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斐冷笑道:“你想得倒容易,我要是真管二叔要些好田好地的,我那太后姨婆她能答应?”
“殿下这么说,也有些道理,可我还是觉得殿下只怕就是特意奔着东北那一片荒地去的,为的不是其是否是沃土良田,而是那一片土地所处的位置,地处边——”
“周采薇!”秦斐突然冷冷打断她道:“身为本王的王妃,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采薇怔了一下,心道既然他连这种威胁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他确是在暗中有所图谋,既然他不许她问,那她就问问他另一个问题好了。
“太妃娘娘想来也不过是殿下的一枚棋子,如今你用完了她,便丢到一旁。殿下对亲生母亲尚且如此,敢问殿下又要如何处置我这个已是无用废棋的临川王妃呢?”
☆、第一百六十四回
麟德二十二年的除夕之夜,宫中设下宫宴,大宴群臣。麟德帝先和众臣们君臣同乐了一番之后,便进到内殿去参加皇室家宴。
内殿里就那么空落落地坐了几个人,和熙熙攘攘坐满了大臣的外殿一比,顿时就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麟德帝看看他两个侄儿,大秦皇室里除了他之外唯二的两个男丁,一个病得咳声连连,另一个倒是生龙活虎地精力十足,却偏生是个不能生孩子的。
眼见自己一天老似一天,精力日渐衰微,越发的力不从心,皇位却是后继无人,若这是上天给他的惩罚报应,他安之若素,因为这本就是他应得的。他所忧虑不安的是,若是因为他自身的报应而连累大秦再无后继之人,在内忧外患之中亡了国,那他就是大秦朝的千古罪人。
无论如何,大秦皇室都得赶紧有皇嗣诞生!旻儿的身子得继续好生调理,至于斐儿,也得再多派几个太医去给他看诊,若是他的隐疾能治好,他又何愁后继无人。
他看着秦斐身旁的空位,不禁皱了皱眉,“斐儿,难不成你今儿是一个人进宫的,周王妃和金次妃呢?”
“我表妹的那个怪病还没好,前些日子又犯了一回,侄儿怎么敢把她带来。”
“那周王妃呢?她可是你的正妃,除夕这么大的日子,你就留她一个人在王府?”
秦斐诧异道:“周氏怎么会在王府呢?莫非叔叔还不知道,周氏也生了病,被我送到她的陪嫁庄子上养病去了。”
他虽知道秦旻肯定早已知道了这个消息,眼睛却还是忍不住朝他对面看了一眼,见秦旻的神色果然没有半分波动,仍是安然自若,便在心里又狠狠鄙视了他一通。
麟德帝不悦道:“怎么好端端的,连周氏也病了?你给朕说实话,周氏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别是被你给气得吧?”
秦斐立刻喊起冤来,“她这病明明是因金次妃而起,怎么叔叔却怪到我头上。那回金表妹犯病的时候,周氏也在她房里,见了那恶心的场景,被吓得不轻,此后就得了时常无缘无故呕吐的怪病。叔叔若是不信,问皇贵妃娘娘便是,上一回我带她进宫,她还因这病吐了皇贵妃赐的茶点,冒犯了皇贵妃娘娘呢!”
孙雪媚见麟德帝转头看向自己,便娇笑道:“上一回周王妃进宫时确是在妾面前犯过一回病,这也是有情可原,谈不上什么冒犯。”
麟德帝点了点头,继续训他侄子,“既然周氏有病在身,你没让她进宫倒也罢了,只是为何不留她在王府养病,反将她送到陪嫁庄子上,你这做得也太过了,让旁人看在眼里怎么想?”
秦斐无奈道:“侄儿也是没办法,周氏这病请医问药的总不见好,后来还是苗太医说她这病兴许换个地方住着,让她不容易想起来当日金氏犯病的场景,兴许便能慢慢的不治而愈。那金氏可是我娘的亲侄女儿,我哪敢挪动她,便只能委屈周氏先到她的陪嫁庄子上去住些时日。”
麟德帝看了他娘一眼,再没人能比他更懂他侄儿此时的这种无奈,便放缓了语气,“朕明白你的无奈之处,但周氏毕竟是你的正妃,且她父亲又有功于国,只留下她这一个孤女,你万不可亏待了她,要给她足够的敬重体面才是。”
秦斐嘻嘻一笑,“这个侄儿自是晓得的,她虽搬出了王府住着,可是一应日用供奉,侄儿从没短过她的,我昨儿刚去看过她,她在那庄子上住得极是舒心,日子过得舒服极了!”
孙皇贵妃端起金杯,送到唇边饮了一口,唇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意。这个斐儿又在说谎骗人了,他昨儿明明是在斗鸡走狗,在锦春院儿里喝花酒,哪里去郊外看他的王妃了?
可见先前在宫里,他对那周氏的种种体贴在意不过都是做给自己看的罢了,自己只消稍露不悦之色,他就将那周氏给赶出王府。一想到这么些年过去,自己仍是他心中那个独一无二的媚姐姐,她就觉得快意无比。
不过,这也难怪,谁让她是京城第一美人,是天生的尤物,只要是被她看中的男人,任谁逃得了她的手掌心呢?就连一向最讨厌孙家女,又阅美无数的麟德帝都被她拿了下来,何况是秦斐这么一个毛头小子。
孙雪媚正得意于自己的无匹魅力,却不知道秦斐这一回完全是实话实说,就她派过去的那些酒囊饭袋,哪能查探出临川王殿下的真正行踪。这些天他已经好几次悄悄溜到采薇住的那处小院,见他媳妇整日好吃好睡,日子过得滋润无比,虽说这本是出于他的安排,可还是看得他心里头很是有些气闷。
眼见除夕这晚要留在宫里守岁,没空再溜出去看媳妇,秦斐便打算第二天再去,不想虽是过年,因近日多处都不怎么太平,他暗中要忙的事倒反多了许多,一边十余天半点时间都挤不出来。
直到正月十五这天,他看了一眼书案上仍是堆积如山的秘信卷宗,叹了一口气,略一犹豫,还是将它们推到一边,起身出了密室,乘着夜色又摸到了采薇的院子里,熟门熟路的又开始偷窥起来。
他待在外头吹着冷风,他的王妃倒是舒舒服服地坐在屋内的火炕上,想是那地龙烧得足,室内温暖如春,她只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夹袄,双颊米分红莹润,颜色极好,看得秦斐心头火起,恨不得把人揪出来先在她米分颊上咬上几口。
屋里的这些人哪知道堂堂郡王殿下此时正在窗外喝西北风,她们一齐围坐在火炕上,吃酒玩乐,不知有多快活。枇杷、芭蕉两个小丫头又跟她们姑娘敬了一杯酒道:“今儿是上元节,奴婢们祝姑娘笑口常开,年年都和我们几个团团圆圆!”
香橙也道:“是啊,回京城这几年,就数今年这年过得最是舒心自在,只可惜今儿不能出去观灯,不然可真是再完满不过了!”
“我也觉得今年这节过得最是畅快,要是往后咱们年年都能在这自家院子里清清静静的过年就好了,可比在什么伯府、王府过年好得多了!”甘橘作死地冒出这么一句。
果然就被郭嬷嬷一指头戳到她额上,“你这丫头,敢是喝多了黄汤,竟满嘴胡说八道起来!什么叫年年都在这院子里过,你是想让姑娘一辈子都回不了王府吗?”
“就算姑爷是个不着调的,可姑娘既然已经嫁给了他,总还是临川王府的女主人,怎么好一直在外头住着。先前除夕宫宴的时候,姑娘就没进宫,这头一次还能说是病了进不了宫,要是明年再这样,后年也是,那姑娘这临川王妃的身份岂不就只是个虚名儿,这让别人怎么看?依我说,姑娘还是得回王府去住着,和王爷好生处着才是正理,不能把王府让给那金次妃去独占了。”
听得秦斐在窗外不住点头,觉得这老嬷嬷虽然不怎么聪明,但这番见识倒是极好的。
采薇可不这么认为,她笑道:“妈妈也太替我操心了!便是被她独占了又如何?反正临川王也没法让她生个儿子出来,一个没有儿子的妾室,再怎么样也不会越到我头上。”
她自然知道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儿,可为免她奶娘担心,更是为了解救她自已的耳朵,她便故意将她奶娘的忧虑说得不值一提。
郭嬷嬷点点头,“姑娘说得也对,要真是这样的话,我看王爷不能生孩子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样他便是宠再多的女人,只要生不出儿子来就不会动摇到咱们姑娘的正妃位子,便是将来过继一个子嗣来,那也肯定是记在正妃名下的。不然若是让那妾室先生下个儿子来,那姑娘可就……,唉,这样虽也好,就是可惜姑娘却不能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了!”
秦斐顿时又觉得这老婆子先前的那番见识都被狗给吃了,他瞪着笑得正欢的采薇,一边磨牙,一边在心里暗道:“竟敢在背地里这么讲你夫君,什么叫反正是生不出儿子来的?哼哼,等回头时候到了,看本王不让你生上十七八个儿子出来,本王就不姓秦!”
也不知是他的磨牙声太响,还是他目光中的怨念太强,采薇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便又和众人说笑了几句,让她们早些去歇着。
秦斐一等屋子里只剩采薇一人,他便麻利无比的从窗户翻了进去。
☆、第一百六十五回
秦斐一翻进来,先走到熏炉前烤手,开口便夸奖了采薇一句。
“王妃莫不是和本王心意相通,知道本王在外头吹着冷风正冻得难过,就赶紧把那些丫鬟婆子都撵了,好让本王进来。”
采薇才不会理他这些戏言,径直问他,“殿下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今儿是上元节,自然是想来吃一碗王妃亲手做的圆宵了!”
采薇拒绝的很婉转,“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厨艺如何。”
“那倒是,就王妃那手艺,若是真下厨给本王做一碗,本王还不敢吃呢!”
“殿下到底来此何事?”采薇有些不耐烦。
“其实本王是来带你去逛街看花灯的。”秦斐继续逗她。
“殿下这些天,应该忙着料理某些私事,还有空陪我去看花灯?”
秦斐眸光一闪,“王妃怎么知道本王这些时日忙得脱不开身呢?”
“不过随口猜的罢了,越是这种年节时候,殿下不正该忙着斗鸡走狗,各种宴游嬉戏吗?”
她才不会跟他实话实说呢!其实先前秦斐每次来偷窥她时,若她当时并没就寝,她总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她看不见的什么地方,正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她,让她有一种如芒在背,极不自在的感觉。
除夕之前每隔几天,她就会有一次这种古怪的感觉,而这十几天里却一次都没有过,她便因此猜测这十余天秦斐怕是私务缠身,这才没再来偷窥她。
“本王这些时日确是忙得□□乏术,不过这再忙,上元佳节还是得来见上王妃一面,也算是夫妻团圆嘛!”
“难道殿下就真再没有别的事?”
“唔,有一件事儿倒是要跟你说,这还是除夕那天我进宫去,圣上见我孤零零一个人,连你也没带进宫,便把我骂了一顿,说是什么怎么能把个次妃放在王府里倒让正妃住到外头的陪嫁宅子,何况你又是功臣之女怠慢不得,干脆赐了我一处位于西山温泉的五进别院,让王妃住进去好生调养身子。本王已经命人去重新修缮米分刷,大约再过些时候,咱们便能搬进去了。”
咱们?采薇留意到他话中这两个字,不由问道:“殿下也要住进去?”
秦斐长眉一挑,“怎么,难不成王妃还以为这宅子就是赐给你一个的?你可别以是圣上看中你这个侄媳,他不过是因为喜欢我这个侄儿,这才爱乌及乌,略照顾你些罢了。何况,本王若不住进去,又要被他念叨只陪着小老婆住在一起,却把大老婆赶到外头去住。哼,他自己不也是这样么,倒也有脸来一本正经地教训我!”
采薇可没被他把话头给带偏到一边,微笑道:“只怕圣上也是想让殿下住过去好生调养调养身子,看能不能把您的隐疾给治治好?”
秦斐见又被她给猜中了,摸了摸鼻子,反将她一军道:“那王妃希不希望本王这病能早些治好呢?”
“一命二运三风水。有些东西,若是命里注定没有,无论人心里再怎么想都是无济于事。”
她巧妙地避过这个敏感话题,从炕边的小抽屉里取出几份卷宗道:“殿下先前吩咐我做的事,我已经料理得差不多了,殿下与其在这里跟我闲话,倒不如看看我将这些帐目整理得如何?”
秦斐伸手接过,“想不到王妃如此勤快,看来本王没看错人啊!”
原来当日采薇问他要如何处置她这颗废棋,秦斐居然反问她一句,“谁说你就是一枚废棋了?”
“先前你这枚棋子,不过是被动地为本王所用,如今本王利用你的嫁妆所做的文章目的已然达到,你这枚棋子自然就没有用处了,如同我娘一样。”
“但王妃和我娘不一样的是,你除了做一枚被动的棋子外,还可以主动地为本王所用,继续做一枚对本王有用的棋子,就看王妃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了?”
“我不过一介孤女,唯一富足点的嫁妆如今也不剩多少了,不知还有何可为殿下所用的地方?”
“王妃又何必自谦呢?我那嫡母当初说她选中你做她儿媳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当时她跟我三哥说了好些你的好处,我躲在窗外听了个一清二楚,觉得既然我嫡母能看中你,你身上总是有些得用处的。本王现下要你做的事儿也不难,管家理账你总是学过的吧,不过就是让你帮忙打理本王的一些私产,这些田产铺子是我这三四年里暗中置办下的,不便让外人知道,尤其是我母亲和宫里头!”
在听完秦斐答应给她的承诺之后,采薇点头答应了下来。因为她总觉得秦斐似乎在暗地里正运作些什么,而他也绝不会只是让自己帮他打理产业这么简单。
见她答允了自己,秦斐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便借口说是料理这些产业得接见些人,在王府里头不大方便,让她借着养病住到她的陪嫁宅子里去,实则他是想让她躲过除夕那天的宫中家宴,免得她再被某人找麻烦,顺便还以此为由从他叔叔那里又得了一所别院,真是只赚不赔啊!
此时秦斐已看完了账本,眉头微皱,哀叹道:“比起去年又少了好些收益啊!”
“今年的灾荒比旧年多了好几起,且都在殿下田产所在之地,虽然殿下也有几个铺子,但是在现下这个年景,又能赚到多少钱呢?”
“所以本王只得再来求王妃帮我一帮了?”秦斐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地道:“本王想请王妃想个法子,看看能不能把这一两银子的收益变成二两银子或是五两银子,好让本王能财源滚滚?”
“殿下能在三四年间挣下这些产业,虽然我不知殿下是用什么法子挣来的,但也是极为难得的了!况且每年的收益也足够殿下花用,殿下又为何如此贪心呢?”
“难道王妃不晓得挣家当可是会上瘾的,有谁会嫌钱多的?”
“殿下让我替你管家理账倒也罢了,至于殿下想的这财源滚滚,单靠田产的收益是做不到的,须得有些买卖生意才行,我于经商之事一窍不通,可没这个本事能让殿下日进斗金!”
“王妃何必藏拙呢?岳父大人当年可是极会以钱生钱的。别人不知道,以为岳父大人捐给朝庭的那些银子田产不过是每个当大官的都能挣下的一笔宦资。本王却知道,那各色人等孝敬给岳父大人的各种贿赂,他虽迫于情势不得不收,但转头就匿名将那些赃银全都捐了出去,给了那些最需要救济的灾民、贫民。”
“他后来的那些身家全是靠他暗中经商得来的,本王说得对是不对?你是他唯一的骨血,难道他就不曾教给你些这经商的门道儿?”
这生财之道,周贽自然是教给他女儿了的,这也是采薇被抢走了嫁妆之后虽然生气却并不如何心疼的缘故,只是她总不能把她的底儿全都露给秦斐知道。
采薇略想了想道:“我虽知道我父亲的一个经商之法,但却不适合殿下。”
秦斐扬了扬眉,“这话怎么说?”
“先父当年的生财之道并不是自已开些铺子去贩卖东西,他经营的是人才。先父会选出那些有经商天赋却无资本之人,出资给他们想要的本金数,让他们自去买卖经营,十年之内所赚得的红利三七分成,我父亲只得三成。”
“岳父大人就不怕这些人拿了他的银子卷款跑路,让他人财两空吗?”
“那些人都是被父亲从冤假错案里救下来的人中选出来的,他当年一共选出了五个人,确有一个拿了银子后再也消失不见,但其余四人却在十年间一直遵守同先父的约定,先父只赔了一千两银子,就赚下了我们周家那些产业,殿下觉得是赚得多还是赔得多?”
“唔,岳父大人这法子虽好,不过现下本王却用不起来,因为所需时间太久,本王现在想要的是最好能一夜暴富,发它个三五百万的横财才好,不知王妃可有什么好主意吗?”
“殿下很缺钱吗,到底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银子?”采薇心中的疑心越来越重。
“唔,本王打算赚上多多的钱,然后盖上那么一座万芳楼,收藏上千儿八百的美女进去,把我表叔那什么藏芳楼给比下去。”
“殿下还是请回吧!”采薇可不愿浪费时间听他在这里鬼扯。
秦斐忙道:“好好好,本王不说笑话了,今晚就实话实说的跟王妃交个底儿。其实王妃猜得不错,本王是在图谋一件大事儿,若本王所谋是件造反作乱、谋朝篡位的大事儿,王妃可还愿帮我?”
☆、第一百六十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