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也没忽视她们,虽说没空接待, 可东西是每人一份带回去的, 她是宫女出身,知道在宫里没钱的艰难,有时候能帮衬就帮衬点, 对她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几两银子,可对于那些不受宠了的小答应们, 可就是好几个月的例银。
  这也算是她积攒的善事, 希望佛祖菩萨见她心善的功德,保佑两个孩子平平安安。
  这回听说是两位阿哥一起晋封, 德妃当即就洗手焚香去佛前拜了好几拜,心里那密密浓浓的阴霾总算消散了一些。
  还好,还好。
  德妃心想,万岁爷总算对胤禛还有几分慈父之心, 没有拿他做个引火烛。
  她伺候了皇上几十年,便是尊卑有别,可日日夜夜相处下来,多少也了解了枕边这位爷的脾性,皇上的心意比海还深,他要是真想拔持儿子,可不会让他在这个时间点出风头。
  眼下朝堂上直郡王与太子争执不休,两派党羽针锋相对都快打出真火来了,这个时候皇上要是突然捧出一位新阿哥,那就是同时吸引来两派的仇恨,不先把这个打下去,他们可不会安心。
  胤禛这几个月接接连连做了两件大事,德妃是真怕他太过得意挡了别人的眼,遭受无妄之灾,可这下好了,皇上复了三阿哥的郡王位,无功无劳就得个郡王爵位,跟胤祉一比,老四这个辛辛苦苦才得的郡王算的了什么呢。
  一下就被胤祉的风光给掩盖住了,就是真有人嫉恨,也只会朝那深得恩宠的三阿哥去,哪会在意他后边的四阿哥,这样一想,德妃只觉得安心多了。
  她的想法,胤禛自然也清楚,本来照他的意思,晋升后就想带着全家人一起去园子里避避风头的,可今天汗阿玛这么一出手,他算是解脱了,依旧能安稳的在京里当差。
  母子两个对视一眼,不用说上半句话,就知道对方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德妃朝着胤禛轻笑了笑,接着就端茶赶人道:“快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事呢。”有大儿子呆在这里,后宫女眷都不能过来了,耽误她听好话的功夫。
  被额娘这么毫不留情的撵出来,胤禛无奈的摸摸鼻子,只得转身往贝勒府,不对,现在改叫郡王府里去,那匾额规制内务府早就预备好了,圣旨刚一下达,他们人就利索的过去把府门前挂着的那个给换了块新的,从今往后,府里伺候的都要改口,管胤禛叫起郡王爷来了。
  苏培盛心里悄悄幻想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叫主子爷一声王爷,王爷听起来可比郡王爷要威风。
  ------
  几人骑马回到府中,胤禛却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按理说内务府换了牌匾,自己又在宫里耽搁了一段时间,府里该得到消息了才对,可是他一路走来,府里没有一丝喜意,路上那些奴才低着头不敢做声,和昨天没什么两样。
  等踏进了齐悦院子的门,胤禛心里的猜测越发成真,确实有古怪。往常院子里这会可不会安安静静,隔十来米远都能听见弘曦那哈哈的大嗓子笑,两个闺女在笑声里时不时的伴奏叫喊,热闹极了,怎么这会反而静悄悄的?
  打起帘子进了屋,嚯,人可真够齐全的。
  小格格边上坐着四个孩子,八仙桌都占了一大半,齐齐乖巧的坐在位置上没闹腾,见他过来急忙起身见礼,弘曦死命拿袖子捂着嘴巴,不敢出声,他刚刚可是和额娘约定好了的,只要今天乖乖的不闹腾,那额娘就带他去新园子玩。
  这会嘴巴闭得严严实实,见着了阿玛也只弯腰躲在哥哥姐姐们的后边,希望时间赶紧过去。
  就他那张挤眉弄眼的样子,胤禛哪里看不到,只是故意装着没发现,想看看屋里她们究竟卖的什么葫芦药。
  “四哥饿了没有,午膳还没吃呢吧。”齐悦殷勤的拉着胤禛坐下,忙不迭的让小厨房送膳食过来,满满当当摆了整整一桌,样样都是胤禛爱吃的菜。
  弘曦闻着味勉强咽下了口水,他焦急的望着阿玛,怎么还不动筷子吃呀?
  胤禛眼角不动声色的收回注意力,坐在位上饶有兴致的和齐悦聊着朝堂上的事情,不时还问了问札喇芬与弘昭两人的看法,一直拖延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长,弘曦看着白白嫩嫩的得福眼睛都快发光了,才听到他阿玛开口招呼大家一起用膳。
  为了一趟出门可真难!
  弘曦心里抹着泪,他都快饿死了都。
  好容易平平安安熬到结束,那趟出门的票成功捏到了自己手里,弘曦精神头放松了一大半。他这会才有空抬起头左右张望,却见自家阿玛面色温和,不像额娘说的那么沮丧,没忍住好奇就问了一句:“阿玛今天为什么不高兴啊?”
  ???
  !!!
  齐悦那双滚圆的眼睛当时就瞪了过去,果然最后还是输在了弘曦身上,百密一疏,百密一输啊!
  “不高兴?阿玛怎么会不高兴,是谁和你说的?”胤禛语气柔和,凑近了身子,循循善诱着想从傻儿子嘴里套话。
  他这么一探身子,倒把齐悦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弘曦看不见额娘的脸色,听阿玛态度和煦还以为没事呢,努努嘴就老实道:“额娘说的呀,说阿玛今天被三伯抢了风头,心里一定难过死了,让我们都不准惹您生气……”
  札喇芬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再看接下来的结局,太傻了,真的。
  她坐旁边都能感受到额娘那股熊熊怒火,等一会弘曦要是不被打得嗷嗷乱叫,她札喇芬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胤禛却没像几个孩子那样幸灾乐祸,反而心里不禁有些想笑,原来折腾了一圈,是因为这个呀。
  他望着小儿子傻乎乎的脸蛋,回话中含着笑道:“阿玛回来一看见你们,心里就不难过了……”
  胤禛一边说着话,一边悄悄握着边上人的手掌,十指交缠紧紧相连。
  哪怕是在桌子底下,齐悦也被胤禛这样暧昧的举动羞红了脸,她使劲拽了一下,想把手缩回来,可旁边那个也不知吃了什么,黏糊得紧,就是不松开手。
  齐悦不敢继续做大动作,怕被两个大岁数的孩子看出什么破绽来,只能侧着身在胤禛耳朵边小声说道:“快松开手!”
  这可不成!
  胤禛朝齐悦认真的摇了摇头,他这么做可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还有弘曦呢!
  今天说什么也得保住傻儿子的那个屁股,多亏了他才泄漏了小格格的真情来着。
  看着面前小格格气(?)红了的脸蛋,胤禛暗想,看这情形,今天晚上这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松了的。
  咳咳,那什么,都是为了孩子。
  胤禛心里真的一点其他杂念也没有,顶多就是胸膛处时不时的跳快几下,又是几下……
  第341章 新闻
  夜已深沉, 齐悦舒舒服服的窝在胤禛怀里,听他讲着晋封里头的玄机。
  “这么说,”齐悦眨了眨眼, 总结道:“你是既升了官又没吸引仇恨, 大家注意力全在三爷身上, 咱们照旧默默发育,是这意思吧?”
  胤禛早就习惯小格格嘴里时不时冒出几个新鲜听不懂的词语了, 大概其说得没差就点头道:“不错。”
  “那这样的话,明天府里是不是该大肆庆祝一番, 好歹升爵位了嘛。”齐悦掰着手指算福利待遇,之前胤禛只是个贝勒,年俸是二千五百两纹银加禄米二千五百斛, 再加上皇子成人后的补贴月例五百两,算起来一年有八千余两的收入, 还不算额外的冰敬炭敬三节两寿等等等等, 就已经足够供应府里众人了。
  现如今成了郡王俸禄翻倍, 那就是近两万两银子, 突然乍富,齐悦觉得多少还是要让别人也沾沾喜气的, 让大家一起快乐嘛。
  至于这个快乐是多赏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齐悦数着人头在那继续计算起来, 可别超支了, 郡王俸禄还没拿到手呢。
  胤禛听着小格格在那一笔一笔的算着,心里不禁好笑起来, 现如今府里独悦儿家底最为厚实,他那二十多年的私库都被搬过去了,价值少说也有几十万, 那些东西不动心,倒在这里拿几百两算得津津有味。
  他按下齐悦的手笑道:“一两个月到底小气,府里上下多赏三个月,银子我这里拿。”
  胤禛难得豪爽一把,才刚回来的时候他就听张保回禀了,一下朝就有人往他府里送礼祝贺,这些礼银送过来不用倒是白白浪费了。
  他这么一出手,齐悦欢快的就应了下来,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脸上喜滋滋的活像个偷果子的松鼠,看得胤禛在心里连连摇头,瞧她这点出息哟。
  可等着到了第二天,明明是胤禛自己出的钱,赏赐府里人时还是以齐悦的名义下发的,看得苏培盛直叹气,都这样了,那您干脆把钱直接送到齐主子手里不更好?还免得来回折腾。
  要说齐主子那点子贪财的小毛病啊,依他看,全是被主子爷给宠出来的,您都把银子捧着送到侧福晋院子里了,谁还能把钱往外推呢。
  有了这份赏赐,府里人总算能露出个笑影子来了,头先听说主子爷不高兴,闹得她们连牙都不敢露,说话音量跟蚊子差不多,现下可算解脱出来了。
  除开府里外,齐家人这回也特地进府恭贺,齐悦的大嫂子王氏和二嫂子林氏两人结伴同行,王氏来府里的次数多,她是见惯了齐悦屋里富贵的,林氏却是头一回,乍进院子时还险些以为是走错了,这样的摆设装饰,可不像是个侧福晋的屋。
  她在齐悦面前漏过底细,现在又被环境震慑了一把,见到齐悦时不免就有些拘束,只干坐着听王氏同齐悦交谈,自己愣是没插上几句话。
  同样是齐悦的嫂子,哪怕关系确实有个亲疏远近,可看在二哥的面子上,齐悦自然不会冷落了林氏,这会见她坐着尴尬,干脆递过去个话题道:“我最近不大爱出门,不知京里有没有什么新闻,嫂子消息比我灵通,要是听到了什么就说与我听听,深宅大院里的也好解个闷。”
  齐悦像是随意说笑似的问着话,林氏却不敢随意回答,索性她就是嫁了人,也没断了和师妹的联系,从她口里倒是常听说些京里三教九流的消息,这回搜刮肚子,当真寻着了一件新鲜事。
  “侧福晋不出门怕是不知道,现如今京里乱的很,这几日从蒙古,西藏那来了好多个喇嘛,这些喇嘛的脾气大,出手又阔绰,听说惹了好几家想朝他们下手,可结果引来了官兵,处置了好几十人。”林氏说到这里时,不由得有些侥幸,还好她劝住了师妹莫要贪心,不然只怕也进了监牢。
  谁能想喇嘛背后站着官兵呢。
  “据说那些个蒙古喇嘛们还打算在京郊建一所大寺庙呢,也不知是哪个冤大头被坑骗,出的这一笔钱。”
  建寺庙可不是买首饰衣服,要花一大笔的银子,听他们夸得那样雄伟,没有上万两都下不来,林氏听到的时候都暗自咋舌。
  齐悦听她着,眼睛不由的就是一亮,这个消息实在有用!
  又有钱,又管着兵,还要收拢喇嘛在京郊建个寺庙,京城这样的大人物可不多。
  齐悦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第342章 法事
  齐悦没有对此疏忽, 反而越加叮嘱林氏,让她再派人去好好打听打听消息,她和二哥两人手底下都是些市井中人, 他们混到内里去打探消息, 可比她派人去查要隐蔽得多, 消息也要灵通得多。
  林氏点了点头,这点忙她还是能帮上的, 齐悦能交代她做事而不是客客气气的说套话,态度反而让她更加安心, 能这样不见外的派活,可见家里这位姑奶奶是真没嫌弃自己的身份,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没过几日, 就看西郊那里被圈了好一大片地方,工人匠人早早的就大兴土木修建起来, 蒙古喇嘛出手阔绰, 撒银子就像是流水, 大方得很, 以至于激励得工匠们速度也快,才几天的功夫就把内殿给盖起来了。
  说来也奇怪, 才修建了个殿宇, 喇嘛们就急急忙忙的从外城的客栈里搬了进去, 行动急迫, 显然有谁在催促似的。
  他们这样一走,在城里消息就不好打听了, 那庙宇虽然来往人多,可守卫却很森严,不许外人进入, 因而外头的人只见这里边进进出出人来人往,却听不到任何讯息。
  可巧,有个皮肤黝黑,相貌平平的年轻人这天应招帖而来,说自己在乡下做了好几年的木匠学徒,现如今在外城西街东拐角的马铺子做活,替庙宇雕刻佛像好几回了,生门熟路的。
  他不光嘴上说,从怀里掏出个木头来三两下功夫就雕出来了个活灵活现的小金童来,那招工的喇嘛当即就拍板要了他,答允一月二两银钱,他又有本事,为人又健谈,半天不到就和周边的匠人们相交甚欢,隐隐成了朋友。
  混了一两日,周边都熟悉了,才趁着监工不在像是聊家常似的好奇问道:“诶你说,咱们庙都还没建好呢,怎么人就都搬进去了?也不怕乱?”
  离他近的木匠笑道:“乱怕什么,不搬怎么挣银子呢,佛爷爷们这几天日日都在操办法事,可挣钱啦。”
  “寺庙都还没建好,就来法事了?”那青年张口结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见他如此,对面的老石匠也来了兴致,“人家是蒙古来的大和尚,自然比咱们京城的和尚会念经,别说庙还没建好就有了活计,就连这个庙,都是都是贵人替他们出的钱。”
  老石匠比他们几个木匠来得都要早,他的话自然可信。
  左边的点着头顺嘴说道:“听说还派了兵——”
  “嘘!”老石匠听到这里突然就是一个摆手,正色道:“莫要谈,莫要谈,这些话可说不得,老老实实干活吧,干完领了钱咱们就走,佛爷爷们不让咱们议论事。”
  也就现在监工不在,才敢张张嘴,等会人来了,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能说。
  青年也赞同的点了点头,沉默着俯身继续雕刻佛像,眼睛里却若有所思,待到傍晚众人下工的时候,他便手脚慢一些,装着蹲下身在那儿收拾东西,隐藏在雕刻的那座巨大佛像后面,等到人影全都不见了,才悄悄站起来往后头走去。
  他们在这儿修建物料,木工刻像,石匠推碑,灰大尘多,那些喇叭们养尊处优惯了,哪里会来这里守着,即便是庙里驻扎的两队士兵,也不爱来此处,就给了他可乘之机,年轻人昨天就试了一试,确实没人发觉,这才打定主意查探一番。
  他们住的地方离正殿不远,道两边已经移栽上了树木,也不知是听那路人哄骗的,棵棵都是比磨盘还粗的大树。顺着小道右转又走几步,他就听到了钟鸣磬响的声音,果然是在做法事。
  他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便顺手抓起一把土抹在手掌心,轻声轻气的窜上了倚靠墙边的一株大树,借着枝叶往里探去,却发现那些个喇嘛盘坐在供桌下方,供桌上一没画像,二无牌面,只有些金银钗环和件大红裙子放在上头,估计是位女眷。
  不敢再看下去,青年急急忙忙就溜回了屋中。又安分过了两日,才突然闹起肚子疼来,一行三四个匠人都上吐下泻的,监工请来大夫一看,才知几人是吃坏了肚子,怕是十天半月好不了了,他这里着急赶进度,哪里等得了人,前脚送走大夫,后脚就主动把人全给撵了出去,省得浪费粮食。
  ------
  “首饰?这么说该是替位小姐夫人做的消灾解怨往生法事了。”
  齐悦心内暗想,地位尊崇,又近日才亡故,偏生还不能光明正大书写名姓的,恐怕也就只剩下郡王府里那位大格格了,原来喇嘛背后的贵人是直郡王,难道京里谁都不敢管这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