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康！”
好脾气被磨尽，展少甫指着弟弟，恨铁不成钢地斥道：“少康，不管你能不能接受，你都是当过父亲的人了，你不再是孩子，你……”
“大姐！”突然，展少唐抬头，眸色平静，声音平淡：“大姐，我是少唐，不是少康！”
“……”
展少甫当场石化，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少、少康，你在说什么？”
展少唐轻轻抿唇，再次陈述：“大姐，我是少唐，不是少康！”
“可……”
今天明明不是农历的十二，为什么眼前这个弟弟是少唐而不是少康呢，难道……
展少甫不敢深想，叶新离世，叶慕槿落胎，如果弟弟再出点什么事……
“少、少唐？”
“大姐，我有点儿事要办，小槿就交给你了，我会尽快赶回来的。”说着，展少唐站起身，平静的脸色因为坐太久而发麻的腿，而闪现无法言表的悲伤。
“少唐……”展少甫不放心，想要叫住弟弟，是不知何时站在病房门口的杜子逢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把弟弟交给杜子逢，她放心，就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杜子逢。
杜子逢一瞬不瞬地看着展少唐，身体还处于震惊状态。
他只是受莫娟所托来劝展少唐，不想竟撞上这样一幕。没有电击，没有醉酒，也没有过敏。
“少唐！”
展少唐走到他身边时，他伸手拉住展少唐。
展少唐垂眸，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爷爷在哪里？”
杜子逢仔细打量了展少唐几秒，才道：“左岸，要在家里待够八个小时才能火化。”
这是凤城的习俗。
展少唐点点头，大步朝外走去。
“少唐！”杜子逢再次拉住展少唐，小心翼翼地问：“我跟你去，我开车，好不好？”
展少唐没有拒绝，只想了一秒，便点头同意。
……
车子飞快，虽然展少唐面色平静，但杜子逢知道，展少唐恨不得立刻飞到左岸长虹。
一路上，杜子逢一句话也没敢说，因为他不知道哪句话会触动展少唐的心弦，让他性情大便。
就先这样吧，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由着他发泄。
左岸长虹小区，哀乐弥漫，尽管车子的密封性良好，它们仍能无孔不入，淡淡的哀乐飘入耳中，展少唐心痛地闭上眼睛，泪水在脸颊两侧留下痕迹。
他不知道为什么少康没有来，其实，他多希望少康能替他一下，不用非得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分钟就好，不，二十四秒他就知足了。
可是，少康没有来，他把他一个人丢在了这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世界。
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
他告诉自己要勇敢，小槿需要他，小枫需要他，答应爷爷的事，他一定会办到！
展少唐深深吸了一口气，抹掉眼角的泪痕。
单元楼下，摆着各种花圈和花篮，黄白两色，清素淡雅。
“少康？”看到展少唐，习原和宫毅皆是一愣，叶慕槿流产，他不在医院陪着，来这干嘛？
杜子逢见状，忙摇头使眼色，用唇语告诉两人是少唐，不是少康。
展少唐无视两人，他越过锦簇的花海，大步朝楼上走去。
这里，承载过他多少喜悦，就有多少伤痛。
展少唐踩在楼梯上，就如踩在刀山上，每一步都痛不欲生鲜血淋漓。
杜子逢寸步不离地跟在展少唐身后，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楼上房间的主卧，叶新安详地躺着，一如他睡着的样子。
“姐夫？”
“小枫，我想和爷爷单独待会儿。”
“……”叶慕枫犹豫，歪头看向展少唐身后的杜子逢，见杜子逢轻轻点了点头，他才点头答应，“那好吧，有事叫我。”
离开房间时，叶慕枫本想帮展少唐带上门，被杜子逢拦下了。
虚掩的房门留下小小的一条缝隙，能让外面的人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情况。
房间里，展少唐一句话没说，跪下就是三个响头，每一下都像鼓槌敲击在鼓面上，震得人心头发颤。
展少唐伏在地上，哑然大哭。
良久，他直起上身，声音嘶哑，眼眶通红，“对不起爷爷，我让您失望了，我没照顾好小槿，也没照顾好我们的、我们的……”
展少唐哽咽，几次开口，也没说出孩子两个字。
“爷爷，孙女婿不孝，不能亲自为你操持后事，您能原谅我吗？”
“求您，千万别原谅我，因为连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爷爷，少唐今天在这里跟您保证，从今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小槿，不会让她再受任何伤害，我发誓！”
说完，又是三个重重的响头。
杜子逢从门缝观望，从展少唐的背影中读出一种视死如归的坚定，仿佛如果他做不到，就以死谢罪。
……
回去的路上，展少唐仍一言不发，杜子逢却忍不住了。
“少唐，爷爷不会怪你的，小槿的事……”
“子逢。”展少唐轻声打断杜子逢，“我现在不想说话，也不想听任何人说话，让我静一静好吗？”
如此软言轻调的话语，杜子逢甚至不记得展少唐上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悻悻地转过身，杜子逢不再言语。
回到医院，展少唐仍旧少言寡语，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但他肯吃饭了，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唯独，他不肯离开叶慕槿床前一步。
叶慕槿昏睡了两天两夜，似乎知道叶新等不多久了，所以她醒了。
“小槿！”太久没有说话，展少唐的嗓子沙哑得厉害，“小槿，小槿！”
叶慕槿眨眼，茫然地看向展少唐，眼泪随之而下。
“少康，爷爷呢？”她问。
展少唐吸了吸鼻子，抿着唇别过头，“小槿，别这样。”
“我知道爷爷死了，可是他在哪里，我又在哪里，为什么我不在爷爷身边？”
“小槿……”
“少康，带我去见爷爷，我要去见他！”
“小槿~”展少唐为难，医生说叶慕槿的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卧床休养。
他不想让叶慕槿知道孩子的事，这份伤痛，他一个人承受就好。
“小槿，咱们过两天再去好吗，我已经和小枫商量过了，把爷爷下葬的日期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