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几人散去之后,蒹葭坐在烛火下失望看着这本治国策论,虽然不仅仅是她自己, 陆吾付朝生霓裳一致认为这本治国策论没有那么简单,但几人都找不到这本书的奥秘之处,蒹葭也就暂时先放下。
院中团子和霜儿玩得正开心, 很早以前,团子一直都是霜儿照顾的, 她倚靠在窗台前看着这一幕,是她久违不曾感受到的闲适与安宁。
“你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在耳边响起,蒹葭一惊,看向来人。
小鬼王与她同站在一扇窗台前,就站在她咫尺之遥的地方, 而她竟然没有发现。
“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小鬼王意味深长看向院中,“看来你是真的很高兴, 我站在这这么久你都没发现。”
蒹葭忙将窗户关上。
“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怎么谢我?”
“我说过, 无论你想让我做什么,怎么谢你,我都无二话,但如果是想让我在婚书上签字, 不可能。”
小鬼王审视片刻, 突然笑了,“好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可我并不想以婚书为条件。”
“那你想要什么?”
小鬼王目光放在桌上的治国策论上, “若我说我要这本书呢?”
蒹葭眉心微挑, 走到书桌前不甚在意拿起那本治国策论, 随意翻了翻,“我前脚刚说,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后脚便因为这本治国策论而拒绝你,听起来我似乎有些出尔反尔。”
“那你是给还是不给?”
蒹葭将书合拢,“如果这本书真能抵消你对我的恩情,那我自然求之不得,可惜这本书不是我的,我没有将它送人的资格,不过我很好奇,为何堂堂鬼王,竟会对这么一本平平无奇的治国策论感兴趣。”
她若无其事般将治国策论放桌上。
小鬼王看着她良久,倏然间俯身而下,捏着蒹葭下颚,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尽是嘲讽,“蒹葭,你的小心思本王一清二楚,你不过是想知道这本治国策论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本王可以告诉你,不过在告诉你之前,你得帮本王一个忙才行。”
“什么忙?”
“一滴心头血,借我用用。”
蒹葭警惕心起,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这本治国策论里有什么吗?你的一滴心头血能为你解开这个谜团,难道你就不心动?”
不心动是假的。
其实蒹葭心中隐隐猜到这治国策论里的秘密是什么,只不过一直未找到解开秘密的方法,一滴心头血便能解开这治国策论的秘密?
蒹葭掏出一把匕首,面无表情刺穿胸口,一滴鲜血顺着伤口溢出漂浮在蒹葭身前。
她强忍着胸口的疼痛控制着那滴心头血落在治国策论上,血迹洇入书籍中顷刻间便不见踪影,书还是那本书,治国策论依然还是那本治国策论,没有任何变化。
疑惑的目光望向小鬼王。
小鬼王挑眉,“行了。”
蒹葭朝治国策论看去,只见原本行行整齐的字迹犹如活过来了一般游走在书籍页面,一番眼花缭乱后,游走的字迹终于落定在每一个属于自己位置的行列,墨色的字迹霎时间散发出刺目的金光,无数金色的文字脱离书籍缓缓升至半空。
“这是……”
小鬼王沉声道:“山河洛书。”
能解开不周山封印的山河洛书?
惊讶不过刹那间,蒹葭挥手将整副山河洛书图收入袖中,对小鬼王笑道:“多谢指点。”
小鬼王对她将山河洛书收入囊中的行径并不感到意外,山河洛书是上古奇书,更是打开不周山的关键,她又怎么会任由这样的神器落到他的手里。
“过河拆桥,本王真心难过。”
“你知道这是山河洛书,一开始就应该从我手中明抢过去,既然你想当君子,如今我知道了山河洛书的秘密,这东西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拿到手。”
“万剑山庄修仙之人无数,动起手来吃亏的想必只有我自己,也罢,山河洛书你收着,我还会来找你的。”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便被推开,小鬼王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半空中。
团子站在霜儿肩膀上,好奇观望四周,“蒹葭,你在和谁说话?”
“没有谁,我出去一趟,你们待在这别乱跑。”说完推门而出。
山河洛书这么大的事她自然要告知陆吾等人,毕竟……
踏出院门的蒹葭脚下一滞,清明的眼底闪过一丝红光,她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环顾四周并无任何不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
这些日子陆吾为了找山河洛书几乎将整个长安翻了过来,他的确能感应到山河洛书的存在,也能感应到山河洛书此刻就在长安,但为何就是不见山河洛书的踪影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晚间他收到苍穹剑宗弟子的传音,回了万剑山庄一趟。
“病了?”刚踏入万剑山庄,苍穹剑宗弟子便来禀报,说蒹葭病了,他思索片刻朝蒹葭院落走去。
院中静悄悄一片,听不到一丝声响,就连团子和霜儿也不在,房门紧闭的房中有一丝怪异,陆吾将手放在门上,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眉心紧蹙,将门推开。
一股凉风从屋内席卷而出,蒹葭侧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笑望着陆吾,脸上的笑容是陆吾在蒹葭脸上从未见过的阴凉,“阿吾,你来了?”
陆吾一瞬不瞬望着她,站在门口并不往里走。
窗前的一束光落在蒹葭身上,四周的浮尘如金箔一般漂浮在她四周,她仰头注视着窗外树枝梢头的一抹绿叶,摇着蒲扇,如梦如幻。
见陆吾不进来,蒹葭从美人榻上下来,走到陆吾身边自然攀住他肩膀,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怎么不敢进来,是因为这么多年不见,你也知道愧对于我吗?”
迷迭花香扑面而来,陆吾神智有瞬间的迷茫,顷刻间意识到香气不对劲,屏住呼吸眼神凌厉望向她,一掌将其推开,“你不是蒹葭,你是谁?但蒹葭是无辜的。”
“我是谁?”面前的女子有着蒹葭一样的模样,一样的声音,却有着不一样的笑容和语调,她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当即无所顾忌大笑起来,“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阿吾,不过一千年而已,你竟然就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了,让我好不伤心啊。”
陆吾眉心微蹙,莫名有一猜想浮出脑海,心头大震,“你是妖王?”
面前的女子笑得眉眼弯弯,“你终于想起来我是谁了?是呀,我是妖王,千年不见,你还和千年前一样。”
妖王被封印在不周山已有千年,千年间人间不曾有妖王的传言,而如今妖王却出现在人间,难道能破除不周山封印的山河洛书落入了妖邪手中?
“你是如何从不周山的封印下出来的?”
“你心中知道答案何必问我?不周山能压制我的只有你的山河洛书,多亏了蒹葭,我这才得以脱身。”
“你利用她?她是无辜的,你何必将她牵扯其中。”
“无辜?”妖王倏然间大笑起来,“阿吾,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她和我长得一样,她又怎么会是无辜的?事到如今我和你实话实说吧,谁让我在你面前从来不曾说过一句谎话。她只不过是我一百年前从不周山送往人间的一枚棋子罢了,她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我知道她在人间的一切,也知道她和你经历的过去,看来,和你相伴的这段时间,动心了?”
“男欢女爱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千年前我们不也是如此吗?也是,轮回转世千年,你早就不是你了,所以你不记得当年哪怕毁去一身的修为,也要把我封印在不周山的事,你忘了你曾经费尽心机所做的一切,而你所做的这一切不过只是徒劳罢了。”
陆吾沉默直视她,“一枚棋子?蒹葭只是你在人间的一枚棋子?”
妖王轻抚着衣袖上的皱褶,兀自笑道:“若不是这颗我安插在人间的棋子,我又怎么能如此顺利离开不周山?我只是安排她偷山河洛书,却没想到你们有着天壤之别的两人,竟然还能相遇,阿吾,一颗棋子罢了,你不必如此上心,你若喜欢,我把她送给你,如何?”
“她有血有肉,不是你的傀儡。”
妖王脸上笑容一滞,认真看着陆吾,重新审视着他,仿佛从不认识他一般,“轮回千年,你果然变了许多,如此有人情味,可不像你。”
“既然如今我已经出来了,千年前的那笔账我们也该好好算算,阿吾,我永远记得千年前你将我封印在不周山时是如何的狠心,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她抬头望向门外蓝天,“白云苍狗,世事无常,这人间,终究会落到我的手里。”
蒹葭身体一软,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陆吾一把接住她,望着昏迷不醒的蒹葭面色沉重。
第99章
蒹葭昏迷了三天三夜, 梦里光怪陆离,她梦到了百年前的自己降生于长安,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自己一日日长大, 看到了长大后属于自己的那场浩劫,看着自己在修真界游荡百年,最终以在不周山捡到伤痕累累的陆吾而终结。
但她并没有醒, 思绪好像跨越了千山万水,跨越时间长河, 她来到一个简陋的竹屋中。
竹屋虽然简陋,屋外却是难得的世外桃源,绿水青山,微风拂过荷塘还能闻到缕缕清香,万籁俱静, 整个人间仿佛只剩下她,荷塘前的男人。
男人摘下一朵荷花来到她面前, 无奈的语气却满是包容,“你要的荷花。”
蒹葭呆呆的接过。
面前的男人是陆吾, 也不是陆吾,他几乎和陆吾长得一模一样,说话的声音,微笑时的神态, 几乎无二, 但蒹葭知道,他不是陆吾。
惊疑错愕间,天旋地转, 她站在时间的长河中, 看着斗转星移万物凋零又复苏, 看着千万年前的自己和陆吾的过去,从相遇相知相识到相爱,最后在陆吾散尽一身修为,将她关押在不周山而落幕。
她从睡梦中惊醒,呆愣望着眼前虚无的一点,脑海中回顾着自己睡梦里看到的一切。
原来,她只是妖王安插在人间的一颗棋子,在她解开治国策论中的秘密,找到山河洛书的那一刻,妖王就知道了一切。
房门从外推开,霓裳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走进,见蒹葭醒了冲外喊道:“师叔,蒹葭醒了。”
陆吾从外走来,眉心紧缩打量着蒹葭,并将手搭在她脉搏上仔细号脉,见她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有什么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吗?”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问,没有问她是谁,为何晕倒,也没有问她山河洛书现在何处。
宋窈摇头。
“这几天你就待在万剑山庄,哪里也不要去。”
“发生什么事了?”
陆吾沉默,蒹葭看向霓裳,见两人神色有异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霓裳脸色沉重,“不周山的禁制破了。”
“破了?妖王拿到了山河洛书?她如何拿到的?”倏然间她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是我,山河洛书就在治国策论里,是我……”
不周山的禁制破了,冲破禁制的那日天地无光,地震山摇,无数妖魔自不周山而出,无数门派弟子下山降妖除魔,整个人间沦为炼狱,百姓蜷居于城中闭门不敢出,饶是如此,依然有不少城外的百姓惨遭妖邪毒手。
“如今计较这些已是于事无补……”
蒹葭望着屋外乌云笼罩下的天空,兀自问道:“妖王呢?”
“不知道,自不周山的禁制破了之后,妖王便不曾出现过。”
“不曾出现过。”蒹葭喃喃自语,仿佛丢了魂,回头看了陆吾一眼,“你放心,我会待在山庄,哪也不去。”
蒹葭承诺了哪里也不去就真的连小院的门都不曾踏出过一步,她蜗居在那小院守着一方天地,好像人世间的腥风血雨都与她无关。
团子也不出去瞎逛了,整日趴在她面前百无聊赖甩着尾巴。
他陪着蒹葭百年了,从未见过蒹葭这幅模样过。
“蒹葭,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团子尾巴在桌上甩来甩去,“我们在一块一百年了,这一百年里我从未见过你这个样子,你就算被抢了再罕见的稀世宝物也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如丧考妣。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