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头顶电流声与呼吸相交缠。梁月未语一言,蒋泊舟亦然。
是他蒋泊舟没压住心头火,是他冲动动了手,如今是他理亏。
蒋泊舟何尝不知道,他只想攥住梁月的手腕,让汪释自己滚蛋,可他一没立场,二没道理。
别说强行将梁月留下,便是一句话,他都不该说出来。
隔着屏幕、隔着千万里、他都无法把话写下来,此刻如何说出口?
可不行,车里是汪释。毒瘤一般,怎么能由得梁月去。
梁月将手覆在蒋泊舟的手上,她手冷,像是冰水里泡过一样,贴着他的手背。
他将她的手捉住。
“不准走。”
梁月抬头,那鹿眼中泉水一般,一句话叫他通身凉透:“蒋泊舟,别闹了。”
闹?他?
他的手收拢得更紧,另一只手捏上她的下巴,那乱了的红唇叫他眼中直冒火。可这是梁月,他再怎么怒,也舍不得叫火气烧到她身上。
“他强迫你吗?”
她回答:“碧华居,是我定的位子。”
他当即怔愣住,手一松。
她脱离他的桎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布加迪引擎发动,车身后退,车头转过来,一下子照亮四周,白亮刺眼的光打在蒋泊舟身上。他身上衣衫整齐,却觉得自己的狼狈在这灯下无处遁形,被看得一清二楚。
火红布加迪前行右转,擦着蒋泊舟身侧,往外头开去。
……
外界的嘈杂被隔绝的车门之外,车内,只充盈着欢欣得意的爵士乐,梁月的手把着方向盘,指尖在上面将布加迪红黑条纹摩挲,轻轻点动敲击。
黑夜中的城市,灯火仍旧绚丽,从外头打进来,照亮车内女人亮晶晶的琥珀色双眸。
汪释抽出一张湿纸巾,就着镜子仔仔细细地将嘴角残存的血迹擦掉。最后一点点痕迹被擦掉,汪释把湿纸巾丢到一边,腾出手来把音乐声音调低。
“蒋泊舟这混蛋,下手还真的狠。”
梁月笑起来,将身子往后靠,紧贴着靠背,头微微向右偏。
“你特意叫我开这辆车过去,我就知道你今晚肯定不好受。可我也真的没想到,你被他弄得这么惨,还得当着他的面靠我才能扳回一局。啧啧啧,你战斗力太弱了吧。”
“一晚了,我一直没解气,幸好把你叫过来,不然我真的不能放那小子过去。”
汪释摸着下巴,看着镜子中自己的映像,如今倒真的有些担心那块肿起来太难看。
梁月不屑一嗤,“行了吧,见好就收。你能拦着‘空大’一天两天,还真的能把整个合同截下来吗?你爸给你的压力就够你喝一壶的了,要是goc的高层都知道了呢?”
“切。你不还是为了你那个小写手?别说得好像自己心胸宽阔,都是为了我着想一样。要说你是为了蒋泊舟那小子,倒还有两分可信。”
“为了他?”梁月歪歪脑袋,指甲在鬓角一滑,“你也太小看蒋泊舟,哪像你,还得用我才能出气,他的手段,你还没见过吗?说到底,我呀,这还是真的在帮你。”
汪释冷哼:“我信你?我和蒋泊舟之间选一个,你难道会选我?”
“我当然不只选你。”梁月不反驳,倒将概念偷换,“我要的是互惠互利,三家得益。我今天帮你出气,这还不够仗义吗?你现在可真伤了我的心了,小太子。”
听着这句话,汪释倒没一丝恼火,只当作玩笑,反而往车门靠,撑着脑袋打量梁月。
“你敢说,刚刚那场你没有爽到?两个男人为你争风吃醋,厉害啊!”
汪释说着往梁月身边凑过来,低声又道:“哎,梁月,蒋泊舟说不定心里真的有你。你就没点,得偿所愿的痛快?”
梁月倏忽一笑,只叫那双眼更亮如宝石,红唇翕动,说出一句。
“放你的屁。”
汪释乐了,拍着手掌直笑,“不愧是你。”
汪释往外头看,正好看见后视镜中,有辆法拉利跟在他们的车后,几乎是紧咬车尾,过了两个红绿灯仍旧不见松口。
“哎,梁月你看,是不是蒋泊舟的车?”
梁月往后视镜里一看,还真是蒋泊舟。她眼眸往下垂,轻轻“嗯”了一声。
汪释吹了一声口哨,伸手将音乐声音调大。
“还真是好玩了。”
梁月没说话,脑袋往另一边偏过去,脚下油门加大,红色布加迪如带火的箭,一头撞入城市最漆黑的内心。
汪释住在城东的一片滨海别墅区,梁月直接将车开到汪释的车库停下。
下了车,梁月直接将车钥匙一抛,丢进汪释怀里,拎着自己的手包就要往外走。
“哎,梁月,太晚了,你要不把我车开回去吧。”汪释捏着车钥匙,抬起眼来痞痞一笑,“或者你留下来睡也行。”
梁月只觉好笑,双手环抱在胸前,“你是被打傻了,还是打得不够啊?”
汪释抬腕瞄了一眼自己的表,确实夜未央,但这片都是近郊别墅区,打车也是真的难。“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担心我?”梁月歪着头笑,“小太子你省省吧。外头不是停着一辆法拉利等着我呢吗?虽然比不上你这台车,但也还算凑合……”
“看在司机的份上。”梁月火红唇角勾勾,笑得魅惑,抬起手指,在布加迪的车尾上轻点几下,脚下高跟一转,便朝外走去。
汪释心头只觉微微膈应,忍不住呛她,“谁知道蒋泊舟还等你不等?你都开着车进来了,傻子都会猜你今天在这儿睡。”
梁月脚步一停,捏在手包上的葱白手指微微收紧,抬起下巴,转身,笑着一步步走到汪释面前。
她捏着手包,将手往身后背过去,歪着头看他,脚下三寸高跟,此时显得却不太稳当。
整个人姿态袅袅,像是手包上垂下的流苏一晃一晃,惹人心痒。
“要是他不等我,我才回来咯。”
汪释抬手捏住梁月的下巴,小巧圆润,汪释只觉得手感不错。
“要是我也不等你呢?”
仿佛不过是屁大点的事情,可笑至极。
梁月笑答,“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梁月一手将他的手指轻巧拂开,转身往车库外走去。那腰肢柔软,带着艳红布料晃动,她还抬手扬起手包,他只见那手包的流苏晃晃悠悠的,一如女人纤细腰肢。
“小太子吻技有长进,继续加油噢!”
汪释看着那娉婷背影,笑着低声骂了句,“艹”
入夜后的滨海别墅区,阵阵湿润海风卷来,确实让梁月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从汪释家里走出来的路不长,月光灯光映照,周围还有住户夜跑,并不能说冷清。可这条路,却走得梁月心中空落落的。
手机捏在手里,叫车软件的界面打开着,梁月也就由着它这么亮着,仿佛少了这一丁点儿光亮就不行。
终于走到门口,透过大门便能看见外头的环市公路,现在连海浪声都能听到一丁点儿。
大门外头那条公路寂寥,别说是人,连过路的车也不见得有一辆。
门卫看见梁月出来,打开电动大门,梁月朝保安室的亭子里头笑着点了点头,捏紧手包走了出去。
大路灯光昏黄,缀在夜色里,只能照亮小小一方土地,还有更多不能被照亮的地方,仿佛有罪恶在窥伺,叫人后颈发凉。
梁月拿起手机,脚步缓下来,就站在大门边上,不敢离光亮太远,只准备着叫车走。
男人声音低沉,将夜幕生生撕裂开来:“梁月。”
第5章 第5朵玫瑰
梁月闻声抬头。
那不远的拐角处,路灯的庇护之下,一辆法拉利安安静静地停着。男人靠着法拉利车门,身体微微朝前倾,海风吹着他的衬衫,贴着他的身体,勾勒出腰腹的形状与线条来。
蒋泊舟的头发有些长了,跟着海风在额前飘动。梁月看着他抬起手来,熟稔地从唇边取下那截烟,丢在脚边,皮鞋碾上去,将火星尽数压灭。
他的脚边,一地凌乱烟头。
梁月直觉深秋海风冷冽,吹得人眼眶都将要酸红。
深秋的风中,蒋泊舟就那样丢下手中明灭的烟,衣摆带风,朝她走来。
梁月看着他,只下意识将手包捏紧,等她意识到了,又连忙把手包放到身后。
所幸夜深灯暗,他应该看不清。
连呼吸都困难,都怪这冷肃秋风。梁月心想着,眼看着蒋泊舟越走越近,直到他在她跟前站定。
“蒋泊舟,我……”
她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身上一暖。
“天凉了,怎么出门不带件外套,连彭城的气候都忘了吗?”
字字句句都是关怀嗔怪,仿佛十年隔阂如烟消散,他蒋泊舟只是一个多年老友,或又重新当回那位亲切兄长,将她方才的所有都当做一场胡闹,轻飘飘抛诸脑后,将她的所有都慷慨包容。
蒋泊舟将他的风衣披在她的身上,仔细将领子捋得平整,似乎决意要把一丝丝寒意都挡在外头,将她完完整整地守护住。
“谢谢。”梁月说。她抬手,将那风衣的领子从蒋泊舟的手中轻轻扯开,自己把领口.交叠合上。
那风衣在蒋泊舟臂弯中久了,此刻还带着他的体温。只消她轻轻低头,就能闻到上头残留的香水味,若隐若现的,是鼠尾草的清冽,像这秋日海风,清新却又能醉人。
“什么时候回来的?”
却先是这个问题。
梁月抬头看向蒋泊舟,十年时光,十八岁到二十八岁,虽然再无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但岁月真的对男人格外宽厚多情。将青涩褪去,将沉稳赐予,只让那双眼更温柔深邃,不能不叫人心生嫉妒。
“回国小半个月,上周五刚到彭城。”梁月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沙滩,歪头朝着蒋泊舟一笑,“你肯定有很多事情要问我,走走?”
“好。”蒋泊舟侧身站到她身旁,同她一起走过马路。几乎是下意识,他的手抬起来,护在她腰后,即便路上并没有车来往。
梁月偏头看他,忍不住笑起来,“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对谁都这样‘绅士风度’,十年如一日。”
蒋泊舟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也只是看了梁月一眼,并没有问出口。只沉默着,跟她一起走到路边,慢慢踏上那沙滩。
他欲言又止,梁月眨眨眼睛,把那几分微不可查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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