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使凌云上人思维敏锐头脑灵活,被巫嵘这么突然一问还是有点茫然,一时想不出骑士究竟是哪位。这次罕见的棺老人比他反应快,小声提醒了句‘巫学会’
  凌云上人这才恍然大悟,想到自己建的那个颇为羞耻的社团——本是试探来看鬼国有没有其他重生者,提前将他们聚集起来的,谁知道却阴差阳错把巫嵘给招进来了!这简直就像粉丝后援群里进了正主,偏偏正主披了马甲,他凌云粉头还没第一时间认出来!
  这简直是太尴尬,太难以去回想了,本来都觉得早就忘了抛到脑后的事情,结果忽然被巫嵘当面提起来,正常人早尴尬地脚在地上抠出三室两厅了。但凌云不是一般人,他神情淡定自若,大大方方道:“骑士是您的人。”
  上辈子是这样。
  “但他并不如我们对您忠诚。”
  代号骑士的安格斯警督是在红袖死后才提拔上来的,和他们这些跟巫嵘更久的老人不一样。巫嵘并没有和他签订完整魂契,凌云上人他们也就没有将骑士接纳进圈子里来。骑士一直是少说话多做事的典范,默默掌管鬼域扩张到欧联邦的势力区,虽然实力强大,但却是个不惹眼的人物。
  就连凌云上人也没想到他也会重生,而且还第一个循着网络上的社团找到他。
  不过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这辈子的骑士和巫嵘一样,并没有死,还是人。每个人在不同时期都会有不同的选择,就连凌云上人也纠结过。在杨家坪鬼潮来袭,巫嵘灵魂出窍,以鬼王身份呼唤下属的时候,安格斯警督明明当时也在安全区中,却并没有来。
  这次就足以让他被要求绝对忠诚的鬼国大门彻底关在门外了。也就是红袖忙于建设鬼国,扩张鬼域领土,暂时抽不出手,才没杀了他。但凌云上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直对骑士也有关注。
  知道秘密越多,却在示忠时迟疑的人,越是危险。
  巫嵘现在提起他是为什么?难道出了什么事?
  “项链有可能在他手里。”
  巫嵘淡淡道,他记得当时揭阳事件结束,出揭阳的时候安格斯警督曾拿出过一根银链,银链上的蝴蝶银饰能让蛊种有微弱反应。安格斯警督称利奥爵士为祖父,说这枚蝴蝶银饰是当时利奥爵士在苗疆时,巫桡赠与他的。他一直珍惜,于是没舍得带进大天坑里,和自己的日记一起留在了外面。
  “骑士他确实在身份上能算作英雄后代。”
  凌云上人斟酌道,当时他为了能接近感化巫嵘,查了他很多的资料,其中还有被联邦隐瞒的绝密信息,这才知道巫嵘竟是苗疆巫家人,英雄后代。绝世鬼王是英雄后代,这真相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也难怪被联邦隐瞒。这消息要是被有心人散播出去,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动荡。
  尤其是被联邦塑造成傅清南再世,总是战斗在最前线的傅清。傅清南的转世与昔日队友后代竟成了不死不休的宿命敌人,命运就像开了个恶劣的玩笑,就连凌云上人刚知道的时候道心都有一瞬的动摇。
  偏偏像巫嵘这样的,鬼国还不止他一个。那时红袖去世,鬼国顶层势力出现空缺,需要鬼上位的时候,各方都有自己的心思,明争暗斗下脱颖而出的竟是安格斯这个平日里默默无闻的鬼骑士。警惕心极强的凌云上人自然会从各方面仔细调查他,结果却得知这鬼生前竟也是英雄后代。
  只不过和巫嵘不同,众所周知利奥爵士生前并未留下一儿半女,现世以他后代相称的,都是他资助的孤儿院里的那些人。
  当初的孩子们可能是单纯感念利奥的恩情,都称他为父亲,在他牺牲后纪念他,怀念他。但这些孩子长大后成家立业,新生的孩子仍自称利奥爵士为爷爷,甚至有人被邀请各大节目电台,以孙辈的身份大谈特谈,就纯粹是在消费英雄为自己谋利,令人不齿了。
  不过利奥这一支,和那些纯仗着利奥爵士名号肆无忌惮的人还是不同。
  “他手里该是还有利奥爵士的日记。”
  巫嵘说这句话时看向的是傅清,大鬼凭巫桡遗物解开封印后,就只剩下最后一重封印了。巫嵘曾得到过一页利奥日记的残页,当时就引起了南的灵魂波动,没能解封可能和巫家首饰的原因相同。如果能凑齐一本日记,南有很大可能会解开最后一重封印,到时候残魂与转世融合,傅清南就能真正重现人间。
  虽然巫嵘目前不能找回那些记忆,但傅清南应该知道很多有关他的事情。光是巫嵘从记忆碎片里窥见的,从古到今不同年代衣着打扮,却都有极似傅清南容貌的人,他就猜测恐怕傅清南和自己之间并不只有这一世的牵扯。
  他能成为人族的救世主,肯定是有原因的。
  寻找利奥爵士的遗物只能从他的‘后代’这里想办法,和其他几位英雄不同。历史上并没有记载利奥爵士具体封印了哪个大天坑,只是模糊将其归为“九大英雄共同努力”。九名英雄,七大天坑,利奥爵士和傅清南一样都单出来了。
  这其实是件很不同寻常的事情,当时在七大天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凌云上人接下命令,派人去寻找安格斯警督的时候,巫嵘也在思考。
  这个冬天太冷,饶是有壁炉在,烘得房间里暖融融的,巫嵘仍觉得自己思考速度变慢了很多,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来,整日就愿和傅清呆在一起。正阳火可比其他火焰要温暖多了。
  这日下了雪,外面阴沉沉的。傅清罕见没有出去晨练,巫嵘醒来时他仍在卧室里。半睡半醒枕在傅清的腿上,巫嵘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从下往上看傅清在认真雕刻桃符。怕木屑落到巫嵘脸上,傅清特意身体微侧,这个角度倒是让巫嵘更清楚看到了桃符上的花纹。
  雕符比画符更难,效果也更持久。傅清雕得是枚‘清明咒’的桃符,巫嵘不喜欢冬天这种昏沉的感觉,这件事傅清知道。有了这枚护符后,巫嵘的感觉就会好很多。
  雕符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傅清精气神合一,沾了朱砂的刻刀慎重在已初具雏形的桃符上刻下一道道纹路。巫嵘看着他的动作出了神,并不是因为这枚护符,而是傅清的动作让他联想到了其他的东西。
  雕刻,雕刻,他联想到的是什么?如果是在神志清明的时候他早该想到,但现在混沌的头脑却成了线索的阻碍。雕刻,雕刻,自己脑海中那个模糊的灵感究竟是什么?
  巫嵘眉心皱地越来越紧,那种明明答案就在眼前,却无论如何都隔着一层看不清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抓狂。他深深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蓦然间巫嵘额心一凉,却是傅清已经雕好了桃符,看他眉心紧锁,似是陷入纠结沉思,便用桃符碰了碰巫嵘的额心。
  仿佛炎炎夏日喝了一杯薄荷茶,这一瞬间的清明让巫嵘抓住了傅清的手,也抓住了闪过脑海中的灵感。
  和利奥爵士有关,知道他消息的不只是安格斯爵士和那些‘后代’们。
  还有石雕人头!
  第242章
  在派棺老人去取石雕人头的时候,巫嵘取来纸笔,将之前得到的线索具列其上。
  当初在揭阳,面对圣女薇薇安的遗物时,从附着在白玫身上的残魂口中,巫嵘得到三条线索:
  1、不该交叉的平行线相交了
  2、小心丘比特的毒箭
  3、想要知道一切的话就带上欺瞒者去翡冷翠,有人在那里等你
  到现在第一条和第二条线索的内容巫嵘都有所猜测,不该交叉的平行线可能指的是他和傅清南的关系。因为这次重生,巫嵘与傅清南之间多了不可磨灭的羁绊,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第二条线索给出的信息也很明确,丘比特和毒箭联系到一起,是让巫嵘小心别有用心的爱情。
  能和巫嵘有‘爱情’关系的,傅清,南,傅清南他们两人一鬼算一个,荀安和传言里的桐傅远也能算一个。前者暂且不提,后者明显可以称得上是‘毒箭’。上辈子巫嵘落到鬼王的境地,这两人‘功不可没’。小心他们肯定是没错的。
  唯有第三条指向不明,‘欺瞒者’与‘翡冷翠’都不是具体代指某人某事,幸好在这之后巫嵘又得到了新的线索。在提灯鬼王过境前,巫嵘通过陆少将从联邦获取了许多与英雄有关的信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利奥爵士的‘后人’,养了许多怪猫的墨女士。
  在墨女士那里,巫嵘得到了一页能引起大鬼情绪波动的,利奥爵士生前手抄的圣经残页,同样指向了欺骗者这条线索,巫嵘由此想到了石雕人头——它是谎言之神,欺诈者普色乌度罗勾伊的塑像,而且劣迹斑斑,有不少骗人的事迹。
  果然,从石雕人头口中巫嵘不仅知道了翡冷翠指的是欧联邦普林斯大道上的翡冷翠慈幼院,而且还觉察到了石雕人头对利奥爵士不同寻常的态度——它称他为懦夫,胆小鬼。那就能合理推断石雕人头过去很大可能曾见过利奥爵士,毕竟它似乎来自大天坑,在灵异复苏初期的时候就很活跃,而且曾被傅清南劈成过碎块。
  来自大天坑……来自哪一处大天坑?如果知道石雕人头具体是从哪处大天坑里出来的,或许就能知道利奥爵士究竟去的是哪处大天坑了。
  “你知道普色乌度罗勾伊吗?”
  巫嵘直接问权杖,说起大天坑里的事情,它该是知道的最清楚了。但奇怪的事情出现了,自称大天坑事无所不知的权杖竟然卡了壳,显然,它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是一个爱骗人,自称会预言的石雕人头。”
  “哦我伟大的主人,是的,瞧我这坏记性。如果你说的是那个顽皮没用的臭虫,是的,我确实知道他,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给自己起了个人类的名字。”
  人类的名字。
  权杖这句话让巫嵘皱起眉,确实,普色乌度罗勾伊是西方神话中的谎言之神,这是一个思维误区。如果不将大天坑与天鬼看做怪物,而是另一种智慧生物的话,他们也该有自己的语言文字,有所谓的‘天坑文’。权杖道格之名,是巫嵘给它起的。
  而从权杖的话语中透露的意思来看,在过去石雕人头是没有人类名字的。权杖是在九大英雄牺牲后,被傅清南封印的。也就是说,在九大英雄时期,石雕人头也不叫普色乌度罗勾伊这个名字。
  “它出自哪一大天坑?”
  巫嵘刚问出这个问题,转念一想有权杖在,他直接问利奥爵士牺牲在哪个大天坑不是更简单。
  “利奥爵士?”
  权杖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茫然,它对人名真的记不太住,要巫嵘简单形容一下外貌才能想起来。当然,更大可能是利奥爵士给权杖留下的印象实在不深,像傅清南它就记得很清楚。
  “没有,我尊敬的主人,如果你说的是个棕发小伙子的话,老实说我确实有印象,但他似乎并没有进入某个大天坑。您知道的,道格我只是您的权杖而已,而您又一直都和傅清南在一起。”
  嗯?
  巫嵘立刻更深追问,但遗憾的是权杖知道的并不多。虽然在天坑世界中,七大天坑并不像人间这般特别分散,但也都自成一区。大天坑外的人是看不到进入大天坑里的人的,就算权杖也不行。而且因为巫嵘跟着傅清南的缘故,正如它所说,它不能自由行动,看到的自然不多。
  “至于布洛卡,也就是您说的普色乌度罗勾伊,我们都这么称呼他的。这家伙虽然恶劣,但实力却真的很弱。或许这和他并不出身于大天坑有关,以他的实力只够守在大天坑外面,无法真正进去。”
  只能守在大天坑外?
  巫嵘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利奥爵士很可能真的没有进入七大天坑里?
  就在这时,棺老人圆满完成任务,提着装有石雕人头的金盒子回来了。当然他原本能回来的更快点,但这盒子上全都是各种土和污秽杂物,就连棺老人都嫌弃,拿过去实在脏了巫嵘的眼,于是他稍微清理了一下。
  “哦,我闻到了自由的空气,看到了耀眼光辉驱散黑暗,是您,我伟大的主人,尊敬的主人,您是希望,更是永恒~”
  金匣还没打开,石雕人头标志性的咏叹调就冒了出来,时隔几月仍旧优美磁性,热烈真诚。但现在听它这场热情独白的,还多了权杖。
  “哦,我的老朋友,即便是鬼面具也知道窥视别人的主人实在是一件失礼的事情。几十年未见,是什么灾难让你变得如此不懂分寸?”
  听石雕人头管巫嵘叫主人权杖可受不了,当场维护自己的主权,语气刻薄极了。巫嵘并没有阻止它,他也想看对上权杖后石雕人头会有什么反应。
  “哦我的老伙计,能再见到你可真让我高兴。”
  从金盒中冒头出来的石雕人头转动,望向权杖的方向,竟是毫不怯场,用十分炽热真诚的语气道:“看到你我才真正安心了,你一定能将一切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不像我,我没有什么用,只能歌颂夸赞主人的伟大,让主人开心就是我生命意义所在了。”
  第243章
  如果给权杖机会,它不是说不过石雕人头。只是巫嵘不耐烦再听这些没意义的对话,拍马屁在他这里永远没有用处。权杖与石雕人头都悉知这点,于是在互呛两句后双方默契不再争论这方面,权杖不再多说,石雕人头主动开口。
  “伟大的主人,卑微的我用这双眼已经看到,您想要知道的事情很快就会清楚了。快了,是的,真的快了,就在眼前。”
  哦?
  “这是一个预言吗。”
  听巫嵘这么问,棺老人和凌云上人等都皱起眉头,预言这种事,越是强大的人越讳莫如深。在知道某件事情的时候,你需要付出许多代价。而这些代价如果是物品或金钱还好说,如果一名先知做出了预言,却没主动向你要任何东西的话,就要绝对小心了。
  因为那代价就如阴影里的毒刺,不声不响,在悄无声息里到来,带来致命的威胁。
  “是,也不是,我的主人,准确来说,这并不能算是预言,不过是一件即将发生的事情罢了。”
  石雕人头殷勤亲热道:“即便没有我它也很快就会发生,这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算什么的,很荣幸能为您效劳,我的主人,不过您要小心,是的,一定要小心。”
  “我看到阴影从您的温床上诞生,它的生日是新世界到来,旧世界毁灭的日子。”
  石雕人头这句话中透露出的不详意味让在场所有人都皱起眉头,凌云上人用眼神向巫嵘示意,得到许可后他张口刚想问话,但下一刻,巫嵘却若有所思望向门的方向:“有人来了。
  嗯?
  巫嵘并不是看到了,或者感应到了门外有人,这房间中全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强者,没有人能悄无声息接近,瞒过所有人的感知。他们目前仍在苗疆,虽然寨子里所有人被恶苗绑走过,或多或少有些伤,但回寨子后他们并未选择向联邦请求救援。
  正如吴麻当日所言,苗寨人的事情要苗寨人自己解决,虽然当时他说这句话有自己的目的,但这也无疑是大部分寨中人从小到大的认知。寨子本就不欢迎外人,孤僻且封闭,再者说灵异复苏的世界,能力者不再只能依靠医生医院,即便是受到重伤也有旁的办法治疗。
  到巫嵘醒来的时候,除了外婆以外其他人都基本恢复了健康,外婆也脱离了生命危险,接下来只需要静养。
  所以苗寨一事除非桐傅远刻意泄露,该不会这么快就传到外面。除了联邦政府的工作人员每年来看望巫婆外,在如此偏远大山中的寨子是不该有外人来的。
  那现在巫嵘所言,正向苗寨来的人,目的究竟为何?
  凌云上人和白牯等人目光同时扫向石雕人头,它刚刚说过‘巫嵘想知道的事情很快就会清楚’,紧接着就有人来,这实在是巧合到令人不得不深思,难道对方就是预言中的人?
  而棺老人等鬼则兴致缺缺,好战的家伙对预言没有兴趣,巫嵘刚才说‘有人来了’时神情平静,顶多有些意外,但并没有敌意等情绪流露。来者恐怕是他认识的人,接下来没仗好打,没头功好立,也难怪棺老人盯着地面走神。
  来的人确实是巫嵘曾认识的,和他有过交集的,所以对方还远在寨外,巫嵘便感觉到了他的到来。
  ……所谓与巫嵘有‘交集’,能被他隔很远就感应到的人,不是跟他签了血契,就是签了魂契。来者自然也是,只不过他跟巫嵘之间的契约比较薄弱,之前又一直都在外联邦,巫嵘也没有刻意去感应他的信息。
  走在西南大山杂草丛生,荒无人烟的山间小路上,周瑾心情半是感慨,半是复杂,从揭阳赌石大会,母亲死亡真相大白天日,父亲伏诛后,他告别巫嵘,前往欧联邦进修。这半年来他去了母亲曾在的教堂,听过唱诗班孩童们纯洁空灵的歌声,见过了白发苍苍的慈祥神父,甚至还有因为于圣女薇薇安同样的体质,有幸被教皇接见。
  但最后他仍是坚定拒绝了大教堂的邀请,选择离开欧联邦,回到那片他出生长大的土地。
  揭阳一事以了,无论是周瑾可悲可怜的出身,他之前两位同胞兄长的死亡,还是一生悲惨的母亲,狠厉残暴的父亲,都已如过往云烟。就算是父亲生前身为翡翠大亨的人脉与财富,周瑾都不屑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