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手微微张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枚断做两截的平安结。
“对不起,昨天我和一只地精打架,不小心……”
书生当即愣住。
而这也是蛟女第一次看到书生发火,他红着眼抢回姐姐的遗物,口不择言的对她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蛟女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被凶了几句便红了眼眶,又气又急的指着他:“你凶什么,不就是一个烂绳结么,我还给你就是了。”
话落,又化作蛟龙躲回了湖底。
之后,蛟女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但尽管她没有出现,每日早上,书生开门的那一刻总能看到几只捆好的山鸡被丢弃在他门边。
他心头一疼,逝去的已经逝去,那是如何也收不回的东西,他又何必为了一个平安结与一条蛟龙置气?
不过在这些日子里,山下的小渔村确实发生了些古怪的事儿。
比如在某户善于编织的家里,窗户总会莫名其妙的打开,而放在桌子上的绳结也总会无端端的少几个……
冬日的太阳比夏季升得晚些。
这天书生早早上了山,他在云锡湖边呼唤蛟女的名字。
“蛟儿,蛟儿”的叫,约莫叫了半日,平静的湖面终于冒出了一颗“蛇头”。
蛟龙化作少女,忐忑的将一枚编好的平安结递给他。
“还给你。”
书生垂眸,虽然她做得用心,但粗燥的手工与花色根本比不上姐姐,再细想村里这几日的怪事,他知道蛟女搞鬼,便皱着眉头说:“我不要,即使你给我十个、二十个,也弥补不了这份遗憾。”
“你不要?”蛟女就像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冷水,睁着一双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逝去的便让她逝去吧,往后你也不要再偷偷下山了,我……”
他本想说他已经不生气了,但他很担心她私自下山的事,毕竟现在的小渔村已经被一群匪徒占据,他担心她的安危。
可话没说完,蛟女立即炸了毛,她伤心的将自己没日没夜编织好的平安结砸入被泥水灌满的土坑中,哭哭啼啼的一头扎入了水里。
“你走,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于是,已经潜入湖底的蛟女并没有看到他拾起平安结,宝贝似的揣入怀里的动作,更没想到她的一句无心的话,竟一语成谶!
——
书生不会水,自然无法下湖底找她,只能在湖边等到傍晚,眼看着天色渐沉,便一个人下了山……
谁知,在山下等待他的,又是另一个悲剧。
原来就在他上山的时候,他家中小妹竟被一群土匪盯上了,等到他带着几只番薯归家,见到的就是一路哭着跑回来的小妹。
小妹裙子上都是血,上衣也被扯破了两截,而一直穿在里头的小衣早不知去了哪。
书生一看便明了,拿着铁棍便去找人理论,但照例被人打了一顿,灰头土脸的回来。
他抱着小妹大哭,哭自己没用,哭自己窝囊,又一次发誓,总有一日要让那群畜生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小妹很懂事,擦擦眼泪反过来安慰哥哥,也保证不会做出像姐姐那样的傻事。
隔日书生收拾收拾心情,决定带着一家三口离开这个渔村,心想再糟糕的日子,也不会比现在更惨了吧。
可谁知噩运一波接一波的席卷而来,他年幼可怜的小妹,竟因为那一次而染上了梅毒,家里无钱医治,拼拼凑凑也不够去看一次大夫……
最后,小妹走了,死前头发掉光,皮肤溃烂,受尽折磨的去了。
但离开的那天晚上还一直握着他的手,哑着
的手,哑着嗓子说:哥哥别哭,如果有来世,我还当你妹妹……
他边哭边摇头,是他没用,是他窝囊,假如真有来世,他宁愿小妹投去别的人家,当别人的妹妹,至少能受尽宠爱,也不必因为他这懦弱的大哥,吃尽了苦头……
隔日他将小妹的尸体葬在大姐身边。
而就在这一年冬天,他病弱的老母亲也没撑住,平静的躺在床上,嫌弃他这儿子没用,上天庭找闺女去了。
这回他没哭,挖坑埋尸的时候一滴眼泪也没流,仿佛已经麻木的掩土、立碑、磕头……
白天,书生一个人在屋子里磨刀,把一把菜刀磨得光亮,随后他对着空荡荡的四面墙又发了一会儿愣,将蛟女送给他的平安结放在掌心摩挲。
到了傍晚,书生又去了云溪湖畔。
“蛟儿。”
蛟女听到叫唤,从湖里冒出了一颗脑袋,不高兴的说:“让你别来,你怎么又来了。”
书生望着她如碧海一样湛蓝的眼眸,苦笑道:“我要走了。”
蛟女愣了下:“走?你要去哪?”
书生没说,只淡淡的道:“山下不太平,你没事不要再到渔村来找我,知道吗?”
蛟女似懂非懂的点头:“明天,你还会过来吗?”
书生不答,只道:“往后好好修行,你不是说总有一天会化龙么?”
蛟女哼了一声:“那是当然,我一定能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