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会意:“儿子明白。”
这件事却是书雪想岔了,弘历去胤祹府上走了一趟后,收到消息的雍正并未生气,反而是弘时倍添抑郁,选择了与过继父允禩相同的道路。
永焕是第一时间赶到的,对着奉旨而来的弘历一顿老拳,幸好被胤祹拦下,不然指定闹得更大。
死的毕竟是亲骨血,永焕的举动并未引起雍正的反感,只是降旨申饬而已。
书雪是头回对孩子动手,劈脸扯了永焕一个耳光:“你活回去了!弘历是你能打的吗?理密亲王贵为皇太子,还是讷尔苏的祖父辈,一鞭子下去背了多少年暴戾恶名?不为自己想想,颙恪怎么办?颙普怎么办?”
永焕顶着手掌印不说话,书雪叹口气:“自己生的都没一个像我,你这股子意气劲儿是哪儿来的?”
“额娘,不打弘历一顿,儿子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永焕争辩,“不是他,弘时岂能落得这样的结果?”
书雪瞪了他一眼:“先在过去了?”
永焕低下头:“是。”
当天晚上,书雪传话,各房都到正院用膳。
这两年是王府的生育高峰,不加穆尼的两个儿子,单是第三代就有十人,奶母嬷嬷站了半屋子。
寂然饭毕,书雪忽道:“今儿凑得齐,我有事儿和你们商议。”
父子夫妻都把视线转过来。
书雪看向雅尔江阿:“弘昁都已经成婚有了儿子,府邸是现成的,我的意思是让永谦、穆尼、永叙、弘昊、弘昁五个搬出去。”
众人呆若木鸡,雅尔江阿更是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书雪笑了笑:“永焕已经是两个孩子的阿玛,总不能四口人挤在一个院里,他们兄弟有爵位有差事,立下门户也是分所应当的事儿。”
永焕终于反应了过来:“额娘,没有父母在就分家的规矩,七弟他们要搬出去,儿子在府里也住不踏实。”
雅尔江阿责备妻子:“你这是什么主意?好好的做什么幺蛾子!”
书雪先向永焕解释:“知道你友悌,不过你兄弟总要有自己个儿的交际,一来不合僭用王府的帖子,再者树大分枝是常情?”
雅尔江阿全不认可:“分什么枝?他们都是我的儿子!”
永焕也说:“儿子是哥哥,当然要照顾弟弟们。”
“这事儿有我和你阿玛做主,你不必多管。”书雪看向丈夫,“你说呢?”
雅尔江阿仍是沉着脸:“不要再说了,我不同意!”
弘昊和永叙对视一眼,起身看向雅尔江阿:“阿玛——。”
“行了!”雅尔江阿一挥手,“这事儿我说了算。”
弘昊只得坐回去,书雪无奈地摇了摇头。
永焕知道额娘是因为弘时的事儿行“釜底抽薪”之计,回房后商议妻子:“我想辞去爵位。”
关晓惊问:“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永焕轻轻叹息了一声:“我不想让额娘为难?”
“你是说——”关晓瞪大眼睛,“你觉得姑妈不愿意你袭爵?”
“想到哪儿去了?”永焕哭笑不得,“额娘要真有私心,我还能有今天吗?”
关晓更是疑惑:“那——”
永焕低声解释:“实与你说,我要是额娘所出,如今早就不是王府世子了,皇上看重弘历,自不愿他将来在上面多压着王兄,漫说旁的王府,连怡亲王叔都弃了嫡长改立幼子,咱们府里从九弟往上都大过弘历,阿玛中意弘晏,额娘兴许也有顾虑,不过是怕我多心才拖延至今。”
关晓仍感不解:“姑妈是皇室皇主,她不松口,皇上难道会逼着咱们府上改立世子不成?”
“自然不会。”永焕微微摇头,“可额娘护不了咱们一辈子,除去年纪,我还有两条袭爵的坎儿,其一,我自小与弘时交好,弘历是差一道册封的皇太子,前儿把他打了,不是有额娘在,岂能只得闭门思过的处分?其二,我伤了脸面,站班立朝未免不雅,现在主动辞爵总好过像恒王、淳王等世子被黜,皇上见我知趣,又有阿玛额娘的面子,必回另赏爵位,我是嫡子,身上还有战功,纵有过失,总不会比六弟差太多。”
关晓默然不语,这些道理永振也暗示过,可简亲王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她心中自然犹豫,现在丈夫剖析的明白,自然害怕因短失长,最终还是认可了永焕的观点:“不管怎么样,我都听你的。”
永焕弯了弯嘴角:“我不会辜负你和孩子。”
雍正接到永焕的辞爵本章稍感意外,顺手递给允祥:“你瞧瞧——”
允祥一目十行,看完后皱了皱眉:“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王兄皇嫂的意思?”
“皇嫂要是知道的话这折子就递不上来了。”雍正苦笑,“好小子,不愧是皇嫂教养的,给朕出的好难题!”
允祥清楚皇帝四哥的意思,因劝道:“永焕陈言自己脸面负伤,身上又有旧疾,亲王位尊,忧心日后袭爵不能全力当差,依臣弟看当是肺腑之言,皇上应全其诚意。”
雍正点头又摇头:“罢了,后世难为者朕为之,皇嫂见怪也是无法了。”
此时的简亲王府更不平静,书雪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眼前的永焕:“你还有没有把我和你阿玛放在眼里?”
永焕磕一头回道:“我知道额娘对儿子的疼爱之心,您该清楚朝中的局势,早让好过晚让,您要把儿子与九弟一般看待,就允了儿子的不情之请,九弟和儿子同样委屈,他能让,儿子也能让。”
归政后,雍正要额外授给弘昍郡王爵,书雪做主辞了,自然也是防备“月盈变亏”的结果,
书雪差点儿把茶盏扔出去:“糊涂!你是在籍的嫡长子,简亲王是祖宗拿命挣来的爵位,他怎么能和你比。”
“主子,苏总管奉旨前来传谕——”管事小心翼翼地挪进来回话。
“让他等着!”书雪拍了桌子,“滚!”
管事吓得紧走两步退了出去,尴尬地看向苏培盛,“您瞧这——”
换做别的府邸,就是怡亲王也要对自己客客气气的,苏培盛坐了冷板凳也不敢发作,因笑道:“无妨,咱家在这儿候着,等皇主消了气再说。”
永焕坚定地看着书雪:“额娘,我是嫡长子,也是您的儿子。”
雅尔江阿终于开了口:“罢了,先去迎旨吧。”
苏培盛只是打前站的,圣旨内容果然是改立弘晏为世子,额赐了永焕贝勒爵位。
雍正原本想让雅尔江阿自己拣择世子,还是允祥劝了句“您别拨皇嫂的火了,索性把事儿办全了,要不她能逼着王兄把永焕的名字报上来”。
这还真符合书雪的个性,雍正怕惹麻烦,果真把册封的旨意发了下来。
宣完圣旨,苏培盛接了赏钱正要告退,不妨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你站一站。”
苏培盛忙转身行礼:“请皇主吩咐。”
书雪目光一闪:“告诉皇帝,过犹不及,他不是先皇,四阿哥也不是理密亲王,钝刀磨过头会断,可要不磨却只能是什么也劈不断的废铁,得到的越容易将来到手时越不珍惜,好好想想吧!”
“嗻。”苏培盛暗松一口气,躬身退了出去
☆、二八二、求两得借贵驳灾
二八二、求两得借贵驳灾
被永焕插了一杠,分家的事儿需得另换方案,书雪大感头疼。
以弘晏年幼、不曾娶妻为名,书雪仍命关晓摄理府务,王府格局没有明显变化。
“额娘,您看——”弘昍提着一盒点心进来,“这是‘一品酥’新制成的如意糕,您尝尝?”
允禟在发往西宁之前把大部分不漏光的产业赠给了弘昍,论及私房,在同辈中恐怕无人能比。
书雪捻起一块:“你最近是怎么了,打从去了趟河南回来后就变得这般孝顺。”
衣料、首饰、砚台、古玩,现在又是点心。书雪全然不会觉得儿子并无企图。
弘昍一脸的谄媚:“瞧您说的,儿子向来很懂事的。”
“少来!”书雪才不信他的鬼话,“你小子是谁生的?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
弘昍尴尬地咳嗽一声:“被您说的,儿子好像无利不起早一般。”
书雪笑道:“好,你乖!额娘奖励你,想要什么就说吧!”
弘昍振奋了一下,试探着问:“额娘,当初七哥是自己选的嫂子吧?您好像并不反对哈!”
自以为聪明的九贝勒瞬间被窥破心思,书雪点点头:“那也就是你七哥,自小不让我操心,好容易任性一回自然要由着他。”
弘昍急了:“额娘,您刚才说儿子也很乖的。”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书雪瞥了儿子一眼,“小时候那些淘气事儿不论,你连年大将军都打了,还敢跟‘乖’字贴边!”
“您也说年羹尧该打的。”弘昍辩解,“小时候您总让三姐带着我几家府里串,近墨者黑,我可比她文静的多。”
“有事儿说事儿,别往你姐姐身上扣。”书雪给探过头来的弘昍一个爆栗子,“你七哥是在雍王府撞着的你嫂子,你在哪儿看到了哪家的格格?”
弘昍的嘴能放得下鸡蛋:“您是怎么知道的。”
书雪无语:明明是你自己讲的好不好。
弘昍还算老实,把心中所图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万寿节后,弘昍奉旨与户部堂官前往河南验收“摊丁入亩”的成果,回程中偶然见到一位小姐舞动双剑极具英姿,正看的入迷,似是小姐之母的中年妇人说了她两句,只得收了剑返回马车,弘昍抛开同僚跟出一程去才打听到是云贵总督鄂尔泰府上的车驾。
鄂尔泰被加授云贵广三省总督,趁年前入京谢恩,弘昍遇着他们纯属巧合。
书雪眉头紧皱:“鄂尔泰的妻子喜塔拉氏好像也是出身镶蓝旗满洲的秀女。”
弘昍忙道:“鄂尔泰的岳父湖广总督迈柱,早年由鄂尔泰举荐,是额娘破格授他为监察御史的。”
“鄂尔泰之女,给弘历做侧室将来都有皇妃、贵妃之望,你虽然是我的儿子,额娘怕是很难张这个口。”书雪的真心话并未说出来:天下督抚半数是当年固伦公主麾下的门人,半数与王府挂亲,当年弘昊取中佐领家的格格还暗存庆幸,到弘昍这儿就不得不慎重考虑。
弘昍大失所望,怔了半天后低声说:“儿子知道了。”
书雪虽然心有不忍,但从长远计必须限制王府影响力过于膨胀,是以只能委屈儿子。
心愿无望,弘昍连着几天不大有精神,弘昁几个轮流开解没有结果,上差时都有些发蔫儿。
在这件事上,除书雪夫妻外,另一个有发言权的是雍正。
弘昍是当年的孩子王,老大有心事,小弟服其劳。政治敏感度不大高的弘昼跑到养心殿撞钟,希望皇父可以下旨赐婚。
雍正看向怡亲王:“十三弟说呢?”
允祥已经从弘晈那儿知道内情,因笑道:“您若是没有把鄂尔泰家的格格许给四阿哥做侧室的意思,指婚弘昍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
雍正对书雪心存敬意的一大原因是,简亲王府并不曾通过联姻笼络门人,完颜氏两个格格是亲上加亲,穆尼、永谦、弘昊之妻门第不显,永叙是康熙越级指婚,著姓嫡枝的儿媳一个也没有。
皇主能为表达淡出政坛的决心压着儿子不娶心仪对象,皇帝在知情的前提下装聋作哑便显得失了气度,雍正当即吩咐苏培盛:“去知会你主子娘娘,鄂尔泰夫人进宫请安时把赐婚的意思说与她听。”
鄂尔泰原是王府门人,岂有挑拣主子的道理?得到雍正暗示后谢恩不止,弘昍算是曲线救国得偿所愿。
允祥积极给弘昍保媒还有别的用意,伊桑阿夫人赫舍里氏在子孙流放后中风不起,现在只是熬日子,届时大姨姐伊都立夫人兆佳氏必定孤苦无靠,怡王福晋念及姐妹情分,且知歆蕊之死并非其姊本意,见其处境极为不忍,自然想找机会缓和与简亲王府的关系。