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此时真是心里有苦也说不出,她也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采薇的那些银子产业早被她最疼爱的孙子给偷着花了个净光,从别处她又再凑不出钱来,若是全打成欠条,一来怕采薇不答应,二来若是只有十几抬嫁妆抬到王府,只怕那临川太妃当场就能闹将起来。
便想着先凑出这一百二十八抬嫁妆送到王府,面儿上先混过去,横竖这嫁妆是女子的私产,且采薇又是新嫁过去的,这京城的世家贵族里头是断没有新娘子刚进门夫家就去盘点她的嫁妆的。再等采薇三朝回门之时,将其中原委,她的苦衷和不得已处一一跟外孙女解释明白,让她先别把这事给抖出去,帮着遮掩一二,往后定会把亏欠她的银子都给她补上。
哪知到了三朝回门这一天,外孙女没来,来的却是她婆婆,直接抬了嫁妆气势汹汹的到府上来闹,还当着这么多亲友把这些事儿全都给抖了出来,这,这可让她往后如何见人啊!
罗太夫人只觉众人的眼光全都齐刷刷的看向她,眼里满是鄙夷和不耻,她有心替自己分辩,却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强挣着说出一句“没有,我并没有私吞了那些嫁——”
话还未说完,便一头载到在了地上。
☆、第一百四十五回
金太妃见罗太夫人往地上一躺,安远伯府的两位太太只顾忙着将婆婆扶回后院,命人去请太医,眼见这厅上的人就要跑了大半,便拿起桌上的茶碗往地上一砸,唬得众人一时都住了口,她才大声道:“都别动!你们要将这老太太抬到哪儿去?”
“怎么着,以为装着晕了过去,就能躲过去了不成?就算这老太太昏过去不省事了,你们府上总还有旁的主事的,把他给我叫出来!若是你们伯府里的人个个都想当缩头乌龟,没一个敢出来跟我理论这嫁妆的,就让你们的老太君继续在这里躺着好了!”
二太太见这临川太妃这等霸道无礼,眉头一皱,虽说此事与她无干,她也不想淌进这滩浑水里,可总不能眼看着婆婆被拘在这里,不能回房请太医看诊。
她正想上前跟临川太妃理论,忽然一人快步走了进来道:“母亲这是怎么了,来人,还不快把母亲送回房去!”跟着又向太妃施了一礼道:“臣见过太妃娘娘,臣一听说母亲大人昏倒,情急之下,不等娘娘传唤,便擅闯了进来,还请娘娘恕罪,娘娘若是有何教诲不妨先对臣说也是一样。”
一众女眷一听有男子声音,好些年轻媳妇便躲到了屏风后头,倒是那些上了年岁的老太太们仍是不以为意的坐着不动。
金太妃倒是不怎么在乎什么男女大防,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问他,“你是谁,可是这府里主事儿的?你说的话可能做得了主吗?”
大老爷躬身道:“臣乃是母亲大人的长子,现任兵部右侍郎,臣子是安远伯世子,我那四弟虽然现袭着爵,但他久病在床,不能理事,只得我这个长子出面替母亲料理这些事情了。”
二太太见她这一肚子坏水的大伯突然冒出来,不晓得他又在打什么歪主意,正想说话阻他一阻,那临川太妃已发话道:“既然如今你是这府里唯一能做主的爷们,那本太妃就和你好生理论理论,行了,你们先把这老太太给送回房去吧!”
大老爷急忙道:“还请两位弟妹将母亲好生送回房去,细心照料,这里我自会料理!”
二太太被她大伯抢了先机,总不好在人前不听大伯子的话,只得和五太太一道先将老太太送回煦晖院,走到半路上到底不放心,叮嘱了五太太几句,又悄悄回到正堂,从侧门进去,躲在一扇屏风后头听大老爷如何同那临川太妃理论。
就听金太妃正说道:“……我那儿媳的嫁妆在你们府里保管了四年,结果嫁到我们府里时,原先值六万两银子的嫁妆只剩了一万两不到,这被你们私吞克扣下的五万两银子,你们什么时候给我们王府送来?”
大老爷一脸诧异道:“怎么,我那外甥女的嫁妆竟少了这许多,这怎么可能?她的嫁妆当初是由我母亲亲自保管,一应东西现银都没存放在我们府里的库房里,都是放在母亲院里的厢房,断无人敢贪了去的,且这些时日,也都是母亲亲自为外甥女准备嫁妆,我母亲为人一向端方守礼、最重德行,且她素日又最疼爱我这外甥女,是断不会私吞克扣下外甥女的嫁妆的。这里头,只怕是有些误会吧?”
金太妃见这府上的大老爷也是张嘴就跟她提“误会”二字,顿时怒道:“误会,我这边白纸黑字的证据现摆到你眼前,你们竟都能腆着脸说出误会二字,真真是一家子都是没皮没脸的货!”
大老爷也沉下脸来,他这些日子官运亨通,已经做到了正三品的兵部侍郎,不知被多少人巴结逢迎,此时却被京城名声最不堪的妇人指着鼻子骂,顿觉失了颜面。
“还请太妃慎言,可别血口喷人,您所谓的这些证据可是我外甥女儿的那些嫁妆在府上转了一圈后才拿出来的,这当真有没有被什么人从中动过手脚,那可难说得很!”
金太妃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臣抖胆问太妃一句,我朝律法有定,这女子的嫁妆乃是其私产,婆家并不能占用,怎么我那外甥女儿才嫁过去不到三天,您这婆婆就将她的嫁妆摸得一清二楚,别是您对我外甥女儿的这笔丰厚嫁妆有些什么心思吧?”
“你,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侍郎罢了,竟敢这么对本太妃说话?我身为婆婆,问一下儿媳的嫁妆怎么了?这媳妇既娶进了门,连她的人都是我们家的,何况她的嫁妆?”
大老爷眼皮跳了跳,心道本官乃堂堂正三品的兵部侍郎,实权在握,如何就比不上你这没前途郡王的失德生母?面儿上却仍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道:“太妃教训的是,实在是您出言辱及臣母,臣这才言辞激烈了些,还请娘娘恕罪。只是听娘娘这话中之意,似乎确是想将我外甥女儿那笔嫁妆据为己有,想您贵为郡王太妃,府上乃是超品的郡王府,真正的皇亲国戚,富贵盈门,怎么还要觊觎媳妇的嫁妆呢?”
金太妃柳眉一竖,“我便是觊觎我儿媳嫁妆了,又怎么样?实话跟你们说,就凭你那外甥女儿的身份地位,一个无父无母位列五不娶的孤女,根本就配不上做我儿子的正妃,若不是看在她嫁妆还算丰厚的份儿上,我压根就不会同意让她进门!也算她自已有眼色,一进门就把嫁妆箱子打开说是要全孝敬给我这个婆婆,又见我们府上艰难,主动把店铺的房契拿出来说是要拿铺子的红利来贴补王府的家计。结果把东西拿出来一看,呵,值钱的都被你们给吞了,剩下的全都是些破铜烂铁,我们这是替她打抱不平,主持公道!”
大老爷笑道:“太妃娘娘这可就是在说笑话了,堂堂郡王府怎么会家计艰难到要靠媳妇的嫁妆来贴补?单是郡王的俸禄,一年便有一万两银子,那可是京城最高的独一份儿,更别说当初两位郡王出宫开府时朝庭给拨的那些产业,万顷的良田,真正的家大业大,哪里会将我外甥女儿这么丁点儿嫁妆放在眼里?”
金太妃立刻哭起穷来,“家大业大?当初我们从宫里头搬出来的时候,除了给了我们一座王府和一万两银子,还有什么?先帝爷时封的潞王、瑞王,朝庭都是赐了四万顷田庄的,可到了我们这儿,说斐儿只是个郡王,只赐了我们一万顷地的赡田,还都是些空头田庄,实际能收到租子的不过只有二百顷地,又都在偏僻的地界儿上,不是旱得长不成庄稼,就是年年被水淹,一年下来,能收多少田租?”
金翠翘也忙插口道:“昨儿晚上,王爷到我房里时,还跟我说起说是每年那一万两银子的俸禄,都是发的布匹米粮,还七扣八扣的,真折换成银子拿到手里,才只有六七千两之数。”
二太太听到这里不由替周采薇担起心来,这才大婚完连三天都不到,那临川王就跑到次妃的房里去,难不成就是因为采薇少了那么多嫁妆,这才不得夫婿的欢喜?
金太妃故意嗔怪道:“什么?竟然连俸禄银子都领不全,这事儿斐儿怎么不跟我说,倒先说给你知道?”她完全不介意在伯府一众人前秀一下自已的郡王儿子对自家侄女的宠爱。
“大家伙儿都听到了吧,别看我们是王府,实则一年能拿到手的银子,也不过万余两,在什么东西都贵的京城,要维持一个王府的花销,区区万余两银子能够用吗?别的不说,就你们这三等的安远伯府一年的花销也要二三万两银子,这我可没说错吧?再说,我那儿子又是个大手大脚喜欢玩乐的主儿,什么斗鸡走狗、喝酒赌钱,哪一样不要花银子?这么些年下来,我们府上早欠下了不少外债银子,就指着靠我儿媳的嫁妆银子来还债呢,我那儿媳她也愿意把她的嫁妆拿出来给夫家用。”
“所以,本太妃也不想再跟你们这些偷人嫁妆的无耻之人再多话,赶紧把被你们吞了去的嫁妆给我还回来,限你们三天时间,那三间被你们偷卖了的铺面一间也不能少,再往我们王府送上四万两银子,我就先放你们一马,若是三日之后,我既没见到房契也没见到银子,可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第一百四十六回
比起安远伯府的剑拔弩张,采薇这会子正在她的房里无比悠闲的练字。
这两天她婆婆身累心累的忙着帮她查点嫁妆,她却是躲在屋子里清静悠闲的过起了舒服日子。就连杜嬷嬷她们都觉得临川王这禁足的处罚还真算不上什么惩处,不就是不能出这院子吗?正好还省了去给那糟心的金太妃请安,服侍这不着调的婆婆呢!就是每日送来的饮食略嫌清淡了些,她们也都不怎么在意。
采薇又写完了一页簪花小楷,活动了一下手腕,想着那安远伯府今儿被金太妃母子上门去闹上这一场,也不知现下是个什么光景。
她正出神,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奴婢花卷参见王妃娘娘,殿下命奴婢请娘娘到后园去喝酒赏花。”
采薇心中疑心大起,秦斐这厮不是今儿陪着他娘一道上安远伯府去讨要她的嫁妆了吗,怎么这会子又突然冒出来还派人来请她去赏花?而且这丫鬟的名字也太古怪了些吧,竟叫做花卷,莫非他身边其他的丫鬟就叫做包子、馒头、大饼?
芭蕉上前几步,小声对采薇道:“姑娘,殿下身边确是有个丫鬟叫做花卷的,听说是打小就在殿下身边侍候的。”
虽然芭蕉这样说,采薇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如今在这临川王府可比不得安远伯府,那府上的人最多不过是贪些她的嫁妆罢了,可这府上的人,她自然要万事小心为妙,便说道:“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想小睡一会儿,只得多谢殿下美意了。”
结果就听那丫鬟仍是平板着声调道:“殿下说了,若是王妃找借口拒绝说身子不舒服的话,便命人去请太医来给王妃瞧瞧,好生开上几十付中药,放上多多的黄莲,天天熬了苦药汁子给娘娘喝。若是娘娘只是心里头不想去,那殿下会亲自来请,只是到了那时,殿下请您喝的就不是敬酒而是罚酒了。”
这还真像是秦斐那个魔王说得出口的威胁啊!
采薇此时倒有几分信了这丫鬟所言,正在犹疑,就听那丫鬟又道:“殿下还说,若王妃还是心有所疑的话,不妨将您的两位嬷嬷、四位丫鬟一齐带到后园。”
既然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采薇便带着她的六位忠仆浩浩荡荡的跟在那个叫花卷的丫鬟的头面,由她引着往临川王府的后园行去。
采薇先前觉得颖川王府极小,如今看来这临川王府也大不到哪儿去,还没走几步路,就到了所谓的后园,也不过就是一个水池子,边上堆了几堆假山石,再植了些绿树红花,就算是堂堂郡王府的后花园了。
这园子不但布置得粗心大意,打理的也不甚精心,和颖川王府那被颖川太妃亲手收拾出来的精致园林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采薇甚至突发奇想,这秦斐动不动就飞檐走壁跑地到隔壁他哥的宅子里去,该不会是因为自家这小破园子实在没什么让人闲逛的兴致吧?
秦斐就坐在那水池子边上的一座凉亭里,正在自斟自饮,花卷却在此时停下步子转身道:“殿下吩咐,只请王妃一个人过去,嬷嬷和几位姐姐还请到那边树下坐着吃些酒菜。”
采薇见那树虽离凉亭有些远,但却彼此都能看到,便朝杜嬷嬷微一点头,她自己深吸一口气,转身独自朝凉亭走去。
秦斐等了半天,心中早不大耐烦起来,见她总算是过来了,看也不看她一眼,先就冷笑道:“我这王府不过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怎么请你过来还要花这么长的时间,你是属蜗牛的吗?便是本王请一只蜗牛,人家爬也早爬过来了!”
采薇抿了抿唇角,她是懒得跟这个脾气古怪的主儿绕圈子的,直接道:“因为我不敢确定当真是殿下在请我。我还以为殿下早就和太妃一道去了安远伯府呢?且我也不知道殿下身边的丫鬟叫什么,长什么模样,怕被人给骗了去。”
秦斐摸了摸下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本王请你来是吃酒的可不是吃醋的,我身边原也有几个服侍的丫鬟,不过等我一个人跑出京城,三年不着家之后,她们就全跑光了,就只剩下这一个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其实我后来更喜欢让太监来侍候我,想给她些银子放她出府,可是她坚决不从,难得能有个人对我不离不弃,长得嘛还算看得顺眼,我便把她留了下来。”
采薇不过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秦斐竟会跟她说了这么一大串,有些闷闷地道:“那殿下怎么会在府里呢,莫非是刚从安远伯府回来的?”
“这你可猜错了,本王今天压根就没去那安远伯府。”
见采薇一脸的疑惑,秦斐心情大好地道:“本王昨儿想了一晚上,觉得这种上门去和一个老太太扯筋讨债之举,实在是有损本王的英明形象,这种要债跑腿的活儿,还是交给我那娘亲更为合适些。”
“更何况——”,秦斐故意拖长了调子,将嘴唇凑到采薇耳边低声道:“若是本王出马,一下子就顺顺利利的把安远伯府欠你的嫁妆银子给讨了回来,岂不是有人会很失望?”
“本王可是舍不得让我媳妇失望的,只好让我那娘亲出马,她平生最大的本事就是看起来厉害,能把一件事儿闹得人尽皆知、声势浩大,但最后吃亏的却是她自己,因此这件事儿让她去办,最是合适不过,既闹得京城人人都知道了,还拿不到银子。”
采薇觉得她再一次被这人给弄糊涂了,听他这口气,竟似是完全不在乎能不能拿到她的那笔嫁妆银子,不由问道:“难道殿下并不想从伯府讨回我那笔嫁妆银子吗?”
当初他不是说就是看她嫁妆丰厚才把她从秦旻名下给抢过来的吗?而且这几天那么卖力地帮着金太妃查点她的各种嫁妆,各种的出谋划策,像选在三朝回门这天去找伯府理论这主意就是秦斐想出来的,他还特意命人去送了个口信要安远伯府多请些亲友来。
闹了半天,他在幕后策划安排好了一切,却把他娘推出去做了他的马前卒,给他冲锋陷阵!
这人可真是鸡贼又滑头,毕竟从辈份上说,他以女婿的身份去和自己妻子的外家讨要嫁妆,到底有些不大好看,换了他娘去辈份上不至差得太多,而且回头便是被人说嘴,也只会说他娘为了贪图儿媳嫁妆如何如何,他到是躲了个干净。这人可真是,竟连自已的亲娘都坑!
秦斐的目光一直就没从她脸上移开过,见她眼中又隐隐露出鄙夷的神色,便自嘲道:“怎么,觉得我连亲娘都坑?反正我长这么大,她既没疼过我,也从没为我做过什么,横竖她的名声已经烂大街了,便是再多加上一条贪图儿媳的嫁妆也不算什么!”
他虽说得满不在乎,采薇却仍从中听出了一抹心底的愤恨和无奈,甚至还有那么点苦涩。采薇想起杜嬷嬷跟她讲的这位临川王小时候的事,或许这人成天的惹事生非、恣肆胡为,便是因为有这样一个让人不知该怎么去说的亲娘。
可便是这人也有那可怜之处,她也不会去同情于他,她父亲那句话说得可真是太对了,“但凡可怜之人毕有可恨之处!”和秦斐那种种可恨之处相比,他这么点子可怜压根就算不上什么。
采薇清了清嗓子,“殿下还没有回答我方才的疑问呢,难道您就不想太妃帮您要债成功,讨回那几万两银子吗?”
秦斐又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笑道:“若我娘真要回了那些嫁妆,那你的如意算盘岂不是都白打了!”
他满意地看见采薇眼睫一颤,笑得更是开心,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牙齿,得意道:“不过区区几万两银子罢了,本王又岂会当真看在眼里,本王若要出手,可是要用王妃这几万两嫁妆来做一笔大买卖,让它翻上好几倍的利才值当。再说了,若是能用这些银子就此了断了和某些亲戚的情份,从此大家再不往来,倒也还算划算!”
“你——”采薇不意自己的心思竟全被他给看出来了,震惊之余,心内还多了一丝恐慌。
秦斐缓步走到她身前,挑起她下巴道:“怎么,又一次震惊于本王是怎么知道你的心思的?”
“其实你的这些心思也不难猜,倒不如王妃也来猜猜本王的心思,譬如本王今儿为何要请你来这后园喝酒赏花?若是你也猜着了,本王就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心思的,若是你没猜着,那本王可就又有由头好生罚你一顿了!”
采薇又被他威胁,不由气道:“殿下请我过来的心思不就是为了玩猫捉耗子的把戏吗,闲得无聊,就拿我来戏弄取乐!”
“啧啧啧!”秦斐摇头感叹道:“想不到本王在王妃心里就是这副德性,这可真让本王伤心哪。若我说,我大费周折的把你请出来,只是因为你这两天都是足不出户,我想让你出来走动走动,透透气呢?”
“我才不信,殿下会有这样的好心?”
秦斐见她答得如此干脆,心下老大不是滋味,忿忿地道:“不错,本王自然没那么好心,之所以让你先出来放个风,是因为等我娘从伯府要完嫁妆回来,你这几天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就等着被我娘折腾吧!”
“所以本王才特意备了这一桌酒席,可都是你爱吃的菜,让你先好生享用一顿。”秦斐笑眯眯道,看着她的眼神活像是看着某个待宰的猎物,就等着吃好喝好喂她最后一顿,好送她上路一样。
☆、第一百四十七回
秦斐为采薇准备的那一桌“犒劳”酒菜,她自然是一筷子都没有动,但是到了晚上她就后悔了,因为秦斐这厮又一次料事如神,金太妃午后一从安远伯府回来,就把她给叫过去,给她各种立规矩,让她侍候起自己这个婆婆来。
“我今儿上那安远伯府大闹了他们一场,当着这京城好些其他显贵的面把他们数落得是灰头土脸!我让他们三天后把吞了咱们的嫁妆都给我还回来,我这婆婆又劳心又劳力的替你把嫁妆要了回来,你要怎么谢我?哎呀,我这跑了一天,偏偏回来的时候车又坏了,修了半天,在车里坐了半天,腿酸死了,还不快给我捶捶腿!”
幸好她拿起美人捶还没捶上几下,便到了晚膳时候,她这个媳妇自然是要侍候金太妃用晚膳的。金太妃原还想把她侄女金翠翘也叫过来,到时候好让这次妃坐着,正妃立在一边侍候她们用饭,不想丫鬟去了一趟回来说是王爷说要和金次妃单独用饭吃酒,便只得做罢,却不忘在儿媳面前显摆两句。
“看来我这儿子啊,自然是更喜欢翠翘的,你这心里头也别不是滋味,这自来男人们就更爱小妾多一点,要不然怎么说妻不如妾呢?想当年,我侍候先懿德太子的时候,太子殿下对那太子妃也不过是面子上的情份,对我这个妾室才是真正的捧在手心里疼,呵护得不得了!”
采薇低垂着头,在心里暗笑道:“这金太妃倒是喜欢吹牛皮,听说她还是在颖川王生母李良娣之前进的懿德太子府,结果混了好几年,仍只是个连名份都没有的低等侍妾,那几年间太子妃生了三个儿子,李良娣也在她前头得了一子,也算是她运气好,在懿德太子薨逝那日到底生了个儿子出来,此后仗着她姨妈是孙太后,才能如此风光。她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她的底细,倒大言不惭的吹起牛皮来!”
金太妃见她头垂得低低的,只当她是被刺激到了,心里更是欢快,说得越发来劲儿,“更何况斐儿和翠翘又是表兄表妹的,如今亲上加亲,他这心里自然是和她更亲近了。我今儿就要跟你讲讲这为妇之道,这做女人的,尤其不能善妒,不能见男人喜欢妾室就怒火冲天、妒气上涌的去找那妾室的麻烦。这男人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要想得了男人的喜欢,就得各凭本事,既是你自个没本事、不争气抓不住男人的心,那又能怪得了谁?”
“别以为你是正妃,我侄女是次妃,就矮了你一头,无论在我这婆婆心里头,还是我儿子心里头,翠翘可比你好上百倍千倍。我可把丑话说到前头,从今往后,若是你因嫉妒她得了我们娘儿俩的宠爱,敢背地里刁难欺负我这翠翘侄女,我必饶不了你!”
果然婆婆小妾什么的最讨厌了,采薇垂头丧气地想着,都怪秦斐这厮,硬逼着自己嫁给他这个□□烦,他家里还有这一老一小两个麻烦,给自己惹出这许多事来。若是嫁给颖川王,就算他也有那么一个讨厌的小妾,但至少有个好婆婆。难道自已从书中学得的那些学识往后就要全用来琢磨怎么在这后宅里头和婆婆、小妾斗来斗去?
这种日子,真是想想都让她觉得郁闷不已!
于是她脸上这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越发让金太妃心情舒畅,她挑挑捡捡地吃着采薇布给她的各色菜肴,说道:“不是说古时候这新媳妇嫁进来要给婆婆亲手煮一顿饭吗?今儿这鱼做得味道不好,你去厨房再给我重做一碗来,记着,我既不要红烧,也不要清蒸,什么水煮鱼、糖醋鱼、煎鱼、烤鱼,我统统不要,因为我都尝过了,我只想你这儿媳给我做一盘以往还从没尝过的鱼肉出来。”
“若是你做出来的是我见过或尝过的,那便是忤逆了我这婆婆的意思,看我不狠狠罚你一顿!还不快去给我做鱼,你们谁都不许帮她!”
被一个人丢到厨房的周采薇,看着水盆里同样孤零零的那条鲈鱼,再看看砧板上明晃晃的一把菜刀,顿时欲哭无泪。
她本来就最讨厌下厨做菜,就算她小时候被教养嬷嬷教厨艺的时候,那也不用她亲自动手去摘菜洗菜什么的,更何况现在还是要她亲自动手把这条鱼从水里捞出来,开膛破肚,摘膘去鳞,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哪里干过这个。
至于金太妃刁难她的那道菜,她倒不怕,早已想好要做道什么别致又新奇的菜来回敬她一下,最要紧的是那道菜的做法还极是简单,但再简单,也得她先把这条鱼从水里头捞出来,然后……
采薇站在那水盆边和那条鱼大眼瞪小眼的对看了半天,一咬牙把手伸进水里想把它捉出来,可是鱼嘛自然是滑不溜手的,她又从没干过这种活,被那鱼从手边滑过去十几次后才好容易把它抓到手里,结果那鱼摇头摆尾的一通乱挣,不但又从她手里跑掉了不说,还溅了她一脸的水,身上的衣裳也给打湿了。
她一身狼狈地站在水盆边上,看着那鱼悠哉游哉地在水里头惬意地游着,委屈得鼻子一酸,就想往下掉眼泪,就算是她寄人篱下在那安远伯府里住着时都没受过这份罪儿,饿着肚子跟个下等的厨娘一样来做杀鱼这种粗活。
她这些时日,本就心内委屈郁愤,只是怕身边之人担心,强自压着罢了,如今被这件小事一激,顿时再也忍耐不住,正想哭上一场,发泄发泄。忽然听见“噗嗤”一声,这只有她一人的屋子里竟有笑声传来,她忙四下里看了一圈,最后一抬头,就见秦斐穿着一身紫袍,正懒洋洋地靠坐在屋顶的一根横梁上,笑嘻嘻地看着她,一脸看她笑话的得意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