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鲁玳看着面色突然苍白的齐布琛,想着自己孤零零嫁去蒙古,她却还能好吃好喝的呆在京里,心里压抑不住自己那嫉妒和扭曲了的恨意,她脸上浮现出一抹含义不明的微笑,故意靠近齐布琛道:“你还不知道吧?咱们的皇玛法自己的女儿不够用了,可蒙古还有一个又一个的王公台吉,还能嫁谁呢?不就是我们这些孙女了吗,先是我,再是别人,哪家都得出人,谁也逃不过去。”
  “四叔家的女儿里你最年长,生母又不过是个小格格,你说要是咱们的好玛法发了话,四叔会把谁推出来?”嘎鲁玳嘴角讥笑道,“他们会护着你吗?瞧瞧我吧,连我都逃不下去,更别说你了,咱们两的命一模一样呀。”
  齐布琛被她说的这番话揪住了心脏,手紧紧的攥着衣裳,差点呼吸不上气来。
  她一边觉得嘎鲁玳说得话可笑,可心里不知怎么的,倒有另外一个声音在那隐隐赞同,她说得没错。自己年纪最大,头一个要论婚事就是她,生母只看重弟弟弘时,若说把自己推出能得玛法阿玛的赞许,只怕她绝不会拦着,恐怕最先劝自己的就会是她。
  嘎鲁玳的话像是毒蛇一样,盘踞在齐布琛身上,慢吐着长长的蛇信在她耳朵边诱惑着,“如今我是定下来没法改了,可你呢,你总得为自己打算吧。”
  第294章 拐弯
  “来来来, 喝喝喝!”
  九阿哥胤禟手里提着个鎏金八仙过海样式的小酒壶 , 在那里拼命劝着十阿哥胤喝酒, 不喝就逮着人不松手。
  胤的脸、脖子、乃至于露出来的手全都红彤彤的, 双眼迷离没个中心,只痴痴的笑着, 旁边的桌上四仰八倒的躺了个三四个酒壶,什么何仙姑、钟离权、铁拐李的,看上去和胤禟手里拿着的像是一系列,喝了这么多, 显然是喝得醉醺醺了。
  今日为了庆祝佳节,汗阿玛那边又不管事, 胤禟就特意从外头弄来了一坛窖藏多年的好酒来, 酒性烈的呀,一下就把他八哥给干倒了,桌上吕洞宾的酒壶里还剩一大半呢,十四喝了一壶怕得抬腿就跑, 胤禟追都追不过来。
  到最后只剩下了胤禟自己同十阿哥胤还站着,这会儿不劝他喝, 还剩下谁呢。
  等等——
  胤禟揉了揉眼睛,是他醉了么?怎么一晃眼的功夫, 十四那个混蛋又出现在了门口, 他这是又回来了?
  哈哈,正好!胤禟大笑几声,不再搭理胤, 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就准备往十四嘴里灌酒,非把这小子灌晕了不可。
  酒醉了的人是跑不了直线的,胤禟明明脑子里让腿往右边跑,可不知怎么的,两条腿活像跟他作对,偏偏就往门左边走,他的速度又快,以至于发现十四后头还拉着他亲哥胤禛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
  等看清楚人脸的时候,胤禟晕乎乎的脑袋霎时就清醒了,这要是撞上,他拿老十臭脚丫子保证,自己今年就甭想过舒坦了,可他速度太快,愣是没刹住车,眼看就要撞着了。
  胤禟面露绝望,只觉得元宵变清明,他离死不远了。
  所幸这么多的兄弟里头,胤禛最讨厌的就是老九了,平常连眼神接触都不想碰上,今天又怎么可能让他撞上自己,单手一伸,轻轻松松的用掌心就把胤禟的脑袋给顶了回去,顺带还嫌弃的抹在了十四背上,嫌胤禟脑袋脏兮兮的。
  十四是一点都没注意到,还在那里朝他九哥边笑边夸耀,“九哥你怎么还跑过来,不用你迎。来来来,刚刚你不是说人少了喝着没趣吗,我可特地跑回去把四哥拉来了啊,咱们哥几个今天非得好好的喝上一场,不醉不归!”
  还不醉不归呢?要不是知道十四素日怕他这个四哥,跟人关系不好,胤禟都快怀疑是不是十四故意带人来砸场的子。
  这满宫,不对,满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四贝勒酒量那什么挺小的,结果你还特意把人带过来拼酒,十四啊十四,你是想待人过来捧酒席上的热闹呢,还是想待人砸了这场酒席呢?
  “怎么,难道这里不欢迎我?”胤禛看着皱眉头的胤禟,故意问他道。
  虽然说他刚刚被十四强行带过来心里憋气,可看着老九比他更憋屈的样子吧,他肚子里那点气莫名其妙就消散了下来,果然如同小格格所说,看到别人因为自己憋气却又不能实说,确实挺畅快的。
  胤禛眯着眼,看面前的胤禟僵着个脸拼命在那摇头否认,心里就更舒坦了。
  “那哪不欢迎了,四哥来更热闹,只是……弟弟是怕万一四哥喝醉了,我这人手差了点,怕是只能扛着您回去。”到那时候,满宫里都能看见,您可别后悔。
  不就是拼酒嘛,四阿哥心中突然豪情万丈,“拿酒来!”
  他就不信,自己还能拼不过老九这个混账。他刚刚一进门就抬眼张望过了,屋里已经倒了一个,半晕了一个,喝得差不多了的两个,这要是还拿不下来,改明他就喝果酒算了。
  胤禛只觉得自己稳操胜券,正好今天给老九一个教训。
  “好!痛快!”十四不知道内情,在那死命拍着手掌给他四哥擂鼓助威,“四哥那酒壶太小了,咱们拿坛子!”
  嘶——胤禟望着站屋子中央跳得比谁都高的十四感叹,酒真能壮人的胆嘿,瞧瞧十四,今天的胆肥得不像话,看来他是真不怕死!
  这份勇气实在令人佩服。
  关上门几位爷在那干起了酒仗来,过程如何就连齐悦也不清楚,只瞧着她四哥那天晚上回了府吐得是稀里哗啦的,一边吐吧,还一边在那骄傲的哼哼,“一点都不中用……全都不如爷……小时候就爱耍赖……到底还是我赢了……”
  也不知道是冲谁在那哼哼,话语里尽是大仇得报的畅快。
  齐悦没法呀,只好顺着人在那接话茬,“对对对,全都不中用,就您老人家最厉害了,一个能打十个,快喝汤吧,要不然明天早上醒来,你头非疼死不可。”
  好家伙,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让人醉成这个样子。
  齐悦她还真没想到,胤禛能把仇记得这么久,她面色凝重,决定回头就告诫札喇芬和弘昭,有事没事可轻易不要招惹她们的阿玛,人记仇着呢。
  瞧瞧,这十几年前的恩怨他都能在十几年后找机会给报回来,要是他们现在惹着自己的阿玛,齐悦估计这位爷只怕能记上更长时间,毕竟现在的四大爷比小时候可成熟多了。
  她在那里想着,等第二天胤禛起来的时候,眼神里不自觉就透露出了点什么,看得胤禛后背一阵发凉,还以为自己昨天醉酒得罪了小格格。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我昨晚说了什么?”他有些疑惑。
  说什么?
  说你自己个在那骄傲的说自己一打四赢了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还是编个瞎话说你在那心心念念自己未来的真爱年糕和四喜丸子?
  要是换做之前,齐悦保准就这么逗他了,可她现在才刚得知四大爷这个爱记仇的毛病,没敢撩拨他,硬是忍住了脱口而出的话,朝人装傻的笑道,“没有啊,四哥什么话也没说。”
  正如齐悦能通过胤禛的微表情判断他的心情一样,胤禛也能通过小格格说话的语气得知她是不是在糊弄自己,齐悦这句话一说出口他就听出了不对,太虚了。
  他与小格格相处的时间实在不算短,细细算来,几乎每一日都住在一起,这都六七年了,别说是小格格说话的语气不对能听出问题,有时候她就这么一皱眉,胤禛都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到这个时候骗人实在太难。
  他心里知道悦儿在那搞鬼,没对自己说实话,不过也明白自己在她身上是找不出真相了的,干脆回到书房把事情交代给了苏培盛,让他想办法从小院人里探听探听,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是找不到回答呀,他就别回来了。
  话语威胁了一番苏培盛,胤禛神清气爽的就出了府,只留下苏大总管一人皱成了个苦瓜留在书房,心里比生吃黄连还要苦。
  主子爷不知道啊,现如今这小院里的人可都学精了,个个嘴巴都像是用铁汁浇灌了似的,你拿棍子撬都撬不开,更别说问什么里屋的消息了。
  您两位休息的时候,也不爱让人在里边伺候着呀,人都不在,他上哪能打听出什么东西来呢?
  苏总管在书房里头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才垂着头往小院一步一挪的过去了,没法子呀,主子爷发了话,他要是还想着回来伺候,就必须把事情给打听清楚。
  这该死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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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院里的人对苏培盛过来都没什么好感到意外的,起初的时候三喜还诚惶诚恐呢,以为是主子爷那有什么吩咐,才让苏总管过来传话的,可现在人也早习惯了,知道哪是主子爷有吩咐,是苏总管自己过来的,要不一天能来八趟?
  今天他看着天色,就料想着苏总管该来了,瞧瞧,可不就从小道那里慢悠悠的走过来了吗,三喜站直了身子,先冲人客客气气的打了个招呼“苏哥哥早,您今儿来是——”
  “路过,路过。”苏培盛笑着解释,语气温和的很,面色一点都没有心虚,大有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就这么一说的态度。
  “成吧,”三喜侧身让出了道,“那您今儿是路过咱们小院外边呢?还是进去路过路过?”
  嗯,小子上道!
  苏培盛就这么顺着院墙走到大门,顺着大门溜溜哒哒的就进了院里头,然后不知怎么的,脚后跟就那么一拐,拐到了倒座边上王福来的屋子里。
  嘎吱一声,苏总管状似不经意的碰了碰门板,推开来看见屋里头的人影还惊讶道,“诶呦,我走错了。”
  “您是走错了,”那椅子上低头品茶的人一仰头,却是王以诚,朝着苏培盛客气的呲牙一笑,“走我屋里来了。”
  “见了鬼了,王福来人呢。”苏培盛原本的轻松样子一下没保持住,叫的声音都有些尖利。
  王以诚倒是不紧不慢,顺带着的给面前这位也倒了杯茶,“您甭找了,才刚大格格给我们三格格送东西过来,侧福晋打发王福来去回礼了,才刚出的门,这一时半刻您怕是碰不着面,有什么话不如就对小弟说吧。”
  “也省得您这一天三回的跑,累人不是。”
  第295章 回路
  苏培盛同王以诚之间的仇怨, 嘀嘀咕咕能接连说上三天三夜。
  最开始的时候吧,他还不把这姓王的小太监放在眼里, 只要自己随便一句话就能把人耍的团团转,可历练了这么多年, 人竟也练出来了, 跟自己说话打机锋来回半个多时辰, 喝茶喝得肚子都能听见哐当哐当的水声了,还是没从他嘴巴里探听出什么消息来。
  “嘿, 我说,你小子知不知道这事情有多要紧, 两位主子要真闹起了嫌隙, 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苏培盛眼见着有些着急了。
  王以诚笑了笑,“得了吧, 您甭拿这话糊弄我, 要是这事儿真着急, 哪用得着苏总管您一个人过来, 更何况我们侧福晋心情好的很,我怎么不知道她与主子爷有了嫌隙?可见是在扯谎。我说你呀, 三天两头的跑我们这边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只当我们不知道?”
  王以诚是一点都没相信苏培盛嘴上说的那些话, 开玩笑嘛,侧福晋今天早上还吃了一碗子清粥一小笼包子呢,胃口好的很, 这会儿你说人心里难受,谁信呐。
  “好好好,你不信是吧,行!反正到时候真吃了亏,我一个在前院伺候的能有什么事,我不过是为了主子爷以及侧福晋素日的情分才来一趟,到时候你可别后悔。”苏培盛像是被他的话说得气急了,当即就放下话起身往外走去。
  他这一走倒真让原本吃定了的王以诚有些意外,眼睛在框子里转了好几圈,不由得暗暗想到,该不会两位主子真出了什么事吧,要是真的,那他气走了苏培盛可就麻烦大了。
  “等等——”见着人都走到门口了,王以诚没忍住,还是伸手叫住了怒气冲冲挥袖走人的苏培盛,“我说,我说就是了。”
  计划通!
  苏培盛火速就转身回来坐下,反应快得让王以诚都有些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在那叩着桌子催促人道,“你倒是快说呀。”
  其实吧,王以诚知道的也不算太多,毕竟满府的人都知道侧福晋不爱在身边留人伺候,以至于他们这些院里的小奴才们对于消息,也并不像其他院里奴才伺候主子那么事事都清楚,只是迷迷糊糊的看昨晚上动静大了点儿,才知道个一二分。
  王以诚皱着眉头在那儿仔细回想,整理了一回才慢慢道:“昨天晚上从宫里回来,主子爷与侧福晋倒是洗漱完就去睡了,没什么动静,只半夜的时候闹过一次,说主子爷喝醉了酒躺着犯恶心要吐,吓得侧福晋急忙就让小厨房去煮醒酒汤了。”
  “我那时候只在门口站着伺候,话声听得不真切,隔着两三道门呢,只隐隐的听见了什么不中用,美人呢,要什么的,听得侧福晋不痛快了,还在那发脾气让爷别说了呢,叫嚷着什么对我就是不中用,疼死了什么的。”
  “我估摸着呀,多半是主子爷喝醉酒说混话,嘴里头喊什么要美人之类的,叫侧福晋听了心里疼难受,这才表现的不痛快,要不然,俩人能为什么闹呢。”
  钱财?
  钱财都让主子爷搬侧福晋库房里头去了,前院库房一点值钱的都没留下,哪还有什么财呀。
  地位?
  侧福晋如今在贝勒府那可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她又生了两儿两女,地位稳如磐石,便是福晋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哪还用操心什么地位呀。
  这两样都没有,最后可不就着落在了美色上。想想也是,侧福晋就算再得宠,年纪也大了不是,女人家的成天呆在这院子里,可不就担心起这个。
  苏培盛和王以诚这两个臭皮匠把话一琢磨,还真觉得是这么个意思。
  这你说能怎么办,苏培盛心里都替主子爷觉得冤枉,自己每天都跟着爷前前后后的,主子爷身边比那和尚的头都还干净呢,哪来什么美人呀。
  再说了,他如今眼里就只摆放下了侧福晋一个人,平日上朝完了就老实回府,连陌生的年轻姑娘都没见过,离最近的碰过面还是昨儿娘娘身边的崔姑姑,这从哪里能找出一个没人来。
  有这心也没这条件呐!
  他心里替贝勒爷叫起了委屈,等胤禛回了府就为难的把话如实告诉回禀了上去,自己的任务是完成了,横竖是您昨晚喝醉失的言,接下来就该爷您自己头疼去了,俗话说的好啊,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嘶——胤禛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自己后槽牙疼,这个答案还真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捂着额头在那拼命的回想,自己当时真有说这种话,可翻遍了记忆也没找着,不由得盯着苏培盛疑惑,“我真说了?”
  “没……没准……您真说了。”苏培盛在那吞吞吐吐的回答,毕竟您是贝勒爷,若说真看腻了侧福晋借着酒劲说些什么,恐怕也有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胤禛摆手否认,他仔细想了想,凭小格格的爆脾气,要是自己真在她耳朵边说了什么,悦儿指定早翻脸了,哪像今天早上那样引而不发的呢,凭她往常的性子,不当场闹个天翻地覆都不会罢手。
  这样想想,又闭目感受了一番,胤禛发现自己身上除了醉酒后还有些迟钝外,并没有任何伤痛,就狠狠的瞪了苏培盛一眼,“蠢货,打探的都是什么消息,胡说八道!”差点把他都带沟里去了。
  苏培盛有心反驳,可抬起眼随即就飞快的低了下去,主子爷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吓得他拼命点头,“爷说的是,都是奴才瞎打听的,都是没根据的混账话!”
  这才差不多,胤禛勉强收回了眼神,揉揉眼眶继续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