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卫钦钊只怔了一会,便稍稍欠开身体:“过吧。”
  居然让开了?
  “你、你怎么让开了?”
  “我不是挡了你的路吗?”
  “话是没错,可是少将军说让就让,实在有失少将军的威严也折损了将军府的颜面。”
  “……”
  这么严重?卫钦钊凌乱了,走回她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又让开:“这样可以了?”
  言逡月咬唇站在原地不动。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言逡月抬眼,余光扫到一家绸缎庄,心里一横:“少将军,您的束发带太难看了,下官陪您去选条新的。”
  卫钦钊:=_=居然质疑我的品味
  “少将军请。”
  刚一踏进绸缎庄,卫钦钊就有点想走,整个店的风格都洋溢着一个字:俗。
  言逡月将他拦下:“少将军,发带还是要试一试才好,下官帮您带上如何?”
  言逡月精挑细选了一条皮质束髻,微微踮脚,到卫钦钊头顶仍是有些吃力。
  “够不到?”卫钦钊暗笑。
  “有点。”言逡月身量较许多男子已算高挑,在卫钦钊面前仍有些娇小。
  “那我坐下罢。”
  言逡月想将他原来的发带取下,不过也不曾这样服侍过别人,手法很生疏,认真盯着琢磨了一会。
  卫钦钊嗅到她身上的阵阵幽香,不禁脸颊微烧,垂下眼眸清咳一声:“言逡月,太近了。”
  逡月没反应过来:“嗯?”
  “脸太近了。”
  言逡月赶紧后退两步:“对不起。”她手里拿着那发带:“少将军要不要自己来带。”
  “你站在我身后给我带。”
  “唔……好。”
  言逡月绕到他身后,仔细将发带系好。
  卫钦钊一个大男人,自然做不出在店里对镜端详自己脸这种事,微微转头问言逡月:“如何?”
  “皎如玉树临风。”
  虽不知她是敷衍还是真心,总之这个回答,卫少将军很满意。
  当天晚上,卫钦钊取下束髻,凝视片刻,那丫头今天如此反常,难不成只是想送我一条发带?她究竟知不知道送发带意味着什么,如果知道,难道她……对我有意?
  卫钦钊摇摇头,暗笑自己居然也开始惦记起这档子事了。
  ***
  夏历三月,言逡月带着贴身侍女若皈去了涵清湖一带,那里有一座敬曲山,她每年都要在山间寺院住一阵子,养精练气。
  时值三月初三,按照古代习俗,应是人们于水边相聚宴饮,方可祓除不详的日子。上午的修行结束,若皈来找她:“郡主,若皈发现这里有条环曲水流,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吧,顺便……为夫人祈福。”
  言逡月本无兴趣,听了她最后几个字:“嗯,也好。”
  言逡月随若皈至渠边,不料却看见了卫钦钊和他几个兄弟,以及一位长相甜美可爱的枣衫姑娘,正在上游备酒。
  “他们怎么在这?”言逡月不知为何有些不悦。
  还不待若皈回答,卫钦钊衔过话头:“刚到。”他略带笑意走过来:“怎么,言点检似乎不太想见到我?”
  “不想。”
  卫钦钊微一挑眉,这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吧,脾气这么大。
  “若皈,我们回去吧。”言逡月似是很疲累,对那一行人行了个礼:“少将军,告辞。”
  卫钦钊是多会讨人烦的一个人,迈了两步抢在她前头:“你既然来了,便随了古人习俗,与我们玩玩这流觞曲水,去去晦气。”
  言逡月冷笑一声:“最晦气的不是正摆在我面前吗?”
  “那你就不想看看,这晦气是去得掉去不掉?”卫少将军竟完全没有动怒。
  “郡主,您看卫公子都这样说了,您再走岂不是太失了礼数?”
  “……嗯。”
  言逡月静静坐在水渠边,名叫棕秋的枣衫姑娘将酒杯置于上游,那酒杯随水流淌,竟流到了言逡月面前。
  “你喝了罢。”卫钦钊转头说。
  言逡月犹豫片刻,掩袖饮尽杯中酒。
  卫钦钊微微笑:“你既然喝了我们的酒,就要再在这陪我们坐一会。”
  他那几个兄弟听见这话笑得欢,哪里就“我们”、“我们”的了,分明就是你自己吧。
  “无赖。”
  卫钦钊撇撇嘴,当日送我发带时你是怎样的态度,女人啊,真是说翻脸就翻脸。
  言逡月脚下发软,其实也没有力气马上走,她找了一块磐石坐下,枕着自己双膝,隔开一段距离观望他们。
  她与这些所谓的“地痞流氓”接触了这么久,发现其实每个人也各有过人之处,还有卫钦钊,他虽然不像传统的王孙公子,身上的贵族习惯倒是不少,偶尔也会带他们玩些风雅的东西。更让她意外的是,那位棕秋姑娘竟会弹奏失传已久的五弦琵琶和花边阮,几个少年围在她身边唱歌,卫钦钊大概是不好意思开口,只坐在一旁合着节奏拍掌。
  其实也有点美好,如果她不是实在不舒服的话,大概也会一起拍手吧……
  说起身体不适,她从几天前开始,小腹就隐隐有些沉闷的疼痛,一种从身体内部传来的钝痛,刚才喝了那杯酒,这种疼痛忽然猛烈起来,她像是被这种坠痛折磨得断了带一样,弓起身子把脸埋在双膝之间。
  “郡主你没事吧?”她模糊地听见若皈叫她,便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觉天旋地转。
  卫钦钊接住她摇摇晃晃的身体:“言点检?言点……逡月?”他才注意到她苍白到不正常的面色,以及脸颊上几乎密布的冷汗。
  “你家小姐病了?”
  “回少将军,奴婢不知。”
  卫钦钊皱着眉头,欲将她横抱起来,手伸到她腿弯处,却觉濡湿一片,他摊开手掌,竟有殷红血迹。
  棕秋眼尖,她大逡月一些,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急忙掩在二人身前,向身后少年们摆了摆手:“你们先回山下旅店,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秋儿?”
  棕秋看那小丫鬟形容尚小,完全不知所以,只是焦急得不成样子,再看身边这位威风八面的少将军,把人抱在怀里还以为人家快要死了,一瞬间真不知道先跟谁说比较好。
  她凑到若皈耳边,说了癸水两字,若皈虽小到底是女孩子,登时明白过来,却是口无遮拦道:“来月事会痛成这样?”
  卫钦钊依然不懂:“什么月事?”棕秋赶紧捂他嘴,耳语对他解释。他听得面红耳赤,怀中人却揪紧了他胸前衣襟,似是痛苦更甚。
  他也没心情害臊了,抱着人向寺院走去,一边走一边问棕秋:“怎么会这么痛?”
  “有些女孩子是会这样的,碰了酒或是着了凉都会更严重,郡主这样大概要休养几天了。”
  不能饮酒……卫钦钊神色一凛自责起来,早知道便不劝她喝酒了。
  “寺院里都是和尚估计也没人会处理,钦钊你先把郡主抱回房间,我去问山间农妇买些干净的棉布。”
  卫钦钊按照棕秋说的做,抱她进了她这几日住的那间禅房,帮她盖好被子。好在禅房很暖,没过多久,她悠悠转醒:“少将军?”这时身下忽然一阵热流涌出,她虽然没有经验,不过多少懂得些,她这大概是……来了癸水?虽然小腹的坠痛一波一波不曾停歇,但是卫钦钊怎样也是个男人,她登时有些脸上发烧。
  “你先出去……”
  卫钦钊平日能言善辩,如今这件事,他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支支吾吾地:“恭、恭喜你……”
  言逡月简直不想理他,语气极为虚弱:“……出去。”
  她觉得衣衫下摆已经湿透了,痛得语无伦次,闭着眼睛念叨:“是不是弄脏了床褥……”
  她的唇已经失了血色,微微发抖。
  “还是很痛?”
  言逡月双目紧闭闷哼一声,忽然感觉一只温热手掌摩挲到她小腹处,隔着被子和衣服覆了上来。
  “少将军……别……”
  “言逡月,我不是想占你便宜,只是这样你会舒服点。”他身体各处除了可以引火,也可随心所欲散发些热量。
  言逡月虽觉不妥,却本能地安心下来。
  “你不要管床褥了,等下棕秋拿棉布过来给你换上,这些床褥我去洗。”卫钦钊此刻的嗓音低频而温柔:“好好睡一会,我在这里。”
  ☆、第42章 番外:视梦(3)
  ***
  言逡月在敬曲山修行结束后不久,便被安王爷单独带去了棺山,这件事与卫钦钊联系甚浅,因此司空差爵在梦境中也无法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能依稀看到她从棺山回来后的某一天,蜷在罗盘状的巨石中央,像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画面忽然又清晰起来,他不知道那是多久后的事情,眼前的言逡月一袭白衣,虽然身处酒肆之间,依然有遗世独立之风。
  那日是棕秋的生日,陀火会的据点叫做野径楼,楼下是间酒馆,卫钦钊和兄弟们聚在那里为她庆祝,只是一时兴起邀言逡月来,没成想这位清冷寡言的都点检竟同意了。
  棕秋是陀火会唯一的女孩子,很讨大家喜爱,几乎整个陀火会都来庆祝。她坐在中间,大家围起来听她弹琵琶,纷纷沉醉进去。
  唯独卫钦钊,眼神始终落在言逡月身上。
  “没想到言点检愿意赏我这个面子。”
  “只是因为难得有人会弹五弦琵琶,想来请教。”
  “哦?言……”
  “棕秋姑娘在弹奏,少将军可否等一下再说话。”
  卫钦钊被她噎得满心不悦仍旧住了口,他看她望着棕秋,眼里赞赏之意不绝,便也稍稍转脸看向棕秋,无奈对这宛转的丝竹之音竟是一点都听不进去,须臾又将目光移回她脸上。
  “少将军?”灼热目光始终盯在她脸上,言逡月想无视也无视不了。
  “你跟我过来。”言逡月还未来得及拒绝,已被卫钦钊抓着手腕带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