,她早就不是处子了,对于出嫁之后的验看早就做了准备,不过是一点药物加上鸡血,趁着新郎官不防备悄悄抹在元帕上就是了,谁知道杜氏居然今日就提出验看,齐凝玉根本没有任何准备,看着四个高大彪悍的稳婆向自己走过来。
齐氏见妹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她也瞬间面无人色,脑袋里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那稳婆的手摸到妹妹身上,听见齐凝玉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不要碰我!”,才回过神来。
她立即站起来,冲杜氏道:“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是信不过我们齐家吗?”
齐凝玉也反应过来,哭的梨花带雨一般抽抽搭搭的:“太太,太太,求您开恩,我我不愿意”心里暗暗发狠,为什么许怀安不在这,不然自己哭成这样,男人怎么也会心软几分的,这个杜氏看着一脸憨厚,原来竟是这般心计深沉,狠毒刻薄的一个人,她若让人验看了,自然露陷,若不让人验看,就只能嫁入许家做个婢妾,别说主母打骂就是一高兴将自己卖了也是应该的。原来是自己轻敌了,她懊恼非常。
杜氏一皱眉,伸出手想扶凝玉起来,贞娘在一旁看着忙压下母亲的手,略带嘲弄的笑道:“婶子这是干什么?不过验看罢了,怎么弄的跟我娘要怎么样你似的,这是咱大金的规矩,哪家哪户都有的,怎么姨娘出身大家竟不知道吗?”
齐氏见贞娘出言锋利,不好闹的太僵,勉强笑道:“大小姐,我们齐家是士族,族中女子讲究贞静贤德,最是看中这贞操二字,我妹妹一直为前夫守贞未嫁,若不是太爷那日撕了我妹子的袖子,露了肌肤,众目睽睽的,让我妹子失了颜面,我妹子也不至于非要嫁入府中做妾,太太要验看,虽是无可厚非,却让我们太没颜面了”。
她这话说的好像很委屈,好像凝玉这般贞洁的女子若不是许怀安失礼在先,她妹妹也至于来做妾,做妾本就是很委屈了,若还信不过她验看贞操,显见得就是太太有意为难了。
贞娘冷笑道:“婶子这话说的是啊,就是因为齐家是士族,是咱大金的第一太医世家,最总是族中女子的贞洁,我娘才要给姨娘这个贵妾的身份,只是姨娘家再得势,要嫁入我们许家也是必须要守我们许家的规矩的,就如同婶子所说,姨娘是为前夫守贞的好女子,这验看也不过是走过过场,况且我们请了四个稳婆来,都是在嘉定有名望的稳婆,这是给姨娘扬名的好机会啊,明儿谁不知道姨娘是贞洁烈女,嫁入我们许家我们也有面子,齐家也面上有光,这么个两全其美的事,婶子怎么反而不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