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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第30朵玫瑰
  今年的跨年夜,冷到极致,寒风扫过,酒吧门口,黄的绿的叶子堆了一堆,风卷过来,又把落叶都吹散。守在酒吧门口的黑衣人西装革履,仿佛不惧寒冷。黑黢黢一道门,外头是寒风呼号,门推开,内里,是鼎沸如滚水。
  卡座绕着边,几乎没人坐着,绚丽灯光扫过来,猫爪子一样撩动人的心,把坐在座位上的人都勾起来,往舞池里头拽过去。
  漩涡中心,双人热舞,女人背贴着舞伴,腰肢扭动,双手高举,黑色长袖衫贴身,v领处锁骨阴影没进衣衫内。
  舞伴抬起头看她的一瞬,连眼尾都染上赞叹神色,如若膜拜。
  音乐声转调,由急入缓,呼吸一样在舞池中浮动着。
  女人踩着音乐转过身来,双手搭上舞伴的肩膀,歪着脑袋,热舞过后,额头带着薄薄汗水,连一双鹿眼都湿润,衬着飞扬眼线,勾得人不能呼吸。
  “请你喝一杯?”男人声音沉沉,目光离不开她的脸。
  女人红唇微微撅起来,一笑,一双眼更媚。
  “好啊,请我喝龙舌兰长城,怎么样?”
  男人挑眉,“玩儿这么烈?有人送你回家吗?”
  女人摇着头仍是笑“我睡天桥底,没有家。”
  男人笑起来,“好,那我送你回天桥底。”
  她伏在男人肩头笑,直起腰来,随着他搂住自己的腰,朝吧台走去。
  酒保递过来酒水单,女人看都没看一眼,开口:“龙舌兰长城,谢谢。”
  男人瞠目结舌,“靠,你真的玩儿这么大?”
  女人眼尾扫了他一眼,看着九杯龙舌兰一杯杯倒满,“点杯冰茶,你也可以玩小一点,那就离我,远一点。”
  9shot龙舌兰一字排开,女人没动,看着男人,男人也没动,看着酒。
  一个白眼翻过,女人敲了敲吧台桌面,捏起一只满满烈酒杯,酒液入口尚未下肚,另一杯便离开桌面。8shot清空,只剩尽头一杯。男人已经说不出话来。
  女人伸手在唇角轻轻一擦,唤来酒保,指了指角落处的一个卡座,“记在那桌的账上,谢谢。”
  酒保往那边看了一眼,会意点头。女人站起来,手臂勾住男人的肩膀,手指捏起那小小酒杯,轻轻在桌上敲出一声清脆,“送你了。”说完,转身没入舞池之中。
  酒吧角落,汪释懒洋洋摊在沙发上,跟身边的朋友有一搭没一搭地侃,目光跟着梁月,从舞池回来,落在卡座上。
  “跨个年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玩这么狠,第几个被你吓到的了?”
  汪释笑,推开身边的美人,拍拍身边的座位,让梁月坐下。
  “你这场子都是什么人,一个个,玩不起别出来玩。”
  梁月点烟,抽了一口,烟雾像进了眼,一片都是迷离模糊。
  “你以为一个个都是蒋泊舟那样的怪物,今晚泡吧,明天考高数?即便是蒋泊舟,也修身养性很多年了,小姑娘,别仗着自己年轻,悠着点。”
  汪释的手要搭上来,被梁月拍开,悻悻缩回去。
  “小太子也年逾三十,怎么还在这里浪荡无依?”
  汪释一嗤,“这不是为了你嘛,没我给你找场子,你能这样潇洒?‘有事小太子,无事蒋泊舟?’嗯?”
  “还是你最够义气。”梁月乐了,伸手勾住汪释的肩膀,这才终于有了点笑容。
  “你跟蒋泊舟怎么回事?不是多年修成正果?怎么又闹掰了?为了什么呀?为了那个谁?谢家那个甩手掌柜?”
  哪壶不开提哪壶。
  “哪里有什么修成正果?老话说得好,无不散的宴席,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梁月将他推开,口中叼着烟,伸手去摸桌上的玻璃杯,铲了五六块冰装进去,随意摸了瓶酒倒了半杯,一闻,威士忌,也不赖。将烟夹下来,吐一口烟雾,喝一口酒,杯子端在手中晃。
  “哎,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谢泽霖了?他还算是个会玩儿的,什么时候该喊他出来一趟。”梁月说着将烟重新叼回唇间,伸手把桌上的手机摸过来,一翻记录,笑了出来,“完了,上回他发微信给我,连发了四五天,我都没回。这都大半个月了。怎么办?”
  汪释的手搭上来,另一只手将梁月手机捏起丢开,抓过桌上的一杯酒跟她的一碰,“劝你一句,男人嘛,无论怎么花,见不得自己的女人跟自己一样。你不就喜欢一个蒋泊舟,我看啊,你不如收收心,遂了蒋泊舟的心意,你开心他开心,皆大欢喜,不挺好的吗?人活着,图个乐,互相这么折腾没必要!”
  梁月偏头看他。那双眼带着笑,却冷得如同刺骨寒风,叫人寒毛倒竖,打心底里悲哀,融进她眼里去。
  “揣着糊涂装明白,就剩这一张嘴,你说得倒是很轻巧。换你来,赶紧收收心,找个好人家回去相妻教女,怎么样?”
  汪释摸摸鼻子,当真思索起来,张口刚想要回答,却听见前头一声轻轻呼唤,带着怯。
  “梁月姐姐?”
  卡座上的两人同时抬头往前看,小姑娘,头发烫了卷垂下来,浓妆艳抹,卫衣往下黑丝袜。梁月挑眉,喊出来人的名字,“覃勤?”
  汪释的眼神在覃勤身上转了转,手还没有离开梁月的肩头,笑得痞气:“你签的那个作者?那个,导.火.索?”
  梁月一声没吭,把手上的酒杯丢在桌上,耸耸肩膀,顶开汪释的手。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下个月才成年吗?你怎么进来的?”
  一连三问,叫小姑娘哑口无言,光线昏暗,都能看到她脸颊通红,手指揪着衣角,浑身上下写着无措。
  汪释目光没离开覃勤的脸,嘴角勾起,笑得越来越欢,伸手一拍梁月的肩膀,“你别这么凶嘛,你看,这都吓到别人小姑娘了,来,小姑娘来叔叔这里坐下。”
  梁月一脚踹在汪释小腿上,“去你的叔叔。”
  汪释揉了揉小腿肚,呲牙咧嘴。他又怎么了?他比覃勤要大上十岁,这声叔叔,他还担不起吗?
  梁月站起身来,将旁边的大衣拿起来穿上,绕过小桌,走到覃勤身边,“我送你回学校。”这面说着,手已经从大衣里摸出手机,叫了滴滴。
  覃勤低眉顺眼,扁着嘴巴,轻轻“哦”了一声,怯怯瞧了梁月一眼,又说了声:“我错了,梁月姐姐。”
  “你错了什么呀?她又不是你监护人,老妈子一样!”汪释还在后头添油加醋,梁月眉毛皱起来,回头瞪他,他还不知悔改,站起身来伸手就要把覃勤拉过去。
  覃勤一慌,连忙把汪释的手拍掉,去扯梁月的袖口,“我错了,我跟朋友来的,本来就要回去的了。”
  梁月拍拍覃勤的手,“行了,跟你朋友说一声,我送你回学校,彭大零点门禁,你再不回去,就赶不及了。”
  汪释还要上来凑热闹,梁月抬脚就是一踹,被他笑着躲过,再没有上前。覃勤摸出手机跟朋友发语音说再见,跟着梁月走出酒吧。
  外头风冷,所幸梁月叫的车很快就到,两人坐进车内,车门关上,覃勤揉着手指尖,感受着指尖慢慢回温,酸酸麻麻的。
  梁月一直没说话。覃勤偷偷看她,手指揪着衣角,嘴巴努着动,话不敢出口。
  梁月笑,“我没生气,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你还没成年,来酒吧不好。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爸妈。但是,下次不许这样了。”
  “真的吗?我保证,不会了。”
  小姑娘乖巧,真把她的话奉为圣旨,摸着心口保证。
  梁月笑了笑,倒问她,“喝了什么?”
  “本来想点血腥玛丽的,酒吧问我是不是第一回喝酒,然后给我推了性感沙滩。”覃勤挠挠头,“还怪好喝的。”
  “嗯,那酒保不错。”
  小姑娘见梁月心情好,大着胆子又问问题:“我看见你在吧台喝酒了,太飒了吧!你第一回去酒吧的时候,喝的什么呀?”
  梁月顿了许久,双眼有一瞬失焦,“草蜢。”覃勤看见梁月嘴角往上翘了翘,低下头去,那笑不算甜,紧接着说了一句,“然后我就醉了,断片了。”
  “啊?那谁送你回家的呀?”
  “你男神。”
  覃勤没想到这个,眼睛都瞪大了,“蒋总?”
  梁月点点头,扭头看向窗外,9shot龙舌兰毕竟不是水,酒劲上来,浑身暖暖,心却是在回忆里冷下来。
  “月姐姐,能问你件事吗?”
  “嗯,你说。”
  “你跟蒋总,是分手了吗?那天在‘空大’,看见你们,好像吵架了?刚刚你跟那个男人,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梁月将脑袋歪向一边,“也不算分手,我跟你男神,也不算在一起过。”
  “啊?”小姑娘有些费解。
  梁月看向她,伸手将她脸颊边的头发拨到她耳后去,揉了揉她的发顶,像对待小猫一样,像对待曾经的自己一样。“你喜欢蒋泊舟吗?不要喜欢他,很苦的。”
  覃勤一惊,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对蒋总,不是那样的。”小姑娘揪着衣角,支吾很久,终于组织好语言,“我很想成为蒋总那样的人,不是那样喜欢他,我也很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又美又飒。你们这对cp的糖,我本来还挺吃的呢……”
  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埋怨和委屈,叫梁月发自内心地笑出来,真想挠挠她的下巴。
  “糖?一点都不甜。一点点都不。”
  梁月笑着,深深看见覃勤的眼睛里,小姑娘的眼睛清澈,泉水一样干净,叫她羡慕得不得了。
  “我喜欢蒋泊舟,已经很多年了,那时我比你现在还要小一点,十六七岁吧,每天跟在他屁股后头。他很宠我,教我做题,带我吃遍彭城所有好吃的东西,我记得有一回,我被我妈骂哭了,从家里跑出来,一直一直走,最后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在哪里了,他却找到我了。好像冥冥之中注定,当我遇到他之后,每当我需要别人,都是他在我身边。
  梁月似是浸透在回忆里,喃喃:“嗯,每一次都是。”
  覃勤轻轻发出“哇”的赞叹,满眼都是星星。
  “嘘。”梁月抬起食指,轻轻碰了一下嘴唇,“即便是,他一个接着一个换女朋友的时候。”
  覃勤脸上的笑容一瞬消散,整张脸都白了两分。
  “我那时候的想法很单纯。我喜欢他,他肯让我呆在他身边,我就呆在他身边。我甚至想,他明知我喜欢他都不肯前进一步,是因为珍重我,我在他身边,比他历任女朋友都要重要。”
  梁月想到此处,都忍不住低头将自己的天真与愚蠢好好嘲讽。
  “可是,并不是那样的,我花了很久才认清,对于他来说,我是个小尾巴,永远都在他身后,他回头,就可以逗一逗,他要是往前走,眼里永远不会有我,反正我那么喜欢他,肯定不会跑掉。”
  覃勤只觉得心都在揪着疼,伸手去将梁月的手握住,“可是,月姐姐,之前学长跟我说过你们的事情,我去‘空大’签合同那次,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啊!”
  梁月笑着,捏了捏覃勤的脸,声音低低,近乎耳语,“因为他还没有追到我呀!追到之后就会不一样,会生厌,会远离,会分手,然后我就跟他历任的女朋友,没有任何区别了。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跟她们没有任何区别。所以他的‘喜欢’不是‘喜欢’,只不过是‘占有’。”
  “可是……”
  “到了。”梁月没让她说下去。车停在彭大西北门门口,街上人来来往往,已经不能往里开。
  覃勤满肚子都是想说的话,此刻却一句说不出,明明梁月才是那个难过的人,可此时眼泪即将要涌出来的人,却是覃勤。
  “月姐姐……”
  梁月拍拍她的手,“行啦,不用安慰我,回去吧,快十二点了,你现在跑,应该还来得及赶回去。”
  还有十五分钟就到零点,覃勤再不舍,也只能下车往学校里头跑。
  司机问梁月还要去哪里,梁月愣了半晌,裹紧大衣付了订单,下了车,沿着小吃街走进去。
  小吃街上的人大半都是彭大的学生,此刻渐渐往校门口涌,校门外一条小吃街渐渐安静下来,也倒不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了,跨年夜,爱侣一双双,不去商业区挤着跨年,一起来吃点宵夜,暖暖的,甜甜的,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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