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沉默不语。
叶兆似乎也不在乎她说不说话,继续说道,“小时候,瑟瑟每次害怕,或是很生气很难过的时候,总会一个人躲起来,不让人看见,每次都把你娘急死,幸而爹爹知道你喜欢藏在哪些地方,一个个的找过去,总能找到我的小囡囡。”
“这一次,瑟瑟是因为害怕,还是生气,还是伤心难过,才想一个人躲着不见人,也不和人说话?告诉爹爹好不好?”
叶兆温柔的揉了揉叶笙的头,如小时候她每次躲起来,他找到她后,都会这样揉揉她的小脑袋,问她:哎哟喂,谁惹爹爹的小囡囡生气了?爹爹打他去!
叶笙依然沉默,不过,腰背崩得没之前那么紧。
叶兆也不催她,只温柔的笑道,“瑟瑟不想说也没关系,爹爹陪你呆着。”
他征战沙场一生,铁血丹心,豪情万丈,粗粝如西北黄沙,人生壮阔如无边大漠,但在爱女面前,真当得起四个字:铁血柔情。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叶笙始终沉默不言,把脸埋在膝盖里,叶兆也不说话,就这么安静的陪着她。
滴答——
沙漏发出轻微的声响。
听见这一声响,叶笙像是被惊醒似的,忽而从膝弯里抬起头来,目光发怔的望着叶兆,哑声道,“爹爹,该去上早朝了。”
叶兆揉了揉她的头发,“不急。”
“若误了上早朝的时辰,皇上……”
“瑟瑟。”
叶兆柔声唤着她的名字,低沉粗犷的嗓音莫名的让人觉得安心,“放心。”
一句‘放心’,让叶笙再次绷紧的腰背,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慢慢的将脸贴在膝弯上,怔怔的望着叶兆,“爹爹,真的不要紧吗?”
“瑟瑟,相信爹爹,爹爹还不至于误了个早朝,就惹得龙颜大怒,爹爹有分寸的。”
叶笙彻底放松下来,目光变得涣散,喃喃道,“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叶笙嘴里不停的低喃着‘没事就好’,神色怔忡,眼神无光,像是心心念念都在记挂着叶家的安危,心头始终悬着一颗大石,无法放下,也无法放松。
叶兆眉心紧锁,他打了那么多年战,百战百胜靠的不仅仅是勇猛,更多的是智略,他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粗犷无知,实则粗中有细。
其实,自从迎亲那一日后,叶兆便发现,他的女儿便像换了个人似的,再无从前的任性单纯,快乐无忧,变得隐忍冷静,百般谋算,为了叶家说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也不为过,片刻也不敢放松。
他知道这是她的女儿,上次唐家一事过后,他也确定了瑟瑟就是瑟瑟,并不是旁人假冒。
但是,瑟瑟怎么会突然活得这么累?
她在害怕什么?
叶家有了叶家军,威名赫赫,她还要暗地里创立铁卫营,她在给叶家找退路,什么情况下,叶家动不了叶家军,才需要战力恐怖,又一直隐藏在暗处无人知晓的铁卫营做退路?
只有一种情况,叶家被夺了兵权,且天子一怒,浮尸千里。
他自问还算摸得准皇帝的脉,皇帝是忌惮他,但看在当年的功劳上,对他还有两分信任,且还需要他镇着关外的鞑子,不会擅自动他,皇帝有可能为了让叶家乖顺,会打压他,暂时收了兵权,但绝不会彻底夺了叶家的兵权,一捋到底,将叶家斩草除根。
那就是新帝了?
叶家本不该搅入储位之争,瑟瑟看中英王,是不是在担心新帝对叶家下手,才想着扶英王上位,做叶家的倚靠?
在瑟瑟看来,新帝会是谁,让她如此忌惮?
太子?林相是擅长勾心斗角,拉帮结派,但他还拿不下叶家军。
宣王?宣王就更不至于了,他不仅没那能力,为人也还算坦荡,不会动那心思。
康王?康王如今跟个废人差不多了,绝了上位的可能性。
诚王?小聪明是有,但真要真刀真抢的对付叶家,他能行吗?不过,若是加上安阳侯那只老狐狸,再加上皇贵妃,安阳侯再联合有兵权的王侯,给诚王拿到大燕的其他兵权,诸多势力联合,要对付叶家,也不是没可能。
难道真是诚王?
叶兆想不通,干脆不去想了。
在他看来,车到山前必有路,若是没有路,那就劈开一条路来!
“瑟瑟,有爹和哥哥们在呢。”
叶兆爱怜的揉了揉叶笙的头发,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不要把一切都担在自己身上,爹和哥哥们再不济,也能护着叶家周全,护你和你娘周全。爹爹不需要你为叶家做什么,只需要你开开心心的,你想做什么,爹爹都由着你。”
“你要创立铁卫营,要训练罗钊他们,招揽了何鬼手,李沧那些人,爹爹都放手让你去做,只为着你能开心。可若是那些事成了你的负担,叶家成了你的负担,让你整日整夜的悬着心,那你将爹爹和哥哥们摆在哪里?”
“爹爹拼死打下这份基业,你的两位哥哥在沙场身先士卒,浴血奋战,就为了你和你娘亲能安安稳稳,快活无忧的过日子,而不是让你反过来为着叶家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的!你想做一些事情,你不喜欢闲着,爹爹都由着你,可若是过了度了,伤身伤神伤心,那爹爹和哥哥们在朝堂里勾心斗角,在战场上拼杀,又有什么意义?”
叶笙睁着通红的双眼,怔怔的望着叶兆,喃喃的唤了声,“爹爹——”
“瑟瑟啊!”
叶兆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如小时候那样,每次她害怕不安时,就把她的小脑袋按在他的胸膛上,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好像永远不会停歇,无端的让人倍感安心。
一股泪意,直涌上叶笙的眼眶。
“我的瑟瑟,有整个叶家做靠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有顾忌,不需要害怕谁,更不需要担心别人说闲话!”
叶兆顿了顿,粗哑的声音透出一股煞气,来自沙场杀伐,踏过尸山血海的煞气,“同样的,我的瑟瑟,不想做什么就不用做,有我在,谁也别想逼她!所以——”
他爱怜的揉了揉叶笙的头发,沉声道,“你若不想嫁英王,就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