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闹铃声。
她以极其敏捷的动作迅速扑过去——连曾经打架时都没有这么敏捷——然后迅速关上闹铃。
果然是笨蛋,连自己之前出差设定的闹铃都忘关了!被吵醒的话你是打算明天顶着黑眼圈去上班吗!
恶魔小姐愤怒地点开他的手机屏幕,打算帮蠢货一举关闭闹铃提醒。不关闭设置的话,五分钟后还会响起的。
做室友时,恶魔小姐就知道他手机的解锁密码了。天使先生很懒,而且对电子产品一向缺乏热度,他手机锁屏的解锁就是一个最简单的“z”形图案,方便好记。
但这次,恶魔小姐点亮他的手机后,却看到了……
“数字键盘?他换锁屏了?”
恶魔小姐一愣,数字键盘的背景还是一个有点模糊的小女孩。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那件象牙白裙子有点眼熟。
“……既然更换了密码,是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隐私吧?”
恶魔小姐有点犹豫,但又怕待会儿再次响起的闹钟打扰他睡觉。她总不能一直守在这家伙的手机旁边。
“我就关一下闹钟,立刻锁上。”她咕哝着说,试探性输入一串数字。
“888888”,最简单的密码,先用来试试水……
“喀嚓”。
他的手机立刻解锁了。
……这么简单的密码,果然还是懒吗!只是图一时新奇换了数字键盘吧!这家伙根本没有“隐私”的概念吧!
恶魔小姐一阵无语,立刻点进闹钟页面,关闭了定时响铃的设置。她退回主屏幕,倒真没打算去偷看信息之类的东西,就要直接锁屏——
主屏幕的壁纸不禁吸引了她。
那是个系着蓝色围裙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有一头及腰的焦糖色波浪卷。
……哼。
笨蛋。
【冷。】
【好冷。】
【……而且,脏死了。】
“奇怪,天使是不会有梦境的。”
清晰知道自己在做梦的天使先生,看看满是鲜血的双手,又看看自己身后那混着冰碴的长长拖行的血迹。
……哦,我好像在地上爬?一路爬过来的?
【真冷啊。】
天使先生试着反抗了几次,大概明白自己无法控制梦中自己的行为。那感觉就像是脑子清醒的僵尸。——呃,谁知道呢,这么狼狈地在地上爬,也许不是自己?
“……快点结束吧,这个梦很无聊啊。”
【冷。】
【脏。】
【好疲惫。】
天使先生清醒地在心里吐槽这位主人公:“那你干嘛还在地上爬啊。原地躺倒给自己来一剑吧。”
浑身是血,似乎还受了不少伤,然后在地上用四肢慢慢向前爬的痛苦——尽管这是梦境,他还是能清晰感受到的。
【……不能放弃。还差一点。离……就差一点。】
【我要……承诺好的……必须……】
天使先生冷漠地感受着“自己”逐渐崩溃的身体状况,以及附在皮肤上,那遍布的粘稠的肮脏血迹。
“受了这么重的伤,只能说明你是个废物吧。”
【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是废物吗。】
梦中的主角也展现着惊人的淡漠、以及与天使先生如出一辙的自我厌弃感:
【还差一点。】
【……啊,到了。终于。】
在地上爬动的不明主角,终于停下了。天使先生随着对方的视角一起抬头,然后眼前的场景猛地一亮,就像迷雾散开——
他看见了末日。
一个辽阔而安静的战场。遍地都是死去的尸体。铺天盖地的寒冰覆盖了一切。情感、咆哮、刀剑的碰撞声——一切的一切都被封冻起来。
而顺着那冰层的纹路,往回慢慢追溯,可以看到一个中心。冰雪的中心,尸体的中心,血腥与杀戮的战场中心。
主人公慢慢爬过去,直到天使先生看清了中心的具体模样——
那是黑发的自己。被封冻在冰层的中心,身上缠绕着黑色的锁链,手里的长剑还在滴血,双眼紧闭。
漆黑的六只翅膀在身后完全张开,构成一种奇异的神圣感,像是教堂里那种庄严的浮雕。
……不出所料。
天使先生漠然地想,无非就是“啊我注定要毁灭世界”这种中二黑暗向预告片吧,小时候乌列在他耳朵旁边叨咕过好多次了。
天使先生早已决定不让任何事物牵绊自己的脚步,而且,老实说,这个场景他听那些害怕自己的同族们描述过很多次。
梦里的主角,也并未因为这个场景而产生波动。
“自己”冷漠地从尸堆与冰雪中爬过去,指甲开裂,视野模糊——大概这个主人公也活不了多久了——天使先生伴着主角一直爬到封印自己的冰块旁。
主人公仰起头。
……老实说,这个角度看自己的脸,真挺怪的。
天使先生感受着尖锐的疼痛,相当没心没肺地点评,就像在吃着爆米花看电影。然而,下一刻,他的悠闲却猛然被打破——
“自己”,朝着冰封的天使,抬起手臂。
一条布满冻疮、刀痕、烙烫印记,伤痕累累的胳膊,映入天使先生的眼帘。而这是条格外纤细的胳膊,手腕上一串蛋白石链子闪闪发光。
梦境里,戴着蛋白石手链的,伤痕累累爬来的雌性,轻柔覆上寒冰。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起回家吧。】
天使先生震惊地看向冰层的倒影。
梦境里,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在冰面上映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焦糖色。
【魔都,契约倒计时第五天,凌晨四点三十分】
天使先生从梦境里惊醒,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怎么回事……”
他顿了一下,注意到自己身上滑落的被子。
啊,她帮我盖上的吗。
天使先生默默捡起被子,叠好,放在一边。地上的游戏机还亮着光,有着焦糖色卷发的姑娘正背靠在床脚,盘腿坐在地板上,戴着头套式耳机。
……她还在玩游戏啊。真不愧是擅于熬夜的恶魔。
天使先生放轻了动作,小心地下床,没有惊扰自己的女朋友。他悄悄打开浴室的门,又悄悄合上,再打开灯光开关,准备洗把冷水脸。
天使先生打着哈欠来到镜子前,却陡然僵住。
——镜子里,梦中的黑色天使静静看着他。
“……啊,现在是凌晨四点多之后……在梦里转换了?还是上次受的伤到现在还没好?”
天使先生抓抓自己变成黑色的头发,又在背后稍微展开一对翅膀,确认了一下。是黑翅膀的状态。
……啧,从各种意义上,都充满不祥啊。
天使先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稍微等了一会儿。大约二十分钟左右,黑色慢慢消失,白发的天使重新复原。
等到确认状态完全转换好后,天使先生关上灯,离开了浴室。索性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冷水清醒了。
从浴室回到床边,会经过一个小小的茶几。天使先生注意到,茶几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纸袋。
……旅馆赠送的东西?昨天进来时没看见啊?
他凑近了一点,正想查看纸袋里的东西——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油条,小笼包,还有生煎和锅贴。袋子里还有两个塑料碗,碗里分别装着豆浆和豆脑。
……外卖?咦,这个温度还是热的……凌晨四点刚开张的早餐店吗?
天使先生那“因为奇怪梦境而引起的难得认真沉思”状态,立刻解除了。昨晚没吃晚饭,饿到差点睡不着的他,十分愉悦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只热乎乎的包子——
唔,还是皮薄馅多的肉包子。
天使先生嚼着包子想:毁灭世界有什么好玩的。世界毁灭了就没有肉包子吃了。
嗯,反正不需要多思考啦,去找到这个奇怪梦境的原因,再把那个原因暴打一顿就是。
天使先生的直觉,可以让他为此赌上两只包子:那个梦的背后,绝对有东西在搞鬼。
他捧起纸袋,走向游戏机,决定叫自己沉迷游戏的女友也来吃点东西,对天使先生是早餐,对恶魔小姐而言可能是宵夜吧……
咦。
带着头戴式耳机,靠着床脚,盘着腿坐在地板上的姑娘,原来她睡着了。
天使先生慢慢蹲下,帮她关掉了还亮着屏幕的游戏机。他注意到对方身上的睡衣,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出门的打扮——恶魔小姐还没脱外套呢。
……哦,她刚才出去了。
天使先生看看手里的还有余温的纸袋,又看看睡着的女朋友。她的外套有一个毛茸茸的兜帽,恶魔小姐睡着时整张脸都埋在兜帽的羽绒里,显得特别小。
又小,又白,又干净,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嗯,绝对不会。
天使先生眨眨眼,把手里装满食物的纸袋随手放在地上。
【魔都,中午十一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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